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細雨微風夜
這幾日,元琳琅從馮夙口中套出來不少朝廷秘事,趁着婚後三日的回宮日,元琳琅也悄悄告訴了元恪,讓他早做提防。
馮夙見元琳琅對他的态度溫柔了許多,便覺得元琳琅是願意接受他了,對元琳琅是越來越坦誠。
元琳琅見馮夙對自己沒什麽戒心,沒幾日後,就在一個細雨微風的夜晚,帶着陪自己出嫁的十幾個家奴婢女,連夜離開了洛陽城,直奔元宏軍營而去。
馮夙一早醒來不見元琳琅,将府中上下找了個遍,都沒見到人影,發覺家奴少了十幾人後,馮夙才意識到不對,即刻進宮去找馮妙蓮。
馮妙蓮命人去查,才得知元琳琅連夜出城的事,馮夙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元琳琅給騙了,心痛不已,在馮妙蓮宮裏委屈的忍不住哭了起來。
馮妙蓮詢問馮夙之後才得知這傻弟弟幾乎把所有的秘密都對元琳琅合盤托出,氣的都想打死馮夙。
關鍵時刻,還是高菩薩立刻布置人手去追元琳琅,可惜元琳琅連夜飛奔而去,追兵已經追不及了。
馮妙蓮這才慌了,知道大事不妙,她母親常氏也進宮給馮妙蓮出主意。
高菩薩微微蹙眉,對馮妙蓮道:“公主此去,定是要對陛下告狀,陛下若知你與元幹的私情,回來饒不了你。”
馮妙蓮一臉恐慌,哭道:“師傅,那我該怎麽辦,我不想死。”
常氏道:“之前元幹說過陛下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了,如果陛下駕崩,妙蓮就是太後,就不用擔驚受怕了。先生有醫術,亦通道術,何不能做法,讓陛下一病不起。”
高菩薩嘆道:“巫蠱之術本就虛無,哪兒能真靠這些?”
常氏默然良久,忽似想到什麽,道:“即便不成,還有馮夙呢,他的身世,足夠保全你我性命。”
馮妙蓮連忙搖頭,“不行,馮夙身世揭露,文明太後聲名盡毀,馮氏也要完蛋,陛下不在乎的。”
常氏蹙眉,“那怎麽辦呢?”
馮妙蓮思索片刻後,幽幽道:“馮誕,只有馮誕,才是馮氏唯一的保命符……”
“咳咳……”元宏以手帕掩口,不斷咳嗽,元勰捧着藥碗,眼中盡是擔心,元宏咳過後,接過元勰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
十一月了,天冷了,馮誕離去的第二年,元宏身體愈發不好了。元宏接過元勰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沔北戰事如何了。”
元勰道:“沔北賊軍已破,生擒其将王伏保等人。”
“好……”
“皇兄。”元勰微微蹙眉,眼神盡是擔憂道:“前線戰事已經穩定,皇兄還是早日東還洛陽調養,保全身體為上。”
“我命不久矣,但在我死之前,我要為恪兒多做一些事情,我必須讓恪兒安穩登基。”
元勰默然,北魏靠打仗立國,名列勳臣的鮮卑舊貴族個個戰功赫赫,六鎮将士多出身鮮卑貴族,這些年以六鎮為首的鮮卑貴族,對漢化改革的反對相當強烈。
有兵才有話語權,輕易解除舊貴族們的兵權,必然人心動蕩。元宏身體雖日漸轉差,卻也不得不拖着病體一次次禦駕親征,以南征之名轉移國內矛盾,再将兵權收回自己手中。
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防止元恪登基後,年少無威望,人心不服,六鎮擁兵自重,攜兵作亂,都不過是為了讓改革能順利繼續。
突然,茹皓進來通報道:“陛下,陳留長公主來了。”
元宏一怔,道:“琳琅,她來做什麽?”
