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源後續 上街

“櫻桃,這筐雞蛋你拿着。”

“櫻桃,這只老母雞你捎上。”

“櫻桃,這鴨子可肥了。”

“櫻桃,看我看我。這是五十斤香粳米,熬粥又糯又甜。”

……

自從挖出泉眼後,蔣櫻桃走在路上就是這待遇。她要敢不收?塞她懷裏就跑。如今她家裏雞鴨成群,俨然一個小富婆。

鄉親們太熱情,害得她輕易不敢出門。

可今天不行,她必須去一趟公社。說好請大家吃進火飯,她不能食言。

她賊頭賊腦跨出門檻,就聽到熟悉的煙嗓,“櫻桃,敢出門了?”

“東升哥?你吓我一跳。”蔣櫻桃誇張的拍了拍胸脯,“我這是沒辦法,要去公社辦菜。我請福全叔幫忙,請大家來吃進火飯,大家都收到消息了嗎?”

“櫻桃請客,哪個敢不來?”

樊東升跳下臺階,還扯了把櫻桃的長辮子。手賤。

“哼,東升哥就是這樣,老愛扯人家辮子。”櫻桃一甩頭,辮子就到了胸前。見四周無人,她迅速鎖上大門。

望山橋上,清水河畔,風吹麥浪,奏響豐收的樂章。

“櫻桃,你怎麽才來呀。”孫美麗剛想埋怨幾句,就看到小姑子屁股後頭的樊東升,她立即換上笑臉。

“樊主任同路?”

要知道這樣,她今天就把妹子孫美玲叫上,也好近水樓臺先得月,一舉拿下樊東升這個如意佳婿。

“我今天就是給櫻桃當腳夫。”樊東升站到櫻桃身側,笑容淡了幾分。

“喲,這麽大牌的腳夫?對了,那個陸教授去哪了?”孫美麗再一次感慨,同人不同命。小姑子離了婚,身邊照樣有大把的男人獻殷勤。

她美玲妹子長得也不差,關鍵還是沒出門子的黃花大閨女,怎麽找個好對象就這麽難?

“他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至于去呢我怎麽知道,畢竟只是租客,對吧?”蔣櫻桃對自己的嫂嫂感到無語。

“電話?那大磚塊真的是電話?乖乖,這個陸教授了不得。”孫美麗既敬且畏。

她就是再蠢也知道,陸教授非富即貴,不是他們這些莊稼人能招惹的。

有了孫美麗的加入,到解放公社的一個小時就沒冷清過。四個人當中,蔣櫻桃是最弱的,半途還歇了一次。

公社老街沿河而建,商店都在河兩岸,他們第一站就是國營商店下屬的食品站。織毛衣的營業員燙着羊毛卷,見到他們進來只撩了下眼皮,就該幹嘛幹嘛了。

“同志,稱二十斤豬肉。”

蔣櫻桃敲了敲玻璃櫃臺,對這樣惡劣的服務态度習以為常。

也許是數量比較大,營業員抽空給了她一個白眼,“敲什麽敲?豬肉八毛八一斤,二十斤就是十七元六角。”

口氣很沖,眼神鄙夷。

可當營業員目光掃到樊東升時,她突然手忙腳亂放下毛衣,站起來時順手捋了把發尾:“樊東升同志,你買點什麽?”

聲音裏糖度超标。

這家夥居然這麽受歡迎嗎?蔣櫻桃一時接受不能。她把竹馬看了又看,也沒找到閃光點。

如果身形挺拔目光堅毅面容端正算的話,那還是可以的。

“稱二十斤豬肉。”

樊東升煙嗓實在太有特性,讓人過耳不忘。他和櫻桃并排站立,也敲了敲玻櫥櫃。

幼稚。

蔣櫻桃磨了磨後牙槽。

“喂,就是你,你走吧,今天肉賣完了。”營業員趴在玻璃上,恨不得把身體探出櫃臺,嬌笑道:“樊同志,豬肉我給你留着呢,保證好。”

蔣櫻桃撲閃着長睫毛,當場石化,已經道德淪喪到這個地步了嗎?

樊東升忍笑,偷偷的戳了戳櫻桃的後腰,又朝她擠了擠眼睛。如願換來青梅一個白眼,他才覺得渾身舒坦。

“柳同志,我這二十斤豬肉就是幫這位女同志定的,你看……”

柳同志呆在原地,臉蛋爆紅。

“不、不是你要的啊?”轉向蔣櫻桃,眼中帶上濃濃的敵意,“錢帶夠了嗎?”

哪裏冒出來的小婊砸,摘下了樊東升這個鑽石王老五?

“我叫蔣櫻桃,錢帶的足夠。請問柳同志,能幫我稱肉了嗎?”蔣櫻桃已經帶上三分火氣。狠狠的掐了把某人的後腰,合着買點肉還是托了他的福?

柳同志保持着身體前傾的姿勢,面色凝重,上上下下把蔣櫻桃打量了好幾遍。

就在蔣櫻桃心裏沒底,越發忐忑的時候。這個柳同志突然捧着臉,發出土撥鼠一樣的尖叫:“啊啊啊,蔣櫻桃!活的蔣櫻桃!我見到蔣櫻桃了,我可以吹一整年。”

蔣櫻桃被尖叫聲驚着,拍着胸脯後退半步。驚魂未定的她瞟了一眼竹馬:這姑娘腦子沒問題?

