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盛靜鳴兩夜未睡, 精神強撐到極致,眼睛隐隐布着血絲。
校服也有些皺巴巴,頭發顯淩亂。
真是缺愛到一定境界。
缺愛。
注定沒人愛。
她将手舉到最高的時候, 紀瑩瑩怕得緊閉眼。
等了一會兒,預期的疼痛沒來臨。
紀瑩瑩小心翼翼地睜了眼。
近距離看見她另一手揪住自己的衣領, 眼神是被撕裂的痛。
紀瑩瑩一時忘了反抗。
語言傷害足夠殺死一個人,悄無聲息地。
缺愛,一言道破她接近阗禹的潛在目的, 可憐得要死。
原來自己這麽可憐。
手遲遲未落, 她的眼眸一眨卻蒙上了水汽。
事發突然, 大片未解散的學生們愣愣圍觀。
阗禹撥開一群人, 見是她,眼神微變,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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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回過神, 在老師還沒注意之前, 與阗禹一起靠近勸解。
盛靜鳴抿嘴松開了紀瑩瑩, 又猛地推走洛星。
像多年前看過的動畫片那樣,生錯家庭的大壞蛋終于意識到自己不是好人的命。
随便吧,反正阗禹剛才也見到她隐藏許久的兇殘一面了。從今以後,只有她一人孤軍奮戰,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管他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幾個女生小團體倒吸氣, 夏杉見到洛星趔趄時眼睛眯起來,好奇跟來的梁樹受到不小刺激, 洛星被推撞到籃球杆上,臉上錯愕交加。
盛靜鳴終于露出真實面目,“你母性到底有多泛濫?整天一副聖母光環憐憫我,煩死人。”
說着她揪起阗禹的衣領,“你不是關心照顧我嗎,來,讓你看看我是怎麽搶你喜歡的人。”踮腳咬住他的嘴唇,撬開牙關深吻,阗禹一碰她就反射性回吻,暫時忘卻身外之事,在她幾秒後抽身之際,舌尖仍留她口中。
完全是本能了。
周圍的學生們第一次目睹越界的激吻。
心跳齊齊跳到嗓子眼。
聞訊而來的老師,吃力地揮開鬧事的圈子。
洛星眉毛緊沉,不敢置信地望着阗禹沒拒絕同桌如此親密的舉動。
“看清楚了嗎,你對我還笑得出來嗎。”盛靜鳴沖洛星講完,用力丢開他,如同丢掉厭倦的玩具。
在場的女生見夢中情人被捷足先登,心裏皆不是滋味。
阗禹直覺要拉她,剛碰上她的手腕就被掙脫。
肩胛骨一扯,背上的皮帶鞭痕在痛,他再次伸手,換來她無情的一句:“滾開。”
她用白話講的,咬字清晰得猶如母語。
随之而來的,還有她用力扔的一張卡。
正是一個月前交換過的飯卡。
一時間,太多的未知性與忽略的細節席卷而來。
糟糕預感最後轉化為戒不掉的瘾,他的眼神逐漸深。
空曠的場地,師生聚集,衆目睽睽之下,她強吻完年級第一,像抛妻棄子似的,然後将所有人抛在腦後。
洛星即使過了很久,當時的情景仍記得清清楚楚——
同桌親阗禹時,他不是沒感覺的。
老師沒當場抓到證據,只聽當事的學生胡說幾句,不好輕易将三好學生定罪。
尤其是,當實驗班出了名的阗禹,科長詢問他細節,他只輕輕回話:“老師,沒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沒人發現,傳聞脾氣超贊的好學生,攥緊手骨,死死壓住下一秒破殼而出的绮念。
嘴上有多輕描淡寫,手上就有多情緒爆裂。
跑回教室的路上,手機打來一個陌生電話。
一接,果然是盛連。
“怎麽樣寶貝,想出來玩玩嗎,爸爸幫你搞定一切。”
活像惡魔的誘惑。
盛靜鳴不屑至極,而嘴上答:“好啊爸爸。”
“乖女兒終于聽話了,爸爸非常欣慰。”惡魔似乎早預料到結局。
盛連辦事效率非常高,不等她回到班級,班主任就來找她,心有餘悸地遞給她請假條,讓她好好休養。
她不吭聲,接了請假條就離開學校,一出校門,盛連的車早在等她。
現在她處于失控與尚有理智的地帶,對着男人的面孔可以笑得谄媚。
她選擇最後回一次那個十幾年如一日的家。
電梯維修中,她從樓梯跑上樓。
經過三樓聽來懲罰的罵聲。
中年男人恨鐵不成鋼的憤懑,“讓你別去找那個女孩你還找!那女孩跟你不是一路人!再跟她來往只會害了你!”
