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高琨急病重

太和十四年,正月裏,高懷死了,自太和十一年從龍城解職回京為父守孝,去年剛除了父孝,擔任了元丕的東陽王谘議參軍,才沒多久這就一病死了,朝廷上下莫不唏噓。

這日,平城下了一場大雪,元詳裹的嚴嚴實實的來找高想容出去玩兒,聽說高琨病了,去年冬月染了風寒一直沒好起來,元詳也去看了看他。

高琨看起來有些蒼白虛弱,高肇在榻前侍候着,“大哥,吃藥了。”高肇把藥端給高琨,高琨接過一飲而盡。

“高兄,好些了嗎?”元詳坐在一旁道。

高琨咳嗽了兩聲,嘆道:“大夫說熬過了冬天,等春暖花開,好好将養就好了,可如今又下了雪,全看天意了。”

“你好好休養着,肯定能好的。”

高琨苦笑,“我這病不過挨日子罷了,大約是好不了了。”

元詳心緒複雜,“別胡思亂想了,你好生養着,我去看看想想。”

“好,殿下去吧,恕我不能起身相送了。”

“你好好養着,得閑了,我再來看你。”

說着,元詳起身離去,穿過游廊,到了後院偏門口,遣看門的婆子去叫高想容,高想容聞信兒就出來了。

元詳見她是滿心歡喜,上前抱起她轉了一圈道:“想想寶貝兒,我想死你了。”

“有人看着呢,收斂一點兒。”高想容推開他,拉起他的手道:“走,我們出去玩兒。”

元詳的馬車在門口停着,二人上了車後,元詳立刻迫不及待的親了親她道:“想想,好長時間不見你,快想死你了。”

“這正月裏朝廷各種祭祖朝會的,你不是該很忙嗎?怎麽有空來找我?”

“我是忙裏偷閑。”元詳摟着她道:“我太想你了,在廟裏齋戒的時候都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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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想容笑了起來,“你這樣不誠心,祖宗就不保佑你了。”

“現在,你就是我的小祖宗。”

高想容白了他一眼,“準備帶我去哪兒玩?”

“到雲岡,看我為你造的像。”

“造像?”高想容不解。

“對啊,去年就開始造了,我們去視察一下進度!”

高想容抿唇一笑,倆人就是去年好上的,二人平日裏不大對付,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莫名其妙在一起後,就還挺膩歪的。

那一日,兩人在池邊的樹蔭下樗蒲,輸了要彈腦瓜兒的,元詳玩不過她,被她打的頭都快腫了,後來實在受不了了,就提議玩打呱兒,高想容沒他反應快,元詳又下手沒輕沒重,高想容手背被打的通紅,委屈的眼淚汪汪的。

元詳看着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就忍不住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高想容一怔,第一反應竟然是,“你在做什麽?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打你了嗎?”

“想想,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特別漂亮?”

“知道,關你什麽事?”高想容這才有些回過味了,不由微微紅了臉。

元詳微微一笑,“我就是喜歡你漂亮又可愛。”

高想容紅着臉道:“誰稀罕你喜歡?”

元詳拉着她的手親了親,表白道:“想想,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太妃把你打傻了?”

“不是啊,我是說真的。”元詳說着,就又忍不住親了親她,高想容呆呆的,心裏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她好像不是很抗拒元詳親她,那這是喜歡嗎?

“這就是喜歡嗎?”高想容問他。

“對啊,你看,你都不排斥我親你。”

“那你再親親我。”高想容抱着他撒嬌道。

元詳一笑,又擁着她吻了上去,兩人抱着在草地上又親又鬧的。

“想想,等皇兄立後了,我就跟皇兄說娶你做王妃好不好?”

“我才不要。”高想容立馬拒絕道:“喜歡我的人那麽多,我還沒想好呢。”

“誰喜歡你,誰敢喜歡你?”元詳驚愕道:“誰敢跟我搶人?”

“就小虎啊,去年冬月從龍城來給我大哥送東西的小虎,他是我好哥們兒,當年我們一起在龍城橫行霸道的。”

“不行!”元詳氣急敗壞道:“他現在在哪兒?趕緊攆他走!”

“關你什麽事?你怎麽不講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道理,我就要攆他走。”

“你…”高想容蹙眉,嘟着嘴道:“他早就回龍城了。”

元詳松了口氣,“那就好,反正你也不會再回龍城了,以後那邊的人都別來往了。”

“我爹娘還在龍城,我還想回龍城呢。”

元詳抿抿唇,蹙眉道:“不過近期朝廷廢龍城軍鎮的呼聲很高,好像是查到了一些龍城軍鎮的問題,不然我就能求太後讓我出鎮龍城,帶你回去看你父母了。”

“所以我還是想嫁回龍城,回故鄉和父母在一起。”高想容落寞道。

“全平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誰還敢娶你?”

