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思遠寺禮佛
四月中的時候,馮太後聽說方山思遠寺的桃花還開着,很是驚喜,平城四月桃花已盡了,就決定駕臨方山禮佛賞花。
十六日,元宏陪同馮太後駕往靈泉池沐浴齋戒,不僅帶了馮家姐妹同去,還帶上了高照容,她身子時好時壞的,馮太後就順便帶上她一起去方山禮佛,祈求平安。
高照容和馮氏姐妹與馮太後坐在一輛車上,服侍着馮太後,馮太後看着給自己倒着水的高照容,還是那樣的乖巧溫順,道:“照容,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太後關心。”
“我看你還是有些虛弱呢。”馮太後笑道:“身體不好,還要費心思帶孩子,很累吧?”
“妾身不覺辛勞。”高照容惶恐不安道。
“幹脆把懷兒送到我那裏撫養一段時間吧,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帶他回去。”
高照容搖着頭,恐慌道:“我,我可以的,我會照顧好懷兒。”
“你看看你自己,話都說不利索了,你現在身子和情緒都不好,不适合再撫養皇子,這事就這麽定了。”馮太後冷冷道。
“我……”高照容喉嚨一堵,怎麽這麽不争氣呢,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如果她能堅強一點兒,就不會被馮太後抓到把柄了。
馮清和馮汀看着她輕蔑一笑。
到了靈泉池後,衆人沐浴休整,今日就在靈泉宮住下了,明日一早上方山。
元宏讓高照容跟自己睡一起,馮太後不大樂意,道:“照容才生完兩個多月,身子還沒完全恢複呢,還是換清兒她們去服侍吧。”
元宏不以為意道:“不過在靈泉池住一晚,讓清兒和汀兒一起住,阿容和我一起住,也可以少收拾一間屋子,省些事。”
馮太後隐隐不悅,後宮之事,曾經元宏是從不會忤逆她的,可還是沒有勉強。
晚間,高照容有些郁郁寡歡的,元宏抱着她問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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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要我把懷兒也交給她撫養。”高照容委屈道。
元宏眼神一動,“那就給她送去吧,太後想要哪個孩子,後宮沒人拒絕的了。”
“可是,我想自己撫養我的孩子。”高照容哀聲道:“袁淑怡和羅淑媛都可以自己帶孩子,為什麽我不可以?”
“阿容,你必須忍耐,現在不是忤逆太後的時候,忍一忍,沒有人能奪走你的孩子。”
“可是我離不開他們,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害怕。”
“別怕。”元宏給她擦了擦眼淚,親了親她道:“孩子們都會回來的,如果你覺得孤單,我可以再給你一個孩子。”
高照容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元宏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第二日一早,高照容看着身側還在沉睡的元宏,心中微微失落,原來,他也不過把自己當産子工具罷了,沒想過幫她要回來被帶走的孩子,只是想着讓她繼續懷孕生子,可若再生下來的孩子又被帶走呢?難道還要她再一次次懷孕嗎?
元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正呆呆看着自己的高照容,勾了勾嘴角,把她帶到懷裏道:“怎麽醒的這麽早?再睡一會兒吧。”
“一早要上方山呢。”
“無妨,讓他們等着,我們再睡會兒。”元宏又把她往懷裏帶了帶。
“陛下怎麽變懶了?”高照容微微紅了臉,嗔怪道:“我要起來了,你松手。”
“不放。”元宏複又欺身而上,輕吻着她道:“再睡一會兒。”
二人過來的時候,馮太後有些不大高興,“怎麽來得這麽遲呢?”
元宏笑道:“是孫兒的錯,一時貪睡,忘了時辰。”
馮太後動了動嘴唇,而後無奈道:“罷了,準備上山吧。”
方山思遠寺,元宏攙扶着馮太後入寺參拜,馮氏姐妹和馮誕也都在馮太後身後一一跪下,思遠思遠,此寺是馮太後追思馮氏先人所建,思遠寺自落成之後,馮太後每年都會入寺參拜。
高照容也雙手合十跪在地上禱告着,她看着那巨大的佛像,心中默道,我佛如果真的有靈,為什麽對衆生的苦難視而不見呢?
