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邊晚風猛而幹燥, 盛靜鳴站在花壇的臺階上迎風吹了一會兒。

發覺他盯着手機操作了很久,她出聲:“沒機票了嗎?”

阗禹斂去臉上的表情,按掉幾個未接來電, 笑笑,“不是, 我卡裏的錢不夠了,訂不了機票。”

她跳下來,“那用我的卡吧, 搭飛機太貴了, 我們還是搭火車吧, 就是會慢很多。”

阗禹算了算時間, “如果搭火車,我們星期六晚才能回到廣東。”

“你嫌慢?”

阗禹摟住她,“當然不是, 就怕你坐不住。”

“我沒那麽弱。”她拍一下他。

夜風正好, 城市燈火通明, 阗禹眨了眨眼,托住她的手,忽然将她攔腰抱起,低頭親她。

她被親得喘不過氣, 捏他的臉。

等訂好車票,離班次開始還有一點時間, 他們沒去逛有名的風景點,而是在一條人煙稀少的街道從頭走到尾。

氣溫十幾度, 他把兩件外套都給她穿了,将她裹得嚴實,散下長直發。

他本來揉着她的頭,摸着摸着又忍不住親她。

“……你不膩嗎?”她推了一下,沒能推開,小聲抱怨。

阗禹垂眸望她,眉宇高挺,內雙襯得眸光深邃又明亮。

一片濃郁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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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靜鳴怔了怔,挪過視線,這時聽見他答:“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膩吧。”

說着将她冰涼的手扣得更緊。

風忽然停了,耳邊的聲響只剩腳下踩到枯葉的吱呀聲,一下又一下。

走了半響,她才重新開口:“我想聽你唱歌。”

“好啊。”他應得極快,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來。

他還未變聲,或者說變得不明顯,唱起歌來深情又動聽。

粵語的腔調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一息間你的吻幻化我的發膚。”

“成就這一趟生命旅程不舍不棄。”

“然後找一個境地跟你相伴一起,無懼這一切崩壞黑暗……”

盛靜鳴心底某一塊似坍陷下去,耳朵的風聲再大,也掩不住他唱完最後一句的柔情:“今世因為你來。”

阗禹側身,垂眼露齒笑,做這勾人的表情做得跟呼吸一樣本能,“怎麽樣?”

“聽不懂。”她低頭講。

微風送來他的回話:“這首歌叫《關于我們》,沒關系,我懂就行。”

火車鳴笛,從遠處的軌道呼嘯而過。

盛靜鳴望着那處,輕輕應:“嗯。”

深夜淩晨十二點,火車車廂上聊天聲源源不斷,盛靜鳴一直沒睡,阗禹戴着口罩抵着椅背睡。

窗外黑乎乎,隐約辨別出樹影和低矮的建築物。

她調整了下自己的口罩,小心地将他的腦袋挪到自己這兒,肩膀陡然一沉。

四處望了望,對面座的人基本睡了,桌上盡是食物包裝袋。

盛靜鳴慢慢從他的口袋裏摸出手機。

指紋開鎖可以設兩個人的,她摁下食指,順利解開鎖。

她浏覽歷史頁面,将銀行卡號的數字記下來。

電話通訊錄裏有十幾個标為“D”“M”的未接來電。

她定了定神,沒消除未讀的紅點。

到一點時分,火車途經上海。

阗禹是被她的親吻叫醒的,還未睜眼,口罩就被摘下,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下半唇。

眼眸被她一并捂住。

他親着笑起來,不滿足淺淺的嘗試,憑感覺反壓,含住她的嘴唇啃咬舔舐。

男女力量懸殊,她沒撐多久。

用最後的力氣移開手掌,指給他看。

阗禹的視野豁然敞亮。

入目布滿璀璨的星星點點,仿佛自她的指尖蔓延開一片浩瀚銀河。

回到家門口,阗禹預想了一遍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管理好面部表情,他進門。

“這個時間才回來,你去哪兒了?”阗父指着腕表質問,語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阗母坐在沙發,柔和的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要不是我剛好去銀行辦事,調出你的銀行卡查餘額,我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你星期五騙老師請假飛去北京了!”

他垂頭,不吭聲,一副任由打罵的模樣。

阗母局促不安,試着問:“你跟誰一起去?是女孩子嗎?”