“公主說,有要事禀告陛下。”
“讓她進來。”
“是。”
元琳琅一身風塵仆仆,入內看到元宏憔悴的模樣,大驚道:“皇兄,才數月不見,你怎麽病成這樣?”
元宏擺擺手道:“不提這個,你匆匆趕來大軍軍營,到底是有何事?”
元琳琅看了一下四周,道:“煩請皇兄讓周圍的人都退下去。”
元宏給元勰使了個眼神,元勰遂将帳中下人全部清出,只留了元宏、元琳琅他們三人。
元琳琅湊近元宏,低聲道:“廢太子元恂謀反,是被元羽教唆的,元羽當時是太子太保,與太子黨往來密切,暗中一直與馮氏和鮮卑舊貴族茍合,陸睿就是元羽的黨羽!”
元宏一怔,不可思議的看着元琳琅。
元琳琅繼續道:“還有,馮妙蓮早就背叛皇兄了,她早在被文明太後攆出宮時,已經在宮外和元幹勾搭上了。”
元宏腦中嗡的一聲,怔怔看着元琳琅,元勰也是吃驚的張着嘴,道:“六姐,這樣的話不能亂說,三哥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我不是胡說,當年馮妙蓮被文明太後逐出宮到瑤光寺出家養病,是元幹在瑤光寺陪韓太妃拜佛時遇見馮妙蓮,韓太妃可憐她,就讓元幹帶了那個叫高菩薩的妖道給她治病,兩人就是那時候勾搭上的。後來皇兄把馮妙蓮又接回宮裏,兩人也一直沒斷了來往,如今正在籌謀着如何讓太子登基,把持朝政,馮妙蓮一旦成了太後,恐怕也會如文明太後一般擅行廢立了。”
“元幹……”元宏喃喃道:“我與他至親手足,他怎能如此對我?”
“皇兄,不能再姑息縱容他們了。”
“可是,他錯的再過,也都是我的兄弟啊。”元宏嘆道:“馮妙蓮死不足惜,但是元幹…我不能殺他,也不能讓天下知道他與皇後的醜行。”
“皇兄……”
元宏嘆道:“琳琅,今日之事,不可再說與他人,你記住,皇後不曾與元幹私通,我的兄弟,只是有些荒唐,但從來沒有背叛過我。”
“皇兄,事到如今你還要包庇他!”元琳琅急道。
元宏淡淡道:“不必多言,你退下吧。”
元琳琅無奈,憤恨而去。
元琳琅一走,元勰就神色複雜道:“皇兄到底是什麽打算?”
元宏淡淡道:“傳诏,讓元詳和元幹率百官随太子來新野朝見。”
“是。”
十二月,元恪和元幹、元詳抵達新野,三人到後,元宏只讓元詳和元恪入內朝見,未見元幹。
元詳向元宏祝賀平定沔北,元宏笑道:“沔北數城平定,都是将士們的功勞,非朕之功。”
元詳道:“皇兄德邁唐虞,功微周漢,遷都洛陽之後,天下望德而歸順,有将士之功,亦是皇兄盛德之故。”
元宏被元詳的話哄的哈哈大笑。
元詳試探道:“皇兄怎麽不讓三哥進來?”
元宏看了元詳一眼,沒有吱聲,看來元詳的确是對元幹所為一無所知,不過元詳自幼是長在他身旁,本就跟元羽他們不對付。
元宏吩咐左右茹皓和王仲興道:“你們出去察看一下趙郡王的情況。”
二人領命退出,屋中只剩了元宏,元詳和元恪三人,元詳一頭霧水道:“皇兄為何要屏退左右?”
元宏拿出一封奏折遞給元詳道:“你和恪兒都看一看。”
元詳接過來,和元恪一起看着,微微變了臉色,“李彪彈劾元幹的?”
“元幹不安分吶!”元宏嘆道:“前不久,琳琅來了一趟,說了些元幹的事情。”
“六姐說了什麽?”
