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子竟不識
高照容倚在門邊,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孩子,眼淚撲簌撲簌的流,那就是她的孩子嗎?她的恪兒。
王顯取出最後一根銀針,元恪咳嗽出聲,高照容心提到了嗓子眼,元恪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低低喚道:“母妃……”
馮太後笑容僵在臉上,抱着元恪安撫道:“好孩子,終于醒了。”
“太後?”元恪這才醒過神。
王鐘兒看到門邊的高照容,起身招呼她道:“阿容,過來,恪兒在叫你呢。”
高照容有些膽怯地看着馮太後,馮太後面色稍緩,放話道:“過來看看恪兒吧。”
高照容這才敢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淚眼朦胧地看着元恪,“恪兒,是母妃,你看看母妃。”
元恪看着高照容,眼神有些陌生,“母妃?”
高照容鼻子一酸,“恪兒。”
元恪卻昂着頭問馮太後道:“太後,她是誰?”
高照容瞬間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了那裏。
馮太後嘆了口氣,“她就是你的母妃。”
元恪陌生的眼神讓高照容心碎,他往馮太後懷裏拱了拱,有些膽怯地看了看高照容,低低道:“太後,我困了。”
馮太後抱着他,含笑道:“好,我抱恪兒睡會兒。”
等到元恪睡着,馮太後把他放回床塌,王顯又把了脈後,道:“無恙了,睡一覺發發汗就好了。”
室內諸人都松了口氣,閑雜人等退下後,馮太後看着高照容,語重心長道:“照容,剛剛不是故意要罵你,我也是關心則亂,恪兒身子不好,從小就是我帶大的,我一時情急,才跟你發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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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容跪在地上,哽咽道:“太後罵的對,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盡到一日為母之責。”以至如今兒子近在眼前,卻母子不識。
馮太後給元宏使眼色,“陛下,去把照容扶起來,跪了半天了,哪受得了。”
高照容身子一僵,元宏也是一怔,随即向馮太後微微颔首,緩步走向高照容,元宏走近一分,高照容心跳就加快一分,直到元宏走近,扶着她道:“阿容,起來吧。”
高照容一驚,愈發動不得,元宏便直接摟着她把她扶到了榻上。
馮誕端着藥走進來,就看到高照容坐在元宏身邊,僵着身子,一動不敢動。
“姑姑,藥好了。”
“先放着,恪兒休息一會兒再吃。”
“再放就涼了。”
“你不會熱了再送過來嗎?”
馮誕被怼的啞口無言,嘟囔道:“姑姑怎麽總是對我這麽兇。”
“你嘟囔什麽呢?”
“沒什麽。”馮誕努力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端着藥走了出去。
“這孩子。”馮太後白了他一眼,又含笑看着高照容道:“照容,好些了嗎?”
高照容局促不安道:“好,好多了。”
馮太後點點頭,“這各宮的妃嫔都是自己在養着孩子,大皇子生母去的早,所以是一直養在我身邊。恪兒本該是由你撫養的,可你這身子又一直不好,我就只好把恪兒也帶來一起養着了。”
“太後,我,我已經好多了。”高照容連忙道,元恪看見她卻不認得她那一幕,着實刺激到她了。
“是嗎?”馮太後故作驚訝道:“不是我不想你自己帶恪兒,可養孩子實在是個累人的活兒,我怕你身體吃不消呢。”
“太後,我可以的。”
馮太後微微一笑,“養孩子可比侍寝累多了,你這身子,侍寝都不行,怎麽養孩子呢?”
高照容一震,馮太後是要逼她點頭答應侍寝,元宏也詫異地看了馮太後一眼。
“太後,我……”
“你可以嗎?”馮太後盯着高照容,盯的她心裏發毛。
“可以,阿容可以,她已經好多了。”王鐘兒替高照容答應道。
高照容驚愕的看着王鐘兒。
“我問的,是照容。”馮太後臉上雖含笑,語氣卻透出殺意。
元宏心也頓時揪緊,高照容緊緊攥着裙子,眼裏憋着淚,許久才擡頭看着馮太後,顫聲道:“我…我可以。”
“好。”馮太後展顏一笑,“那就證明給我看,如果陛下滿意,他會帶恪兒給你。”
“多謝太後。”高照容顫聲道。
馮誕再進來的時候就感受到屋內緊張的氣氛,不解道:“姑姑,藥熱好了。”
馮太後終于給了馮誕一個好臉色,馮誕有些受寵若驚,“給我吧。”
馮誕把藥端給馮太後,試探道:“姑姑,怎麽突然心情變好了?”
“照容身子大好,我心情能不好嗎?”馮太後接過藥,笑道:“今晚就能侍寝了吧?”
