第7章 自卑
室內光線充足，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戎霜旋睜開眼睛的第一眼，思緒還有些恍惚。
時間指向早上八點，室內開了暖氣，她洗漱完穿着背心和短褲從房間走出來，在廚房裏看到了尋盞忙碌的身影，她倚在門邊，一條腿靠在另一條的小腿上，腳尖觸地，感慨說：“好香啊。”
尋盞聽見動靜回過頭，面前的女孩骨架子很小，比例卻極好，皮膚泛着瑩白的光，他別過臉，繼續做着手上的事，“你去沙發上坐會，我很快就好。”
“好。”
兩人昨天才認識，相處起來卻有一種十分熟稔的感覺，甚至有點像一對真正的姐弟。
戎霜旋倒是覺得沒什麽，自己早對尋盞有了解，所以沒有不自在，她不清楚尋盞內心的想法，卻也明白以他的性格不會立刻相信她，但她不着急，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默許了尋盞主動包攬家務和做飯的行為，一方面是樂得輕松，另一方面是因為人都有自尊心，什麽都不讓他做反倒會過意不去，戎霜旋也就沒拘着他。
而且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戎霜旋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要怎麽做，她年紀不大，經歷的可能還沒尋盞多，但她知道人的性格是在環境的潛移默化下形成的，尋盞接觸到的方方面面都無形中對他今後的選擇産生了影響，他在原書中落得那樣的結局，周圍的一切都脫不了幹系。
思來想去，她也就只能從這裏入手，一點一點地慢慢改變，更多的時候都順其自然。
尋盞用冰箱裏剩餘的食材做了兩碗雞蛋面，廚藝不用多說，比起請來做飯的阿姨也不遑多讓，看戎霜旋吃得津津有味，尋盞主動提議道：“之後這一段時間晚上的飯都由我來做吧。”
中午兩人都在各自的學校吃，和戎霜旋猜的差不多，他不清楚要在這裏待多久，但在這期間內還是希望能稍微做些什麽，理智占據上風，骨子裏的倔強讓他沒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戎霜旋的好意。
縱使仍然對她的目的抱有疑慮，他對她更多是想利用。
戎霜旋點點頭，“行，那食材就不用出去買了，每天都有人送過來，你需要什麽跟對方說，我喜歡吃辣的，每頓要有一道辣菜，其他的看你安排。”
想都不用想，平日裏尋盞也是自己做飯，現在多她一個想必也不會占用他太多時間。
聽到她說自己的口味，尋盞明白過來昨晚她為什麽吃得那麽少，微微怔住，心情難以言喻。
按照昨天的安排，早飯過後兩人坐車再次來到了城郊，車開不進巷子，只能步行進入，看着為了避開水坑一路蹦蹦跳跳的戎霜旋，尋盞上前一步蹲了下來，“姐姐，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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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了指她已經被甩上泥點的小靴子，褐色的印記在黑色的皮質上十分顯眼，“會弄髒的。”
“沒事，哪有那麽嬌氣。”戎霜旋在他背後輕拍了一下，“好啦，走吧。”
穿着酒紅色毛呢外套的女孩是眼前畫面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她拒絕了自己的示好，看着戎霜旋的背影，尋盞眯了眯眼，薄唇緊抿，發覺自己看不透她。
不到24小時，能了解的實在有限，他頓了頓，很快提步跟上去。
和尋盞印象中的富家千金不一樣，除了身上穿的和手上拎的奢侈品外，戎霜旋在一開始就表現得非常接地氣，聞到巷子裏的潮味和臭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表情輕松，似乎很快就适應了環境。
眼前是一棟破舊的居民樓，總共就四層，外牆牆面脫落斑駁，大多數窗子都灰蒙蒙的，有的小半塊被打碎，剩下的玻璃搖搖欲墜，角落裏結着蜘蛛網，因為光線昏暗，顯得樓道裏黑漆漆的，戎霜旋看了一眼，對尋盞說：“你上去吧，我在樓下等你。”
“你不上去嗎？”
戎霜旋沒想到他還會主動問她，反問說：“你想讓我上去嗎？”
青春期的小孩心思多，尋盞的日子過得實在算不上好，從建築的外觀她就能大概猜到一點裏面的情況，她以為他不會想讓其他人看到。
戎霜旋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尋盞卻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目光晦暗不明，一言不發就直接轉身上樓。
“……”
好像是生氣了，但戎霜旋沒明白他的脾氣從何而來，仔細想想她也沒說什麽。
微信列表裏沒幾個人聯系人，手機沒什麽好玩的，百無聊賴的戎霜旋只能自己找樂子，尋盞下樓時就看到她做着和自身形象完全不符的事，蹲在路邊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麽，手上還拿着一根樹枝。