是那個初二生。
上到自己樓層,盛靜鳴扭開門鎖,直接踹開門。
弄出巨大的聲響。
伏黎正在看劇,歪在沙發上,一聽如此暴力摔門聲,有些無奈又寵溺的眼神望來。
然後瞬間消失殆盡。
“見到不是姐姐,讓媽媽失望了對嗎。”她開口,眉眼淡淡。
報複感在瘋狂燃燒。
女人別過頭,重新恢複到追劇的狀态。
“盛連來找我,說帶我走。”
伏黎紋絲不動,仿佛全身心投入電視中。
盛靜鳴笑,真心實意的笑,“再見了媽媽,我擁抱未來,而你們這輩子只能停在這個層面,翻不了身。”
她說完就摔了平時女人最珍惜的那個花瓶,扔得毫不猶豫。
但即使如此,伏黎也不舍得施舍她一句話,哪怕一句。
沒關系。
後來盛靜鳴站在深夜街頭想,沒關系。
她向盛連拿錢,得到一張黑卡,下車随便找了間便利店,買了一大箱酒。
坐在街邊,一瓶瓶地灌着喝。
身後的便利店播着節奏感強的英文歌。
她迷糊地聽,經過阗禹教導過的英語聽力提高不少。
聽着聽着,She換成He。
“他能拉小提琴,能教我英文,能唱粵語情歌,房間有品味,成績運動樣樣比我好,長得帥氣還鐘情于我,會旁若無人地瘋狂親我,還會把我帶回家。”
每聽一句都是他,全是他的面容,模糊又清晰。
盛靜鳴忽地摔爛酒瓶,刺耳的玻璃破碎聲。
男人在車內談着商務合同,掃了一眼窗外的動靜,擡眼給兼保镖的司機一個眼色,“幫着點,別打殘了。”
她挑動了一群混混,揮着酒瓶就幹架,劣勢那麽明顯不知死活。
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盛連說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一刻鐘後,保镖架着鼻青臉腫的她回來。
盛連:“沒有下次了,要麽別出手,要麽一出手就該确保讓對方死無退路。”
她半邊臉全是血,眼睛漏在劉海內,醉酒罵他:“媽的你以為你有多高尚,這一切都是你策劃好的,故意讓伏黎讨厭我,冷落我十幾年,長成這種性格,然後你再裝聖人假惺惺地出現,不是救贖拯救而是利用我!”
男人一字一句聽入耳內,輕笑,“不錯,有進步。”
十一月中旬,即将入冬。
“阿禹,用不用我送你回校?”穿好警服的秦峰問,“我正好去上班,順路。”
阗禹套好冬季校服,禮貌地回:“謝謝表姐夫,不用的,我自己可以搭公車。”
言語時神色清冷,寡淡到陰郁的模樣。
“要不表姐送你?”正巧阗靈端了早餐出來,不死心,又再問。
阗禹沉默地搖頭,心思全瞞得一滴不漏。
唉,這孩子。阗靈現在越來越覺得舅舅說得很對。
自小根正苗紅的阗禹果然變了,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從某天起就從翩翩好少年變成了壓抑安靜的男生。
舅舅動怒到失望,打了兒子一頓,公司的事又無暇顧他,只好暫時将阗禹送到他們家管教。
沖着秦峰的警察身份,寄托于他們這兒。
不過并沒有多大成效,阗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逐漸瘦削下去,臉龐的棱角過度清晰,嘴角再無笑容。
明明作息正常上着課,問過學校,也沒出什麽大問題。
苦惱琢磨的阗靈卻不知,阗禹向班主任要求過多次,請求調去五班。
“阗禹,你知不知道從實驗班去平行班是個什麽概念?”科長氣惱着,覺得他在朝冥頑不靈的方向發展。
昔日的好學生似乎被什麽勾去了魂兒,非要鑽牛角尖。
他點頭,“老師,我知道的,請你同意我的申請。”
“不該啊阗禹,”科長嘆氣,滿臉愁容,“你的成績已經開始有倒退的趨勢了,不該在這個節骨眼換班!”
阗禹不松口,眼神深藏着更為複雜的情緒,“求老師通過。”
他已經在發瘋的邊緣了。
她好久好久沒有跟他講過話了,見她一面比登天還難,五班的人天天在傳,她每天趴桌睡覺,戴着口罩,臉上似有傷,空肚酗酒。
他多次找她,沒真正打過照面,思念和占有欲瘋狂生長,越發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向來厲害的自制力在她面前,不起一絲作用。
尤其當他知道飯卡裏的錢過了一個月,她半分沒刷過的時候。
心如刀割。
那股求而不得的荒蕪感将他逼瘋,難以緩解。
幾個星期以來的夜晚,看不見的角落裏,他用那把軍刀在手腕掌靜脈側,一筆一劃刻下她的名字縮寫。
血肉模糊,痛覺幫他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