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立後廢後時

高照容是自盡的,總的來說不是很吉利。

新都遷的不久,帝陵也剛剛開建,而且,橫死者是不能入祖墳的,她大概是不能陪葬帝陵了。最後,是在帝陵西南附近選了一處墓址,匆匆下葬了,總要讓她入土為安的。

如今,她應該已經清楚她究竟是為什麽而死的了,這個答案,讓元宏也足以無憾了……

下葬之後,朝廷追封了高照容為昭儀,朝臣議論為高照容定谥號,在朝臣争論不休之際,元宏淡然開口道:“知妻莫若夫,貴人少年入宮,接觸最多的只有朕,懂她的也只有朕。谥法雲,德美才秀曰文,容儀恭美曰昭,可谥曰文昭。”

百官默然,遂定谥號文昭貴人。

處理完高照容的後事,元宏讓元勰來了一趟,元勰進來後便愧疚的跪倒在地。

元宏示意白整念诏書,白整開口道:“弟彭城王勰,所生母貴人潘氏,早齡謝世,顯號未加。勰禍與身具,痛随形起,今因其展思,有足悲矜。可贈彭城國太妃,以慰存亡。”

元勰一驚,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元宏。

元宏離座,走到元勰面前,俯身扶起元勰,道:“這幾日,你受苦了,貴人的死,不怪你。”

“皇兄。”元勰微紅了眼眶。

“她是求仁得仁了……”

馮妙蓮有些惶恐,畢竟高照容死前自己曾派人去見過她,而且,如今馮清也死了,她怕元宏再遷怒自己,可元宏卻始終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在高照容下葬後,再度離開了金墉宮,前往了長安。

這次回宮,元宏一直忙碌于高照容的喪事,馮妙蓮連元宏的面都沒來得及見到,元宏就又去長安了,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在金墉宮多停留。

馮妙蓮有些不安,他猜不透元宏的用意,也不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态度。

她唯一看清的,就是如今元宏對自己已是看一眼都多餘,提一提都厭惡。

這次去長安,元宏帶走了元恪一起,元恪對他很冷漠,元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高照容,為了他的母親,可如今人不在了,他要這太子位有何用?

元懷跟他鬧的很厲害,他恨元恪,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元恪,如果他不是太子,高照容就不會死!

元瑛反倒是更冷靜一些,為高照容之死悲傷的同時也為馮清之死傷懷,馮清是以尼姑的禮儀下葬的,葬的很簡單,她求楊媛去找王遇,讓他代自己去祭拜馮清。

元瑛告訴元恪,王遇說馮妙蓮去找過母後,還派人去找過母妃,是她害死了母後和母妃!

元恪捂着她的嘴,把她抱到了懷裏,元瑛在他懷裏嗚嗚哭泣,她說,她一定要那個害死她兩個母親的人死!

元恪紅着眼,小聲安撫着她,他跟她保證,他一定會為他們的母親報仇!

五月十七日,元宏與元恪抵達華山,遣使者祭拜華山。

華山一夜,父子徹夜長談。

“你還在恨父親嗎?”燭光下,元宏的臉忽明忽暗。

元恪不語。

元宏嘆道:“你母親是不一樣的,因為太在乎,所以容不得一絲污點。即便再聖明的君主,在感情的問題上,也不過是凡夫俗子,我是天子,可也是個男人。”

元宏拿出那封寫給高照容的诏書,上邊的血跡已經幹涸,元宏撫摸着那血痕,把诏書遞給了元恪。

元恪接過诏書,打開看到裏邊的內容後,眼睛因為難以置信而睜大,盯着诏書落款的時間喃喃道:“太和二十一年正月……”

“這是你冊封太子那晚我親筆寫的诏書,我把它帶到了平城,給了你的母親,如果她來洛陽,她就可以向天下人宣讀這封诏書,她就是皇後。”

元恪看着那封冊後的诏書,落下了眼淚,元宏繼續道:“我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為她廢除這子貴母死的祖制,可她,卻最終也沒能到達洛陽,這封诏書,再也無法宣讀了。”

“母妃知道嗎?”

