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子殺母制

在去高照容院子的路上,馮誕迎面而來,王鐘兒有些詫異地看着馮誕,含笑道:“是南平王殿下啊。”

馮誕上前道:“剛宮人告訴我姑姑今日回宮了,我就匆匆過來了。”

“有什麽事嗎?”

馮誕有些吞吐道:“前日,妙蓮的事情,姑姑有聽聞嗎?”

王鐘兒略略點頭,“嗯,太後跟我說過了,讓我去安撫安撫充華。”

馮誕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一個寶盒遞給王鐘兒道:“妙蓮在家就有些嬌縱任性,前日傷了充華,我心裏過意不去,就找人配了些藥,煩姑姑捎給充華,算是我這做兄長的替妙蓮跟她賠禮。”

王鐘兒接過那盒了細細打量了一番,是一個純金的寶盒,點綴着各種寶石,工藝幾可奪天工,微微變了臉色道:“這太貴重了。”說着就要還給馮誕。

馮誕攔下她,道:“我沒別的意思,拿這個去給充華做幾件衣服吧,太苦了。”

王鐘兒默然許久,無奈嘆道:“好吧,多謝殿下了。”

“嗯。”馮誕舒心一笑。

王鐘兒一進門,高照容就跑過去抱着她,“阿母,你終于回來了!”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王鐘兒拍着她的背安撫着,摸着她身上單薄的衣服後,臉色漸漸冷了下來,上下打量了高照容一番後道:“好孩子,怎麽穿的這麽薄?”怪不得馮誕要自己給她做幾件衣服!

高照容有些委屈的低下了頭。

王鐘兒一下子就明白了,憤憤道:“這些狗奴才,我不在這段時間,他們又難為你了是不是?”

高照容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宮人勢力,我已經習慣了。”

“你可是九嫔中的充華,那些個奴才算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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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回來了,他們以後應該不敢了。”

王鐘兒臉上依然忿忿,捧着高照容的臉道:“妙蓮打了你是不是,還疼不疼?”

高照容搖搖頭,“沒事了。”

王鐘兒從懷裏取出金盒放在高照容手裏道:“南平王殿下給你的藥,這白玉一樣的臉上,留點痕跡讓人心疼。”

高照容看着那精致又貴重的藥盒,心裏一動,“馮,馮君?”

“妙蓮不懂事,他做哥哥的,替妙蓮跟你賠罪。”

“這樣啊。”高照容微微垂眸,臉上看不出情緒。

沉默了一會兒,王鐘兒突然道:“阿容,你,願不願意侍寝?”

高照容瞳孔驟然放大,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不要!阿母,我害怕,我不敢……”随即又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王鐘兒心裏一揪,抱着她安撫道:“好,好,阿母會想辦法的,阿容不怕,不怕。”

“嗚嗚。”高照容在王鐘兒懷裏哭的像個孩子,一想起第一次侍寝的噩夢,她都心有餘悸,“阿母,我怕,我好怕,我不要見他。”

“乖,沒事了,都過去了。”王鐘兒耐心安撫。

魏國祖制,子貴母死。

馮太後就是占了這祖制的好處,她是皇後,又沒有子嗣,太子的母親被賜死,她以嫡母的身份撫養太子,一路從太後做到太皇太後,把控北魏朝廷幾十年。

馮太後當年急于接馮家的女兒入宮,來延續家族榮寵,可因當年馮太後猜忌提防外戚,族滅元宏生母全族之故,無論是鮮卑貴族還是漢人貴族,都不願意把自家寶貝的女兒送進宮裏,生下長子後被賜死,甚至可能連累全族被滅,白白給馮家女兒做嫁衣的。