馮誕笑容僵在了臉上,侍寝?随即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元宏,又看了看高照容,高照容的頭深深埋下,算是默認了。
馮太後小聲喊醒元恪,邊喂他吃藥,邊對王鐘兒道:“鐘兒,你先帶照容回去準備準備,晚上,陛下會過去。”
“是。”王鐘兒颔首,扶着高照容下榻回宮。
一回去,高照容就拉着王鐘兒的手恐懼道:“怎麽辦,阿母,他晚上就要來了。”
“別怕,勇敢一些,你早晚要面對的。”
“阿母,你為什麽要答應太後呢?我真的很害怕。”
“你不想要恪兒了嗎?”王鐘兒嘆道:“恪兒打小就有微疾,太後精力都在大皇子身上,根本照顧不過來恪兒,若你這做母親的再不上心,恪兒能不能長大都是問題。”
高照容鼻子一酸,懷元恪的時候她被吓出了心病,孕期身子一直不好,元恪出生時就有些不足之症,打小身子都不太好,“可是,我自己過的都是這般情景,又能怎麽辦呢?”
“我離開這段時間,你連自己都護不了,又何談你的兒子?在宮裏,陛下的寵愛是你唯一的依靠,太後是在幫你。”王鐘兒語重心長道。
“幫,幫我?”高照容呆呆道:“她為什麽要幫我?”明明她自己還有兩個侄女兒在宮裏。
“以後你會懂的,但是現在你必須想辦法重獲聖意。”說着就拉着高照容到梳妝臺,為她洗漱更衣梳妝,這是高照容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她不再有價值,馮太後絕不會留她!
至夜,元宏來到高照容處,屋裏已經煥然一新,不複之前的簡陋模樣,床具也都換成了绫羅錦繡,馮太後也給她送了新的衣服首飾。
高照容默默跪在地上迎接着天子的臨幸,精心打扮過的高照容也明顯讓元宏眼前一亮,她本就極美,裝扮之後更是美豔不可方物。
“阿容。”
高照容顫巍巍捧起手中的衣服,低着頭怯生生道:“陛下那一日落下的衣服,我已經洗好了。”
元宏眼神動了一下,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複寵,沒想到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手指遲疑的撫着衣服上的花紋,然後拿起随手扔到了一旁,俯身把她擁入了懷中,高照容下意識抗拒着元宏的懷抱,察覺她的抗拒,元宏不由手臂一僵,高照容意識到失禮後,顫抖着手主動緩緩拉住了元宏的手。
元宏反握緊了她的手,高照容突然覺得左手無名指上一緊,一個純金嵌紅瑪瑙的指環已經戴在了她的手上。
高照容看着手上的指環,不解道:“這是做什麽?”
元宏笑着緩緩解釋道:“我們鮮卑人,女子嫁人後都要戴上指環的,表示已有夫家,本來早就該給你戴上的,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多年。”
高照容看着那指環上閃着微弱的光,心裏不由微微酸澀,她很想問,卻不敢問出口,這,還能再摘下來嗎?
元宏把她整個擁入懷中,高照容身體微微發抖,元宏安慰她道:“阿容,別怕,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高照容眼神一動,回憶紛沓而至……
太和五年九月的一次宮廷宴會上,衆人飲酒正酣之時,馮太後突然笑說,要送元宏一個禮物。
那是高照容第一次穿上那麽精致華麗的衣服,她不過是個宮女罷了,她也不知道馮太後為什麽突然對她這麽好,還有些受寵若驚,緩緩邁着步子走進來的時候,才發現殿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元宏驚愕地看着這個有些茫然無措的少女,她太美了,她的出現,仿若太陽之出朝霞,映的滿室生光!
馮太後笑問道:“陛下,還滿意嗎?”
元宏微微無措地回道:“滿,滿意,謝太後。”
當晚,她就被送入了元宏的寝宮,元宏莫名的心亂,這是面對其他女人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她無疑是個絕色佳人,只要是男人都會喜歡,元宏也不例外,他也想把她擁入懷中。
高照容卻掙開了他的懷抱,有些驚恐地看着他。
“你不願意?”元宏微微蹙眉,還是第一次有女人敢拒絕他。
高照容跪在地上,驚恐地流着淚,哭着請求道:“陛下,我求你,你放我回家好嗎?我想回家。”
元宏不解道:“回家?你不知道進了宮就再也出不去了嗎?”
高照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被送到這裏。”
“你父母沒告訴你入宮是做什麽的嗎?”
高照容搖搖頭,哭道:“那一天,家裏來了好多人,他們說只是帶我來京城給天子看一看,看過後還會送我回家的,可是太後把我帶進宮裏,他們就不讓我回家了。”
元宏蹲下身子,有些心疼地給她擦擦眼淚,“你不知道選妃是做什麽的嗎?”
高照容搖搖頭,淚眼朦胧道:“我不是選妃的,我只是個宮女,我想回家。”
“可是我不想你走呢。”
高照容驚愕地看着元宏,而後嗚嗚哭了起來,“我不要在這裏,這裏好可怕,我要回家,嗚嗚……”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元宏輕輕擁着高照容。
高照容卻猛的推開他,恐懼道:“你不要碰我,她們說被你碰了會生孩子的,有了孩子就會死。”
元宏微微錯愕,“你知道太後送你來是做什麽的嗎?”
