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殺人犯
不過是随意組了個詞,偏偏就那麽巧,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原主的姑姑也叫榮華,原主能從一個性子活潑備受寵愛的小姑娘變成孤僻叛逆的少女,和這個人脫不了幹系。
戎霜旋繼承了原主一些雜亂的回憶,想到這她心裏“咯噔”一下,胸口發悶。
沒和尋盞詳細解釋其中的緣由,而是說:“明天我哥也在,你作為路平柏和周惜芹血緣上的親兒子,是時候去露露臉。”
“可是我明天上午要去做家教。”
“沒事,我們下午過去,剛好錯開。”
陪着尋盞收拾完,下樓前戎霜旋看到他手提袋裏裝着的看起來很新的棉服,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怎麽不穿?”
她以為他是因為手頭緊張沒有保暖衣物,但仔細一想尋盞現在做家教零零散散有些收入,經濟不寬裕,卻也不至于買不起一件棉服,那他為什麽要刻意挨凍?
“習慣了,打架的時候會不方便。”
尋盞語氣淡淡,他不是冷血動物,怎麽可能輕易适應寒冷的天氣,但沒辦法,不光因為穿得太多施展不開拳腳,更因為在這過程中衣服很容易劃破,他也就冬天晚上睡不着時會拿出來穿。
打架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以前經常因為穿得少着涼發燒,這麽多年過去,冷着冷着也習慣了。
兩人一起下樓往巷口走,戎霜旋跟在他身後,想到他說的話,心頭澀然。
看過的古言小說裏女主問男主為什麽老穿深色的衣服,男主回答說因為不容易被看出有沒有受傷,既不會在敵人面前露怯,也不會讓身邊的人擔心,這樣的橋段看多了,戎霜旋只覺得過于刻意,可當類似的情節發生在尋盞身上時,她有些笑不出來。
她已經不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身處在這個無比真實的環境中,面前這個少年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麽鮮活,破落冷清的房屋、樸素的穿着……一切都揭示着他此刻的困窘。
圍牆将天空分割開來,17歲的尋盞被困在這一方天地裏,如果她沒有出現,他現在帶着一身傷,一個人苦苦掙紮,路因、路平柏和周惜芹……都是那雙将他推入深淵的手。
可是她來了,在尋盞看不到的地方,戎霜旋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考慮到明天要去榮家,從巷子裏出來以後戎霜旋沒急着回家,而是帶尋盞去了商場,打算給他買一套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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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進了一家運動品牌店,既不會顯得過于随意,也不會讓尋盞有太重的心理負擔。
戎霜旋幫他挑了一套深灰色的運動裝,顯得人身量修長、比例完美,她想了一下和尋盞那件棉服的搭配,應當會很有青春感,一邊幫他整理衣服,一邊說:“就當是你幫我做飯的報酬,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想還我的話也可以,以後工作了再說,我是要收利息的,你自己好好記着。”
“好,謝謝。”
從相遇到現在,這兩個字就經常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中,可除此之外,尋盞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燈燈跟姐姐客氣什麽啊?”
她仰頭和他對視,眼裏盛滿笑意,明明自己也是個小姑娘,卻一副哄小孩的語氣。
疊字的稱呼在公衆場合被小聲地叫出來,尋盞眼神閃躲,偏過頭咳了兩聲,到底也沒說什麽。
購物能讓人心情變好,戎霜旋将尋盞當作洋娃娃來打扮,就像在玩換裝游戲一樣,怎麽看怎麽滿意,只可惜這樣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太久,剛出商場,尋盞就被迎面而來的人狠狠推了一把。
保镖跟在身後保持着一定距離,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年輕男人,他們望着尋盞的目光充滿怨毒,明顯是恨透了他。
“世界還真是小,這次搬家的位置不錯,我們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不過又有什麽用?這不是就碰到了嗎?”
“惡人自有天收,以為你爸死了一切就結束了?哪有那麽好的事,父債子償,我爸的命該由你來還。”
中年婦人的身體看起來很不好,面色蠟黃,膠原蛋白的流失導致顴骨更加明顯,頭尖額窄,一臉苦相,她被男人攙扶着,語氣激動:“尋詣都死了,你還活在這世上幹什麽,你就該去陪他!”
保镖形成保護的姿勢,和來人隔離開來,戎霜旋也走上前将尋盞護在身後,短短幾句話她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尋盞的父親因為殺人而坐牢,沒幾年就在獄中去世,眼前這兩位正是受害人家屬。
原書中也有提到,怕鬧出太大動靜,他們不敢去學校鬧事,只能到尋盞的住處騷擾,幾年來從未間斷,警察也曾介入,但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尋盞為了躲避不得不經常搬家。
尋盞現在住的房子搬來還不到一個月,這次沒等他們找上門來,卻好巧不巧地在這裏撞上,戎霜旋頓時心生懊惱,她偏頭看了一眼尋盞,見他面色如常,明顯就是早已習慣。
對方不依不饒,看到他們老母雞護崽的陣勢,看出被圍在中間的戎霜旋才是主心骨,對着她質問道:“你是誰?知道他是誰嗎?一個殺人犯的兒子也值得這樣你這麽做?就不怕哪天自己也被他殺了嗎?”