于是,馮太後就從各地選了不少容貌漂亮,家世卑微的女孩子進宮侍奉元宏,期望她們有人能給元宏生下長子。

高照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懵懵懂懂的被送進了宮裏。

她太美了,舉家從高麗搬來北魏和龍城後,就在當地傳開了美名,天子選妃時,元宏六叔安豐王元猛是當時的和龍鎮都大将,就上書向馮太後推薦了她,她便被送入了京城。

那一日,馮太後親自到北部曹去看新選的良家子,看到高照容時大為驚奇,自诩見多識廣的馮太後,也不由為她的美貌隐隐動容,當即就把她帶入了掖庭,那時,她才十三歲。

馮太後看重她,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了一段時間才送給元宏,期望她的美貌能合元宏的心意,最好能為元宏生下長子。

她家世微賤,服侍的時候也沒有名份,就是個通房的婢女罷了,每到晚上的時候,她都會偷偷躲起來,元宏知道她的顧慮,從來沒有強迫過她。

可因高照容服侍多時都遲遲未有身孕,馮太後隐隐不滿,派人調查後才得知高照容竟然還是處子!馮太後大怒,警告元宏留身不留命,留命不留身!

這才有了那一夜的噩夢,高照容知道她若生下長子必死無疑,所以一直都抗拒侍寝,可馮太後說的出就做得到,元宏只能硬下心腸逼高照容就範!

在馮太後眼裏,高照容這樣的卑賤之身不值得憐惜,就是個産子工具,死上十個百個也不值一提,她只要元宏的長子,高照容的生死她不在乎!

元宏不忍,卻不敢拒絕,那一夜,他瘋了一樣在高照容身上發洩了所有對馮太後的不滿。

那一夜,高照容不知道為什麽待人一貫溫柔的元宏突然一反常态,她吓得哭着四處躲閃,元宏不依不饒的追逐着她,她吓得爬到了床底下,可元宏竟追上去強幸了她!

經此一事,高照容被吓出了心病,更不幸的是,她懷孕了。

最先發覺的是元宏的心腹禦醫徐謇,元宏讓徐謇隐瞞她的身孕,想悄無聲息地流掉高照容的孩子,太醫們不敢得罪元宏,也紛紛附和徐蹇稱是微風入藏,可不想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太醫王顯竟直言是有孕在身!

馮太後起疑了,派了王鐘兒去高照容身邊,美其名照顧,實則是監視,元宏再想流掉高照容的孩子,恐怕要母子俱亡。

幾個月後,高照容的肚子大了起來,馮太後很高興,王顯一戰成名,為馮太後所寵信。

王鐘兒憐憫她,那麽小的年紀,那麽美的一個孩子,遭此驚吓磨難,還有了身孕,若是不幸生下男孩兒,還要無辜送了性命。

王鐘兒待她如親女,高照容身份卑賤,宮人也大多瞧不起她,她在宮裏無依無靠,只有王鐘兒對她好,她也十分依賴王鐘兒。在她懷孕期間,王鐘兒每日都祈禱着她最好懷的是個女兒。

将産之時,那本比她晚懷孕的林氏竟突然早産了,那一日,林氏先她一步生下了一個男嬰。幾個時辰之後,高照容也生下一個男嬰。

林氏之子因此成了長子,林氏被賜死,高照容活了下來。

生了兒子後,馮太後帶走了她的孩子,出了月子後,馮太後把她冊封為九嫔中下六嫔的充華,又為她在掖庭選了一處偏遠幽靜之所養病。

雖是充華,可因長期養病,以及馮氏姐妹入宮之故,她再也沒有得過元宏臨幸,一個無寵的嫔妃,其實跟做宮女的時候也沒什麽兩樣。

她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宮人還是會輕賤刁難她,如果不是王鐘兒時不時來看看她,給她送些衣食,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挺過來這麽多年……

是夜,王鐘兒回到馮太後宮中,懇求馮太後道:“阿容夠可憐了,別再逼她了。”

馮太後略一挑眉,冷笑道:“可憐,林氏不更可憐嗎?”

“太後!”王鐘兒心中一緊。

“林氏比她有孕的晚,怎麽就早産了?還偏偏生在她前頭,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陛下讓王顯給林氏催産的事情嗎?”