“元幹,和皇後私通。”
“什麽?!這怎麽可能?”元詳大驚失色。
元宏看了一眼元恪,“恪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元恪依然一臉平靜,淡然道:“姑姑雖有讓我早做提防,但我不知道這件事。”
元宏點點頭,“好,那你們繼續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皇兄,你這是什麽意思?到現在還要包庇他們?”元詳氣急敗壞道,他與元幹同留洛陽輔佐元恪,他天天忙的腳不沾地的擴建洛陽城,營建洛陽宮,元幹倒好,出入殿門,貪淫不法,還和馮妙蓮勾搭?!
元詳氣的紅了眼,恨聲道:“那個賤婦如此猖狂,皇兄真咽得下這口氣嗎?”
當年文明太後讓文成帝蒙羞,可畢竟是在文成帝駕崩後才亂來。可馮妙蓮這個賤人,仗勢家世顯赫屢屢欺壓嫔妃也就罷了,如今元宏還活着,都敢欺負到元宏頭上?她們馮氏也太嚣張了!
“元羽一直跟馮氏有往來,不知道他跟元幹有沒有牽連,現在還摸不清馮妙蓮的底,不能打草驚蛇,這邊戰事急迫,我回不去洛陽,元幹是司州牧,如果他在洛陽作亂,你和恪兒就有危險。”
“那皇兄是什麽打算?”
“此事別做聲張,趁元幹孤身來朝見,解除元幹職務,讓他不能再與馮妙蓮裏應外合,等前線戰事告一段落,我回洛陽親審馮妙蓮之後,再行發落。”
元詳有些不甘心道:“臣弟知道了。”
元宏點點頭,頓了一會兒後,對元詳道:“去把茹皓和王仲興叫進來吧。”
茹皓和王仲興在殿外偷偷觀察着元幹,元幹竟毫無愧疚悔改之色,元詳帶二人進來後,二人據實回複了元宏。
元宏诏元幹入內,把李彪彈劾他的奏折扔向他怒斥道:“你是我的弟弟,我對你委以重任,可你自己看看,你在洛陽所為,出入無章,動則違禮,進出殿門,貪淫不法,真是丢盡了我的臉面!”
元幹一副無辜不悔改的模樣,“可我也沒荒廢了公務。”
元宏心中怒火翻滾,“好,我給你留了顏面,你還是不知悔改,那馮氏之事,如何解釋?”
元幹震驚地看着元宏,他知道了?!依然倔強道:“當年文明太後逐她出宮可是沒想讓她再回來的,誰知道皇兄還會再接她回來?是皇兄忤逆了文明太後之意,怎能來數落我的罪過?”
元宏雙手緊緊握拳,氣的身體都在顫抖,隐隐壓住要撕碎元幹的情緒,對元詳道:“七弟,你以家法杖責元幹一百。”
元詳領命,一杖一杖下去,沒有分毫手軟。
元幹仍嘴硬不知錯,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一點都不怕,你不過是想通過教訓我減輕自己對高照容的愧疚罷了,可你犯下的罪過永遠無法彌補!”
“打……”
一百杖下去,元幹疼得臉色蒼白,卻依然倔強不悔改,茹皓和王仲興拖他下去的時候,元幹對元宏破口大罵:“你就繼續扮演你那孝子賢孫的角色吧,你最好能一輩子隐藏對文明太後的不滿,對馮氏的厭惡,繼續演你那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戲。即便你僞裝的再和善再溫柔,也掩飾不了你狠毒無比的內心,我受夠了你虛僞的嘴臉,你讓我從心底裏感到厭惡!”
元宏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免除趙郡王一切職務,軟禁王府,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軟禁我算什麽,有本事殺了我,殺了我啊!”
“拖下去……”
元幹之事處理完之後,元宏吩咐元詳:“司州牧的職務由你暫領,派人監視元幹,禁止他與外通信往來。”
“是。”
又對元恪道:“回去後照常跟馮妙蓮請安,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穩定她的情緒,她若再有不法之處,派人通知我,一切等我回去處理。”
“是,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