高照容哽咽道:“太後讓我服侍陛下。”
“你知道怎麽服侍嗎?”
“太後有教我禮儀,教我灑掃庭院,端茶遞水。”
“除了這些呢?”
高照容迷茫地搖搖頭。
元宏無奈一笑,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勉強你,太後送你過來,你就在這裏安心住着,你不會有孩子,也不會死的。”
“真的嗎?”高照容看着他呆呆道:“那,你會送我回家嗎?”
元宏淡淡一笑,“當然是真的,不過,以後,你就只能把這裏當成是你的家了……”
從回憶中回神,高照容眼神微亂道:“太久了,不記得了。”
元宏苦笑,似有若無的嘆着氣,突然把她橫抱了起來,她身型高挑,可卻輕的如同一個孩子,元宏覺得她實在太瘦弱了,大約失寵那幾年實在太苦了,元宏默念着以後一定要把她再養胖一些,然後輕輕把她放到了床榻上。
高照容瞪大眼睛看着元宏,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全身僵硬的如同一塊木頭一般,一動都不敢動,元宏不由好笑,低頭親了親她的唇,她卻全身緊繃地緊緊抿着唇。
“阿容,別怕。”
高照容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着手指給元宏解着衣裳,卻不知怎的怎麽都解不開,她急的眼中都泛起了水霧,元宏嘆了口氣,道:“我自己來吧。”
“我不怕,我不怕。”高照容哽咽道,對元宏的嘆息置若罔聞,依然自顧自地幫元宏解着衣服,心髒的跳動幾要破膛而出。
元宏突然握住她的手指,指引着她的手一層一層褪去自己的衣衫,在她的手指碰觸到元宏溫熱的皮膚那一刻,高照容心頭一顫,任由元宏引導着她,不敢有絲毫的反抗。
“阿容。”元宏柔聲哄着她,“你現在,知道要怎麽服侍了嗎?”
“我不知道。”高照容身子還是有些僵硬。
“怎麽連孩子都生了,還不知道怎麽服侍丈夫呢?”元宏勾唇一笑,“這是我的失職。”
高照容覺得她跟元宏挨的太近了,有些不自在,“我不過是個婢女罷了,只知道如何端茶遞水、灑掃庭院、洗衣做飯。”
元宏心裏一揪,“你是我的嫔妃,不是婢女。”
高照容垂眸,她從宮女被冊封為充華,可一個無寵的充華,本質還是個婢女罷了。
元宏似乎格外的耐心,耐心的撫慰着她不安的情緒,高照容也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反正還能疼過生孩子的時候嗎?生孩子都挺過去了,現在有什麽忍不了的。
然而漸漸放松的高照容驚愕的發現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高照容此時此刻才突然發現,原來侍寝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才知道,為什麽後宮的女人們都要争寵。
雲雨之後,高照容有些懵懂地看着他道:“陛下,你還會再來看我嗎?”
元宏看着她那天真的臉龐若有所思,她過往從不知情愛為何物,甚至視男女歡愛為洪水猛獸,可一旦食髓知味,便棄之不能了,“我會盡量多來看你。”
高照容微微垂眸,眼神有些失落,“好吧。”
次日一早,高照容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元宏早就走了,折騰了一夜,他怕高照容太累,就沒擾醒她,讓她多睡會兒。高照容全身都酸痛的不行,她掀開被子,看到身體上那一身的痕跡後又慌忙蓋上了被子。
屋中已經不見絲毫元宏的痕跡,連昨夜還給他的衣服,都不見了,是他帶走了嗎?只有身上的印記提醒着自己他昨夜來過,這一切都不是夢。
高照容準備下床時,才發現床頭不知何時多了一枝桃花,高照容抿唇一笑,春天,真是惹人情動的時節……
王鐘兒走進來,有些擔憂道:“阿容,如何?還好嗎?”
高照容低着頭略嬌羞道:“昨夜,我才知道這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王鐘兒大笑,頓時松了口氣,果然心病還需心藥醫,她這是解了心結了,“那就好,那就好,你能解開對陛下的心結,就再好不過了。”
“這花是哪來的?”高照容看着床頭的桃花疑惑道。
王鐘兒笑道:“陛下一早走,看道上桃花正好,就親自折了一枝,派人送過來的,喜歡嗎?”
“真好看。”高照容抿唇一笑。
王鐘兒會心一笑,“好了,準備準備,待會兒還要去太後宮中請安。”
“會帶恪兒回來嗎?”高照容眼裏有着期盼。
“不急于一時,慢慢來。”王鐘兒寬慰道:“畢竟,你與恪兒還不算親近。”
高照容微微失落的低着頭,“我懂了,我都聽阿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