餘光中出現一雙普通的白色運動鞋，她擡頭看見尋盞，揚起一個燦爛的笑，“看，蝸牛哎。”
她用樹枝指着的位置是一小叢雜草，在其中一片葉子上，一個蝸牛正在緩慢地移動着，所到之處留下光亮的痕跡，頭上的觸角在被樹枝碰到後縮了回去。
“你這麽快就收拾好了？”看他仍舊是兩手空空，戎霜旋疑惑道。
仰頭說話實在難受，戎霜旋站了起來，衣角沾上一點新鮮的泥巴，她拿出濕巾擦幹淨，看着她這一系列的動作，尋盞問：“你不嫌髒嗎？”
“什麽？”蝸牛被葉子遮擋住，從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了，她似是不太理解，“為什麽要……”
“也不能這麽說，偶爾看一看還挺有趣的，況且我又沒碰到它，只是在旁邊觀察，也許有人覺得惡心，我覺得還好。”
看着尋盞的眼睛，戎霜旋說着說着突然福至心靈，聯想到他方才反常的态度，仿佛明白了什麽，她其實是個對情緒不太敏感的人，卻能很快讀懂尋盞的想法，斟酌了一下措詞後說：“你不會以為……我不跟你上去是因為覺得髒吧？”
尋盞自然是這麽想的，以為戎霜旋之前的意思是在說她不想去，如果尋盞非要讓她去的話，她也可以陪他一起上樓，當時還覺得十分諷刺，這樣的小公主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明明連最真實的他都無法接受，卻偏偏要闖入他的生活裏。
“當然不是啊，”戎霜旋否認說：“那畢竟是你的個人空間，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貿然打擾。”
尋盞身上穿着昨晚路因送來的新校服，外面是那件黑色羽絨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以說整套裝扮都是由臉撐起來的，輪廓分明利落，五官極其端正，皮膚是不太健康的白，臉頰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幾道痕跡讓人難以忽視。
此刻的他只要微微皺眉，就是個容易讓人心生憐惜的漂亮少年，戎霜旋自然也被他這副模樣迷惑住，連忙跟他解釋。
“對了，你怎麽這麽快就下來了？”
尋盞剛緩和的臉色浮現出一絲尴尬，“我的鑰匙好像落在車上了，要去取一趟，麻煩姐姐在這等會。”
“不用，直接讓司機送過來吧。”
她打了個電話，鑰匙果然在後座車椅的縫隙中，他們在樓下等了會，不多時司機就将鑰匙送了過來。
“走吧。”
面對尋盞詢問的眼神，戎霜旋解釋說：“不是想讓我跟你一起上樓嗎？”
她面色坦然，沒有一絲不情願，反倒是尋盞在開門時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轉動鑰匙。
他住在三樓的左側，這裏的房子都是木門，看起來并不結實，裏面的情況和戎霜旋預料的有些不一樣，陳設簡單，沒幾件家具，沙發上的皮都裂開了，露出姜黃色的海綿，牆壁上有以前住戶留下的印記，但總的來說，家裏打掃得很幹淨。
她在樓下就發現這間房的玻璃是最完好的，比其他人家要透亮許多，想來應該是特意修補清理過。
随意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戎霜旋用屁股感受了一下，“這沙發比家裏的要軟哎。”
“在舊貨市場買的，姐姐要喝水嗎？”
“要！”
“那你等一下，我去燒水。”
燒水的間隙，在廚房的尋盞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戎霜旋正翹着二郎腿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沙發本是紅色，現在早已不複最初的鮮亮，和她身上同顏色的衣料相比，形成強烈的反差。
戎霜旋不屬于這裏，尋盞忍不住去揣測她在看到這一切時的感受，本來讓她上來就是為了試探，現在心底有種叫自卑的東西卻發了芽，他閉了閉眼，盡力去忽視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其他人或物在生存的壓力面前都不值一提，作為一個獨來獨往慣了的人，平淡乏味的生活驟然被打破，難免會擾亂心神。
平複了一下心情，将玻璃水杯放到沙發面前的桌子上，尋盞貼心地提醒說：“姐姐小心燙，慢點喝。”
頭頂的光線冷白，因為背光的緣故，房子裏很陰冷，面前冒着蒸汽的開水是唯一的熱源，戎霜旋看着戎旌剛發過來的信息，沉浸在思考中，“明天要回一趟榮家，我從小被寄養在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寄養？”尋盞敏銳地抓住關鍵詞，他顯然沒想到出身豪門的戎霜旋，會和這個詞扯上關系。
“對，”她重重地點頭，開玩笑般地說：“這次是榮華的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