“阗禹,我們家一向開明,但是你這個月真的變得反常,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了,你排級第一,然而分差跟第二僅僅拉了幾分距離,退步不少,再這樣下去,你——”

他仍是保持緘默,不撒謊,也不說實話。

那輛車又在跟她了。

好像對她的行程了如指掌。

盛靜鳴跟阗禹分別後,沒進小區,來到那輛低奢的轎車前。

“你想跟我說話是不是?”她對車內的男人講。

盛連微笑,眼色示意,前座的司機立刻下車,為她打開車門。

她面無表情地站了幾秒,然後才坐進車內,帶進一陣冷風。

“這才是爸爸的乖女兒。”男人輕巧地誇一句。

盛靜鳴坐在一側,冷淡地:“想說什麽直說。”

“爸爸想帶你回上海那兒,那裏有更好的資源等着你。”

她目不斜視,沒看他,“還有兩個女兒呢,以及你前妻。”

盛連手指輕敲着膝蓋,笑得雲淡風輕,“她們?不,我只帶你。”

她不接話茬,男人又繼續說:“留在這兒有什麽意思,為那男生?他是挺不錯,但不适合你,你跟他沒結果的。”

沉默半響,她一字一句反駁,“為什麽一定要有結果。”

盛連:“所以你想過家家?跟爸爸回去,想要什麽類型的都滿足你。”

“……不知你哪裏來的把握,認為我一定會跟你回去。”

男人斜睨她,恰到好處的笑容,與養尊處優的皮囊相得益彰,“伏黎十幾年沒理過你了,她的兩個女兒又不喜歡你,留在這兒能開花嗎?”

盛靜鳴瞟着左邊的後視鏡,心漸沉。

他知悉她的處境,是最近調查,還是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

她想套更多信息,反問:“難道那兩個女兒不是你親生的?”

“是親生的,”盛連支着下巴,嘴角的弧度彎着,“然而她們沒繼承到我的血統,性格跟伏黎一般沒用。”

“什麽意思。”她陡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仿佛追求很久的真相即将破網而出。

盛連像只笑面虎,下一秒張開血盆大口:“你是三個女兒長得最像我,性格頭腦随我的,伏黎恨我,所以連帶也恨你。”

她默了默,“你幹了什麽事。”

“沒幹什麽,只不過伏黎認清了我的冷血而已,寶貝,你骨子裏流的血跟我一模一樣。”

男人笑着湊近,眼中的精明一閃而過,“還記得那個藥箱嗎,那時伏黎對你們一視同仁,自從你打開別墅的藥箱,讓伏露全拆開吃了去醫院洗胃之後,伏黎再也沒看過你一眼了。”

哐當一擊,盛靜鳴的心口像被開了一槍。

越是記憶中恐懼的事,越是被神經過度遺忘,那件關鍵又久遠的事似乎就是如此。

猶如打開潘多拉之盒,記憶瞬間複原,如潮水升漲,全湧入她的腦海。

——姐,這可以玩嗎?

——可以的吧。

——能吃嗎?

——你試試。

伏露舉手歡呼,“那我吃啦,姐別跟我搶。”

“靜鳴……露露你在幹嘛?!”

所以。

所以當伏黎接完伏盛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她事不關己坐在旁邊看故事書,伏露嘴邊沾上不少藥粉和藥囊,傻傻地沖着人笑。

諾大的藥箱全然混亂,藥片被拆得雜爛。

她這時唯唯諾諾地站起來,說妹妹太調皮了,一直在搗亂,一點兒也不乖。

“伏黎罵我沒人性,說你跟我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怪物,任由親近的人一步步踩中陷阱不自知。”男人不以為意地笑。

盛靜鳴現在才發現,他的笑冷得可怕,沒有一絲溫度。

“……我不記得了,那時我只是想,想讓媽媽多注意我一點。”她蒼白地辯解着。

回憶卻及時顯現女人指着她鼻子罵的情景。

——媽媽,別、別不理我。

——我沒你這麽惡毒的女兒。

對自己的認知好像在那一刻碎掉了。

她一直心存不甘,覺得女人是偏愛。

原來不是,是她太過狠毒,注定沒人愛。

盛連毫不留情:“承認吧,你天生反骨,沒有同理心,本該當藐視衆生的角色,何必降低檔次、愚蠢不讨好地去迎合別人。”

她臉色差到極點,惡狠狠地:“你閉嘴。”

不等盛連吐出下一句激怒的話,她開車門踏地,快步離開。

一邊走一邊顫着掏手機打給甜甜,冷冰冰的電磁音通知她:該用戶已關機。

怎麽辦,她差點哭出來了。

第一次不是因為痛覺而掉眼淚。

盛靜鳴去公園呆到周一早上,怔怔地望着江邊的樹燈按時亮。

然後腳步緩慢地回到晟中,不顧班上頻頻向她投來的奇怪目光。

終于熬到升旗儀式結束,她再也等不了,直接去實驗班的方陣找他。

紀瑩瑩一注意到她的舉動,立馬拉住洛星跟上。

憋了幾天的怪異感在叫嚣。

“星星,我跟你講。”

洛星不解,眼睛在觀察同桌的不對勁,“講什麽?”

“那個,盛靜鳴,她好像喜歡阗禹,還抱住阗禹強吻……真是缺愛到一定境界……”

女生尖細的聲音不大,偏偏被盛靜鳴捕捉到了。

她立刻轉身,直沖紀瑩瑩而來。

紀瑩瑩措手不及,被她一把推到水泥地上,驚恐的眼珠亂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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