樊東升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認識,但不熟。

兩人間的眉眼官司和小動作,身後的蔣松林夫妻看的一清二楚。兩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樣,蔣松林是滿心歡喜,孫美麗則是氣不打一出來。

瞧瞧,小姑子多會勾搭男人。回家幾天功夫,已經把樊東升勾得神魂颠倒,真是……狐貍精轉世。

柳同志掀開櫃臺門跑出來,一把抱住蔣櫻桃,嘶聲力竭的喊道:“櫻桃姐,你就是我們全公社的大救星。你力鬥無賴,巧找神泉的故事,早就傳遍整個公社。”

“櫻桃姐,我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偶像!”

她是誰?她在哪?她幹了什麽?

蔣櫻桃羞恥感爆表,恨不得摳出地洞鑽進去。是不是話本裏她身高九尺,髯長二尺,振臂一呼就天降神泉?

她……可不可以問那些人收版權費?

“不不不,我不是大救星,主席同志才是。還有,我能找到泉眼就是靠運氣,真的。”蔣櫻桃從來沒有這樣真誠過。

“哈哈哈”,樊東升捂着嘴,忍笑忍出八塊腹肌。這個版本還是比較溫和的,有些更離譜,櫻桃肯定不想知道。

“樊東升同志,請端正一下态度。這麽嚴肅的事情,你居然笑得出來?你知道外面旱災有多嚴重?你知道櫻桃姐救了多少人?”

小迷妹迅速改換門庭,對樊東升怒目而視。樊東升攤着手,表示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躲過一劫。

蔣櫻桃再看這個燙着羊毛卷的圓臉姑娘,覺得順眼多了。她掏出鈔票,正事要緊。

肉是上好的五花肉,再饒了塊筒骨,放在竹簍裏,沉甸甸的。

蔣松林老老實實背上竹簍,他就是幹苦力的命。不過見大家齊聲誇贊他妹妹,心裏別提多痛快,背挺得也比往日直。

繞過食品站,前面是一座石板橋,河邊有幾塊大青石鋪成的小埠頭,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刷馬桶。

“喲,大救星來了呀?”

馬寡婦單手拎着馬桶,媚眼亂飄。

“喲,我以為……會有人搶着幫你刷馬桶哎。”蔣櫻桃不甘示弱,怼了回去。第二次聽到“大救星”這個稱呼,她适應良好。

馬紅梅扭着水蛇腰踏上臺階,路過樊東升時,她故意抛了個媚眼。要是這個全公社排名第一的王老五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啧啧啧,想想都刺激。

樊東升側身,避讓,動作一氣呵成。

這個馬寡婦名聲在外,他愛惜自己的羽毛還來不及,怎麽會和這種女人有勾連?

見樊東升不為所動,馬寡婦撇撇嘴,嬌笑着與他擦肩而過。一次不成兩次,怎麽可能有她勾搭不上的男人?

“紅梅,閨女哦,爸來看你了。”聲音裏三分輕慢四分敷衍。

蔣櫻桃朝聲音的來處看去,石板橋上站着一個面容枯瘦的老頭。他衣衫褴褛蓬頭垢面,見到馬寡婦就抹眼眶。

“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紅梅你給想想辦法吧。”老頭撲倒馬紅梅身邊,拉着她的手不放。

“你二妹要考大專,小妹要讀高中,你媽閃了腰,我……”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過後:“我身體又不中用。紅梅,我只能厚着臉皮來找你。”

“爸,上個月你不是剛拿了一百塊錢去嗎?”馬寡婦拎着馬桶,無力的低下頭。

“上個月是上個月,這個月是這個月。爸養大了你還送你讀高中,就是想讓你替家裏分憂。你到好,推三阻四。這次我要三……不,四千。”

老頭子眼珠子骨碌碌轉着,理直氣壯的加碼。

“四千?爸,我哪來這麽多錢?”馬紅梅猛的擡頭,眼眶微紅。

她命不好,她認。

“你不是有那些個……反正老子不管你錢怎麽來的,老子只管拿錢!閨女養爹,天經地義。”

“……爸,我真沒有這麽多。這錢,你是給馬家傑拿的吧?”

“問你拿錢你給就是,管老子給誰?你堂哥可是首都的大學生,花你點錢是看得起你。好啊,你個不要臉的馬紅梅,當暗門子賺的錢呢?貼補你外頭那些個姘頭都不肯給你爸花?”

滿嘴惡臭,蔣櫻桃忍無可忍。

“大爺你哪只眼睛看到紅梅不檢點?哪有這樣說自己閨女的親爸?你要點臉吧。你想貼補侄兒子,有本事自己賺啊。”

馬富貴剛想開罵,可看到櫻桃身邊身強力壯、衣着體面的樊東升,他縮了縮腦袋,啞火了。

“不許你這樣說我爸。”馬寡婦張開雙臂,護在馬富貴前面,“蔣櫻桃我用不着你來可憐。我的家事,更輪不上你來指手畫腳。”

“我日子不好過你最開心,是吧?”她淚流滿面,瘋了樣嘶吼:“你這樣嬌生慣養的嬌嬌女怎麽可能理解我的痛苦?滾!”

“……馬紅梅你聽我一句勸,手裏有點錢就攢起來,不要無限制的貼補你娘家那個爛窟窿。總之,你……好自為之。”

蔣櫻桃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覺得她就像上輩子的自己。

沒想到……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馬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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