高照容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卑賤之人自是比不上馮太後尊貴,可也在卑微的祈求着佛祖多少憐憫她一點兒,不要把她的孩子都奪走,那是最後支撐她的力量了。
她什麽都可以不要,她可以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為孩子織布做衣、洗手羹湯,把他撫養長大,她本就不求富貴,入宮以來也沒享過什麽富貴,她本就無意來此,如今卻被孩子絆住了腳步。
她到底做不到真的徹底棄情絕愛,那也是她跟元宏的孩子,有他們美好的記憶,日子太苦,她靠着那些回憶活命,她不想失去她的孩子,她只是希望和孩子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夠了……
參拜之後,馮太後要單獨禮佛,聽主持講經,便讓衆人都退下了,元宏去了文石室休息,馮家姐妹則興致勃勃的游賞着寺中的桃花。
高照容也去看桃花了,只是興致不高,看了沒一會兒就坐在一棵桃樹下的石頭上托着腮,手上拿着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着,看起來落寞而憔悴。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鸠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高照容落寞的一筆一劃的在地上寫着,這是當年元宏教她學的第一首詩,北人本就不重書學,何況她還是個女子。她在家裏也沒有讀過什麽書,也不會寫字,元宏卻絲毫沒有看不起她,反倒安慰她,很多鮮卑子弟也都是十幾歲才開始讀書,馮太後也是入宮後才粗學書計,她這年紀也不晚。
她寫字的時候總是寫的很慢很慢,小心謹慎的一點點臨摹着元宏的筆跡,有時候半天也寫不了幾張字,元宏總是安慰她,說她寫的很好,很工整。
馮誕遠遠看到高照容在樹下出神,不由上前關切道:“貴人,你的身子好些了嗎?”
高照容微微擡頭,看起來那麽脆弱易碎,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又低下頭道:“沒事了。”
馮誕看着她那蒼白脆弱又無助的模樣,突然升起了幾分憐憫與保護欲,看着那落滿肩頭的桃花,不由伸手幫她輕輕拂下。
高照容身子一僵,依然若無其事的用樹枝撥着地上的亂桃花。
馮誕看到她寫的詩,微微一笑道:“貴人寫的嗎?很漂亮呢!筆畫的字裏行間跟陛下有些像呢!”
高照容淡淡道:“是陛下教我寫字的。”
馮誕一怔,勉強一笑道:“貴人寫的這麽好,一直都有在練習嗎?”
“嗯。”高照容點點頭,微微垂眸道:“在掖庭那些年,我一直沒有荒廢過,紙是很珍貴的東西,我沒有紙筆,就也像現在一樣用樹枝寫在地上,可是風一吹,就散了……”
馮誕不由蹲在她身旁,關心道:“貴人,你怎麽了?”
高照容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宮人說太後建這思遠寺是為了眺望龍城,你看到龍城了嗎?”
“貴人,龍城太遠了,看不到的。”馮誕語氣複雜,她,又想家了嗎?
“你去過龍城嗎?”
“沒有。”馮誕勉強道。
高照容微微失落的丢掉了手中的樹枝,緩緩站起了身子,卻因坐的太久,起來時眼前一陣眩暈,身子不由一踉跄,馮誕連忙扶着她,“當心。”
眼前的一切恢複正常後,高照容若無其事地推開了他,有些失神的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就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貴人!”馮誕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着她不停呼喚,馮誕有些手足無措的扶着昏倒的高照容,手指緊攥着她的衣服,理智與情感在心裏做着激烈的鬥争,他看了一圈四周,見四下無人,就心一橫,抱起高照容,往她的住所而去。
屋裏,馮誕小心翼翼地把高照容放到床上,卻沒有立刻放開她離去,他看着她緊阖的眼眸,白膩的皮膚,嬌豔的紅唇,喉頭不由滾動了一下,臉也漸漸向那似是昏睡的可人兒靠近,一寸一寸,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高照容的臉龐,突然,高照容睜開了眼睛……
馮誕整個僵住,詫異的眼神對上高照容如一潭清水般波瀾不驚的瞳孔,兩人對峙許久,卻始終未發一言,許是覺得二人的姿勢太過暧昧,馮誕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有些心虛道:“你,醒了?”
“嗯。”
馮誕有些尴尬的緩緩松開高照容,想抽身離去,高照容卻突然拉住了他,馮誕一震,兩人就這樣對視着,馮誕猜不透她的用意,卻也沒有拒絕和推開她。
“我…”高照容聲音微顫道:“你能幫我,不要讓太後奪走我的孩子嗎?”
馮誕震驚地看着高照容,“貴人,你……”
“太後最聽你的話。”高照容語氣微亂道:“我,我會報答你的。”
“貴人,你別這樣。”馮誕語氣複雜。
“如果你幫我,我,我可以…”高照容緊緊攥着馮誕的衣服,強忍着眼淚,糾結而忐忑道:“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我唯一有價值的就只有……”
馮誕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想聽她接下來會說什麽,可下一刻,高照容溫潤的唇就覆了上來,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馮誕腦中“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就只有我的身子了,我可以給你……”高照容顫聲道,身子也在不住發抖。
馮誕一震,原來,她裝作暈倒,不過在試探自己?知道自己對她有興趣,就拿自己跟他做交易?許久,才撥開她的手,起身淡淡道:“別這樣作踐自己,我去幫你請太醫。”
“馮君。”高照容倚在床邊,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別再說那樣的話了,我…會當什麽都沒聽到過。”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高照容看着他的背影,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