王鐘兒心虛地低下了頭。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打算,他一早就知道是高允和高懷父子讓元猛推薦高照容入宮的,他提防的不是高照容,而是我。”

“高允是你的人,陛下不想阿容生下長子,也是怕她的兒子再被你掌控。她一個高麗歸順的賤民,本來就是你和高允父子的傀儡。”王鐘兒嘆道:“高允本來期望阿容能生下長子,立為太子,帶整個渤海高氏富貴,可阿容生下二皇子後,高允就抛棄了她們家。”

“的确是可憐,成了高允父子的棄子,又失去了陛下的寵愛,在掖庭那些年過的很苦吧?若不是正月裏高允死了,陛下前幾日又怎會去看她呢?”

“你是什麽意思?”

“自去年親政後,他雖表面對我恭謹順從,可早就想反馮氏了,他羽翼漸成,我已經廢不了他了,我必須緩和和他的關系,為馮氏争來皇後之位!”

“陛下不傻,不是你送個馮家女兒他就乖乖立為皇後。”王鐘兒嘆道:“妙華心思不正,妙蓮只知欺淩嫔妃,你自己都心知肚明這二人根本不是合适的皇後人選。”

“哼,他就是不喜歡罷了。”馮太後冷哼一聲,“我會再從馮氏挑選女兒送過來,總有一個能入他的眼。”

“何必呢?陛下不喜歡,馮家的女兒也不會幸福。”

“他喜不喜歡馮家的女兒我不在乎,我只要他立馮家的女兒為皇後。”

“你逼的越緊,陛下只會越反感。”

馮太後吸了口氣,“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連你也要背棄我嗎?”

“你明知我絕不會那樣做!”

“不會?你關愛高照容,不就是因為陛下喜歡她?想提前改換門庭嗎?”

“我疼她,只是看她可憐,我只是把她當女兒看罷了,那件事對阿容打擊太大了,陛下根本不喜歡她!”

“不喜歡她?別低估一個能讓天子對她用強的女人。”

“你明知那是因為你的威脅!”王鐘兒道:“陛下不臨幸她,只是怕她生下長子淪為你和渤海高氏的傀儡,而不是你以為的喜歡她,想保全她的性命。”

“是麽?”馮太後冷笑,“妙蓮和妙華都是不孕之身,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他讓徐蹇給她們診病時候動的手腳嗎?”

“太後!”王鐘兒頭上冒出了冷汗。

“如果真的不喜歡,他為何不讓徐蹇也把高照容治成不孕之身?他心裏,還是想讓她生下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不想她生下長子罷了。”

“可是阿容不想啊,你就不能放過她嗎?”

“放過她?”馮太後不由好笑,“皇宮為何要養無用之人?她若是不肯,那便送去瑤光寺出家吧,別在宮裏占着九嫔的位置,又不履行妃嫔職責。”

“為什麽非要這樣逼她呢,陛下不喜歡她,她也不想侍寝啊!”

“我們不妨試一試,看看陛下究竟喜不喜歡她。”馮太後挑眉一笑,“我知道,你視照容為女,如果下不了手,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太後!”王鐘兒額頭冒出冷汗,制止道:“我會解決,不勞太後費心!”

某日一早,宮裏突然忙碌了起來,高照容攔下一個小宮女,詢問出了什麽事。

那宮女急急道:“二皇子昨夜發熱,忙活了一晚上了,到現在還沒醒呢,怕是撐不過去了。”

高照容一驚,臉色瞬間煞白,“二皇子,恪兒……”

那宮女來不及跟她多說,便急急往馮太後宮中趕去。

高照容也跌跌撞撞地趕了過來,卻在馮太後宮門口被攔了下來,她常年養病,久不出門,宮人多不認得她,又見她衣着破舊,說什麽都不肯放行,高照容急的都快哭了。

“怎麽回事?”一道溫潤的聲線傳來。

高照容回過頭,看到是馮誕後微微一怔,“馮君。”

馮誕也愣了一下,“充華!”讓宮人退下後,上前關切地詢問高照容出了什麽事。

“恪兒病了,他們不讓我進去。”高照容哽咽道。

馮誕了然,微微蹙起了眉,然後拉起高照容的手腕就大步往宮內走去,“走,我帶你去看恪兒。”高照容呆呆看着馮誕拉着自己的手,就這麽被他帶進了馮太後宮裏。

馮太後正在訓斥着跪了一地的太醫宮人,“恪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全部陪葬!”