“那龍城人又不知道,就算知道我跟你好過也沒人在意。”高想容翻個白眼。

“不行,想想,你不能走。”元詳抱着她,有些驚慌失措道:“你是我的心肝兒,我的寶貝兒,不能離開我。”

“我現在不是沒走嘛!”高想容掙紮着,他抱的太緊了,都快喘不過氣了,“撒手,再這樣不跟你玩兒了。”

“你不是喜歡我抱着你嗎?”元詳迷茫道。

高想容紅了臉,“那也不能一直抱着啊……”

車外,車夫高聲道:“殿下,到了。”

元詳這才松開高想容,從車上跳下來,又把高想容抱下來,拉着她的手就撒丫子往石窟跑。

天寒地凍的,工匠們還在幹着活,高想容看着可憐,解下錢袋遞給工頭道:“天太冷了,你們也別幹了,拿着去吃些酒暖暖身子,我跟殿下單獨待會兒。”

那工頭受寵若驚道:“欸,好,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衆人都走後,元詳摟着她笑道:“你想跟我單獨做什麽?”

“你造這個是做什麽的?”

“給咱倆祈福保平安啊,保佑我們永永遠遠在一起。”元詳得意道。

“別造了,平白的浪費錢。”高想容道:“我跟你無名無份的,現在就造像,給人看了笑話。”

“什麽無名無份?我以後肯定娶你的!”

“那等你娶了我再繼續造吧,現在就別造了。”

元詳若有所思,“有道理,那等我們成婚後就繼續造。”

高想容一笑,點了點頭,此後很多年,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年會發生那麽多的變故,這佛像也始終沒有造成……

晚上的時候,元詳送高想容回家,到了門口,高想容主動抱了抱他道:“你回去吧,我自己進去就行,太晚回去,太妃該擔心了。”

“嗯,得空了我再來找你玩兒。”元詳又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下。

“好。”高想容甜甜一笑,就跳下車,給元詳揮了揮手,看元詳馬車走遠,才轉身進了家門。

高肇怪她道:“怎麽回來這麽晚呢?”

“去了雲岡,多玩兒了一會兒。”

高肇抿抿唇,有些為難道:“你也不能一直這樣跟他胡鬧,對你名聲不好。”

高想容不解道:“這有什麽關系?我在龍城不也是這樣嗎?”

“那不一樣,想想,那時你還小,你現在都大了,都快該嫁人了,如果以後沒有好人家願意娶你怎麽辦呢?”

“他說了會娶我的。”

“可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高攀的上他啊?”高肇嘆道。

高想容垂眸,“大不了,以後我還回龍城老家,在龍城也不會有人嫌棄我。”

“想想……”

“大哥還好嗎?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大哥剛吃了藥在休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高想容點點頭就走了。

高肇看着她的背影,眼裏說不盡的愁思。

二月初,高照容睡夢中莫名的煩躁不安,好像看到高琨從一團迷霧中向自己走來,她撥着眼前的迷霧,追尋着高琨的腳步,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

“容兒,容兒……”

“大哥,是你在叫我嗎?”高照容跑向高琨,卻怎麽也碰不到高琨,二人始終隔着一段距離。

“容兒,我要走了,哥哥未盡過長兄之責,家裏也對不起你,如今方知萬事皆空,富貴過眼雲煙,籌謀一生也不過黃土一柸,高氏不過小戶,滔天富貴終承受不起。”

“大哥,你想說什麽?”

“若這富貴需要用你的命來換,又豈能長久?你已誕下真龍,高氏必将富貴,可因果循環,報應分明,我便随他去了。望來日陛下善待于你,莫再因父兄之故,對你百般堤防,你切記不可再錯。”

“大哥,你要去哪裏?不要,不要跟他走。”高照容急急追尋着高琨,高琨卻離她越來越遠,“大哥,大哥……”

“十年深宮,身似浮萍,龍生龍滅,如霧如夢,時來運去,名利皆空……”

“大哥!”高照容從夢中驚醒,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慌忙披上衣服走到窗邊,天亮了。

巳時的時候,有宮人急急過來傳信,“宮外傳來消息,說貴人的大哥昨晚上殁了。

高照容一驚,猛地站起身子,只覺得心裏堵着慌,一口氣沒提上來,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直到午間的時候,才慢慢轉醒,元宏正握着她的手在床邊守着她。

“大哥,大哥走了,他把大哥帶走了!”高照容一醒,就有些手足無措的拉着元宏,慌亂道。

“嗯,我知道,你難受就哭出來吧。”元宏抱着她安撫道。

高照容依然是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搖着頭道:“他不能帶大哥走,陛下,你怎麽不攔着他呢?”

“誰?你說的是誰?”元宏蹙眉。

高照容有些呆呆道:“安豐王……”

“什麽?阿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元宏眉峰一緊,“你再說一遍,是誰?”