元宏微微垂眸,“她臨終前,已經看過這封诏書了。”說着,就緩緩把诏書翻了過來。

高照容留下的八個血字赫然眼前,元恪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什麽意思,母妃到底是為什麽自盡?”

元宏眼眶微紅,“她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她以一死來成全我們。恪兒,不要辜負你母妃的苦心,把改革繼續下去,這也是為了更多如你母親一般被欺淩被壓迫的人!”

“父皇,到底是什麽意思?”元恪蹙眉道。

“她是做錯了事,但我從未想過要她性命,我知道她不得已,是我這個丈夫太過失職,她唯一的依靠只有我,我卻不能保護她,是我的忽冷忽熱才讓她陷入絕望與恐慌之中,她才會做錯事。”元宏微微鼻酸,“即便是做錯事,她也是想着和我的對手同歸于盡,讓我放開手腳,可是我愛他們啊,是我不肯放手,不肯放棄。”

“那個人,是誰?”元恪顫聲道。

元宏苦笑,始終沒有說出馮誕的名字,而是對元恪道:“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元瑛,日後,為元瑛擇婚,嫁誰都行,絕不嫁馮氏之人!”

元恪一怔,不嫁馮氏之人,馮氏,馮氏!想到馮清對元瑛的關愛,馮誕對自己的關懷,高照容一死,馮清就跟着去世,莫不是?難道元瑛是……

元恪頭上冒出了冷汗,俯首道:“兒臣,遵旨……”

“恪兒,這世上的事情,就是求而不可得。”元宏嘆道:“即便我是天子,還是不能左右我的皇後是誰,我必須保全馮氏,即便我恨透了她,我也不能再遷怒她。”

元恪眼神一黯,是因為近期朝中,元禧、元幹、元羽他們頻頻請立馮妙蓮為皇後之事嗎?幽幽道:“父皇,是準備立馮昭儀為皇後了嗎?”

“皇後之位,馮妙蓮從來都是不配的。”元宏嘆道:“可馮氏沒人了,你的太子位,是我放棄了鹽禁才換來遼東兩燕大族對你的支持,馮氏不能垮,馮氏是兩燕的主心骨,沒有他們做背景,你根本鬥不過這些漢人士族和鮮卑老貴族。”

“兒臣懂了,兒臣會維護好與馮氏的關系。”

元宏嘆了口氣,自嘲道:“我一直在努力扮演好一個孝子賢孫,賢君仁主的角色,來掩飾我對文明太後的不滿,與馮氏的隔閡,而這場戲,你也要繼續演下去,和馮妙蓮一起,演好這出母慈子孝的戲。”

元恪微微垂眸,道:“兒臣,會對馮昭儀敬如生母。”

元宏苦笑,嘆道:“好,很好,不愧是我選的太子,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六月五日,元宏從長安返回洛陽。七日,元宏下诏,從冀、定、瀛、相、濟五州調集二十萬大軍,準備南下伐齊,再度削弱遼東一帶,元禧、元羽他們的兵權。

而兵權的代價,便是立馮氏為皇後,只有馮氏為後,元禧和老臣們才會放心交兵。

抵達洛陽那一日,元宏來到馮妙蓮的寝宮,自高照容死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元宏了,元宏來的時候,馮妙蓮表面十分熱情,心裏卻有幾分惶恐。

“你想做皇後嗎?”元宏突然幽幽道。

馮妙蓮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心中雖是不解,卻還是連連點頭道:“想,陛下一直都知道的。”

“好,朕許你皇後之位。”

“陛下,當真嗎?”馮妙蓮喜形于表,她争了這麽多年,終于是她的了。

“君無戲言。”

太和二十一年七月九日,馮妙蓮被立為皇後,這一日,也是當年馮清被廢後之日,此時,距離馮清廢後,已經整整一年了。

冊後诏書是由中書省拟诏,這該是自太和十年起唯一一封非出自元宏手筆的诏書了。

馮妙蓮雖做了皇後,心裏卻有幾分堵,在廢馮清的日子立她不就是在打她的臉,告訴她皇後之位,她從來都是不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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