馮誕沖了進來,急急道:“姑姑,恪兒怎麽樣了?”

馮太後看見馮誕愣了一下,又看到他身後的高照容,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你來做什麽?”

“我,我想看看恪兒。”

“你還有臉來看他,你有盡過一日為母之責嗎?”

馮誕蹙眉,“姑姑,不必如此刻薄。”

“你閉嘴!”馮太後斥道:“還沒罵你呢,帶這麽個病秧子過來做什麽?還嫌恪兒病的輕啊?”馮誕被罵得狗血淋頭,憋屈的說不出話。

高照容撲通跪下了,哀聲懇求道:“太後,您讓我看看恪兒吧,只要他沒事我就走。”

馮誕也看不下去了,“姑姑,你就讓充華進去吧,好歹是恪兒生母,恪兒年紀小,需要人疼,保不準看見親娘就好了。”

“你閉嘴,淨添亂,再多說一句,我就讓人把你扔出去。”

馮誕忙噤了聲,有些可憐的看了看高照容,馮太後不再理會二人,轉身進了內室。

不多久,王鐘兒就帶着王顯風風火火趕來了,見高照容在外廳跪着,疑惑道:“阿容怎麽不進去?”

“太後不許我入內。”高照容低聲道。

王鐘兒蹙眉,不過救命要緊,就沒再管高照容,急急帶着王顯進去給元恪治病。

高照容就那麽一直跪着,看着內室人來人往的忙碌,心裏是心酸又委屈。

馮誕在她身後來回踱步,突然,蹲在她身邊道:“充華,起來吧,跪久了腿受不了的,這會兒也沒人在意。”

高照容搖搖頭,“多謝馮君好意,我沒事。”

馮誕無奈的聳聳肩,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之後,似想到什麽,便又倒了一杯,端到高照容面前,“充華,喝水。”

高照容搖搖頭,馮誕卻有幾分惡作劇般把杯子放到她嘴邊喂她喝了下去,高照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想開口拒絕,水卻沿着她的嘴角流入喉嚨,她本能地就咽下了一大口水,可喝的太猛,被嗆的不住咳嗽,馮誕慌忙給她擦了擦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高照容驚愕地看着馮誕,馮誕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逾矩了,慌忙站起身把杯子放好後,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再不發一言。

直到午間的時候,元宏才過來,一來就問馮誕道:“恪兒怎麽樣了?”

“陛下。”馮誕迎了上去,“陛下自己進去看看吧。”

元宏擡腳準備入內,卻看見跪在地上的高照容,高照容聽到元宏聲音那一刻就吓的身子一抖,現在更是一動不敢動。

馮誕解釋道:“充華一早就來了,姑姑,不讓她進去。”

元宏微微蹙眉,神色複雜道:“我知道了,我會跟太後說,充華別一直跪着了,進來吧。”說完就用眼神示意馮誕勸高照容起來,然後獨自入內了。

馮誕了然,元宏還是擔心高照容害怕他,不想再刺激高照容,元宏進去後,馮誕才對高照容道:“陛下發話了,充華起來吧。”

高照容依然一動不動。

“充華不想看恪兒了嗎?”

高照容嘴唇動了動,馮誕直接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架了起來,高照容跪的太久,腿腳已經麻了,剛起身那一刻沒站穩,差點兒又跌倒在地上。

“當心。”馮誕攬住她柔若無骨的腰身,大約因為失寵的時候總是缺衣少食,她的腰身更是細的只堪一握,高照容整個跌進了馮誕懷裏,馮誕腦子一片空白,心口撲通撲通地狂跳。

“多謝馮君。”高照容若無其事地站穩了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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