“我,我說了什麽嗎?”高照容茫然道。

元宏蹙眉,想來她受的打擊太大,有些糊塗了,“阿容,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休息,冷靜冷靜。”

楊媛端了一小碗粥過來道:“貴人吃點東西吧,到現在還什麽都沒有吃呢。”

高照容搖搖頭,“我吃不下,大哥沒了,我哪兒有心情吃東西呢?”

元宏嘆了口氣,讓楊媛先退下了,“朝廷會在平城為高家擇墓,會好好處理後事的,別難過了。”

高照容一怔,“不送回龍城嗎?”畢竟高琨的亡妻葬在龍城,是不許送回龍城合葬了嗎?

“忘掉龍城,龍城軍鎮已廢,高琨死後,你們跟龍城的一切事物都沒有關系了。”元宏認真道。

“我不知道陛下到底在說什麽?”

元宏看着她,她入宮的時候還小,入宮後就沒跟家裏聯系過了,她自然不知道高琨和元猛在龍城做的事情,不過如今二人都死了,龍城也廢了軍鎮,他們多年的籌謀也算白費了。

龍城有不少北燕舊臣遺民,都是馮氏的嫡系力量,高琨暗中幫馮太後做的事,已經算是叛君了。

元猛死後,高琨秘密呈報了一卷名單,元宏将名單帶給馮太後,馮太後看着那卷名單無話可說,不得不同意廢軍鎮。憑着這卷名單,也順利清洗了一批軍隊中的反動勢力。

高琨背叛了馮太後,自知命不久矣,向元宏遞上名單做投名狀,大概也是意識到馮氏氣數已盡,只有元宏才能保他高氏滿門。

何況,高照容還有兩個兒子,他死不足惜,但是皇子不能背上任何污點,他不能讓元恪和元懷因為他的緣故,未來授人把柄,馮氏的秘密會随着他和元猛一起帶入地下,算是保全了元宏和馮太後二人的體面。

“沒什麽。”元宏淡淡一笑,“高琨有過,卻也有功,功過相抵,會給他一個體面的後事的。”

“大哥做錯了什麽?”高照容慌亂道:“我的哥哥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

“嗯,我知道,你其他的兄弟,都沒有問題,一切都結束了,你不用害怕。”

“陛下……”

“沒事了。”

馮誕特地來了高家吊唁,馮熙不想他來的,可他覺得于公于私他都該來,不來,心裏不安。

馮誕握着高揚的手,安撫道:“世伯,節哀。”

高揚老淚縱橫道:“老天怎能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吶,該死的人是我啊!”

“世伯,沒事了,事情都過去了。”

“我這條命,怕是也不能長久了。”高揚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他是為我而死啊!”

“世伯,別胡說了,要保重身體。”

高揚反握住馮誕的手,道:“殿下,貴人她,還好嗎?”

馮誕安撫道:“世伯別擔心,貴人有兩個兒子呢,陛下會善待她的。”

高揚點點頭,鼻子又一酸,不住的搖頭嘆息,只是自高琨死後,高揚就病倒了,一天一天的茍延殘喘罷了……

祭拜了高琨之後,馮誕就回家了,馮熙見他回來,面色有些不悅,嗔怪道:“說了不讓你去,非要去,他們一家子,還是少沾惹的好。”

“他是為何而死的,父親心裏不清楚嗎?”

“他死不足惜,龍城廢了軍鎮,我們折損了多少實力。”

“如果不是元猛授意,他怎麽敢密呈名單?元猛臨終前敢攤牌,說明龍城的局勢盡在他的掌控了,廢不廢軍鎮,龍城都不被馮氏掌控了。”

“我也想不到元猛竟然背棄了馮氏。”

“他到底是宗室的人,有誰會甘心一直給馮氏做傀儡?”

“可這代價也太大了!”馮熙幽幽道:“徹底磨滅鮮卑文明,全盤漢化,自絕于列祖列宗,來換取漢人的支持,從馮氏手中奪權,值得嗎?”

“如陛下所說,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就都是炎黃子孫,一個民族終究太過弱小,如果把他們都融和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牢不可破,鮮卑、高麗、漢人又有什麽區別?”

“那你呢?如果陛下與太後反目,你是幫太後還是幫陛下?”

“這個答案,父親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為什麽?因為高照容?”馮熙眼神一暗,“她究竟怎麽蠱惑了你?”

馮誕眼神一亂,“父親在胡說什麽?”

“你對她家那出格的殷勤,真當我不會派人調查你嗎?”馮熙隐隐動怒道:“別再招惹她了,如果做錯了事,你讓陛下怎麽面對你?”

馮誕勉強一笑,“別擔心這些有的沒的,真出事了,我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誕兒啊!”馮熙連連嘆氣。

“放過他們吧,讓姑姑,也收手吧。”

“傻孩子,這是注定要你死我活的,太後做過什麽,你不清楚嗎?”

“如果是因為那些事,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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