“不勞你操心,”看着圍觀群衆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拿出了手機,戎霜旋眉頭緊蹙,“如果不想去警局喝茶,就立刻給我住嘴,當初打了那麽久的官司,不會連這點基本的法律常識都不懂吧?”
“尋盞不跟你計較,我可沒有這麽好心,你們騷擾他的事情不難取證,是還想吃官司嗎?”
“你……”
在情感上戎霜旋同情他們的遭遇,失去家中的頂梁柱,孤兒寡母生活不易,但在理智上卻無法茍同,尋詣已經受到了法律的制裁,當時的尋盞年紀還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沒有義務去承受他們的怒火,往住所潑油漆、在尋盞兼職的地方打砸……尋盞不過是個失去雙親的十幾歲的少年,這一切無異于将他往絕路上逼。
他們的所作所為和殺人犯別無二致,極端情緒支配下,反倒變成了自己最憎恨的人。
更何況尋詣并非真正的兇手,可惜現在沒有證據翻案,作為受害人家屬,他們有些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戎霜旋不想也沒資格從道德制高點去指責他們,她暫時不能改變現狀,只能用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眼下的問題。
幸好她早有準備,為了應對這種突發情況提前叮囑保镖寸步不離,否則還不知道要怎麽收場。
“如果你們識相的話,以後就不要再來打擾他,不然我說到做到,絕對讓你去牢裏待上個一年半載。”
男人握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婦人明顯也被氣到,劇烈地咳嗽起來,顧忌到母親孱弱的身體,加上腦中理智尚存,能看出面前的人不普通,保镖一個個身強體壯、訓練有素,戎霜旋說的話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思慮過後,他終究沒再說什麽。
戎霜旋毫不畏懼地與之對視,随後帶着尋盞離開,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壞得七七八八,回去路上氣氛沉默,直到回到家裏關上屋門,戎霜旋才開了口,“你覺得……你的父親是兇手嗎?”
不是尋盞以為的埋怨和責怪,而是這樣一個問題,他覺得有些可笑,自爸爸出事以來,還從沒有人這樣問過他,沒想到第一次聽到是在戎霜旋口中。
“他不是。”
語氣篤定,回答得毫不猶豫。
對這個答案戎霜旋并不意外,原本尋盞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只是從天而降的災禍打破了這一切。
“嗯,那他就不是。”
即便知道尋詣無罪,現在事情尚待解決,戎霜旋也沒法給出承諾,在他經歷過的血淋淋的現實面前,話語都顯得空白無力,戎霜旋不會安慰人,只能這麽和他說。
這句話很符合她給人留下的印象,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随心所欲到了任性的地步,但仍在尋盞心裏掀起了巨大的風浪,他聽出了她話裏安撫的意味,從沒想過她會這麽輕而易舉地揭過,與其說是因為不在意,倒不如說是信任的成分居多。
這份信任毫無來由,但尋盞能看出戎霜旋對他以及過去發生的事十分了解,以她的身份,想知道也不難。
“你現在還是未成年,路平柏和周惜芹作為你血緣上的親生父母,想接你回去,這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合情合理,按道理路家家境不錯,你能過上很好的生活。”
頗為突兀地起了個話頭,既是在給他分析形勢,又是在解釋自己一些所作所為的緣由,今天的情況提醒戎霜旋有必要和尋盞說清楚。
“但他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路因從小就被養在身邊,他們對路因的感情比你這個親生兒子要深厚得多,路因性格怎麽樣你也深有體會,到時候你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少不了要陷害污蔑你,人心都是偏的,長期待在充滿冷暴力和排擠的環境裏,你能受得了嗎?”
“有時候只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而已。”
這番話初次聽像在誇大其詞,可戎霜旋知道只要尋盞回到路家,事實就能證明她所言非虛,到底還沒發生過,她沒法拿出确鑿的證據,只能盡可能地讓語氣聽起來嚴肅鄭重。
“我明白,我沒有想過要回去,我的父母從來都不是他們。”
即便尋盞對戎霜旋仍持保留态度,也清楚這些話不無道理,同樣地,他明白戎霜旋讓他跟着去榮家的用意,既然躲不過路家,還不如自己主動去做些什麽,讓對方有所忌憚。
“那就行。”戎霜旋點到即止,尋盞的回答如此肯定,她便知道是自己的幹預起了作用,只要他不回到那個魔窟,一切就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