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誰讓他過來這裏的?”阗父怒得手指發顫, 逼問。

李護士自知做錯事和擅作主張,低頭不語,阗母趕緊半蹲, 撫着他,“兒子, 回去吧,既然都見了她了。”

阗父:“還不快推他走。”

林玥站離他們,不好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

“這……”李護士像是示範一樣, 第十幾次使勁推輪椅, 無奈地說:“阗老先生, 你看這……”

阗父看得火大, 真想再甩他一巴掌,卻又深知完全沒用。

“她在裏面睡了三個星期了,醒來的機會幾乎為零了, 你在期待些什麽, 啊?”阗父去掰兒子的手, 一遍又一遍地問:“阗禹,你到底在看她什麽?你告訴我。”

阗禹任由他們頭疼到無可奈何,手指緊抓牢,不肯放松一霎, 唇線抿成直線,面無表情到寡薄的境地。

阗母也跟着動, 溫暖幹燥的手覆着,溫柔又心碎地問:“阗禹, 你開口講一下話好不好,你好久沒理過媽媽了……”

目睹為人父母的心酸,李護士與林玥站到一塊,聽見那位女士說的最後一句話,感性地鼻子一酸。

阗禹終于動了,稍微側過頭,眼眸正正對上,語速略慢地講:“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一字一句地:“六年前的滋味我再也不想經歷了,你們不讓我守在她旁邊,不如讓我死了算。”像用了畢生的氣力。

阗母當場愣在那兒,一瞬仿佛又回到六年前勸他的時刻,艱難又痛苦的日子。

當時他瘋狂念叨那個女孩的名字,整天呆在房間裏關着自己,對着一條橡皮筋發呆,或者翻來覆去地看耳機,極少幾次臉上露笑了,卻是對着手機笑,屏幕上赫然是那個女孩的照片。

他們真的束手無策,不知為什麽從小培養到大的兒子何時被帶歪成這樣了。

教他控制情緒,學會表情管理,高中以下最好別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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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着他一步步長大,卻在高二栽了跟頭。

在一個看似文靜卻瘋癫的女孩子那裏栽了。

跟那女孩子私奔回來後,就什麽都不會了,只會追問她的下落。

甚至患上抑郁症,補充多少營養也不夠,臉頰日漸枯瘦。

要不是他們也不知那女孩的影蹤,見兒子這差到極點的狀态,早無怨言可講了,只求他恢複正常,讓他去找她得了。

找過心理醫生來替他做輔導。

“我見到她了。”他閉着眼,笑容漸漸揚起。手指伸到半空彎成懷抱的形狀,終于有點自控力的模樣。

“是的,她在你面前,你抱住她了,然後呢?”醫生漸漸誘導。

“她開始脫衣服,跟我說做吧。”阗禹換了個動作,像在幫人撿衣服,偏着頭,笑容不減。

“你是怎麽想的呢?”

“我想跟她做,但我知道時候沒到,還不行。”阗禹漸漸收攏手臂,笑得深處天堂,“別亂動了,乖,我不是嫌棄你。”

後面有些脫軌,他居然掙脫了安排好的心理暗示,不受把控地跟想象人物對話。

“阗禹,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心理醫生立刻轉變提問方式,挽救。

“她啊。”阗禹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手在空氣中摸了摸頭,“孤僻冷漠的,剛開始在我面前裝愛哭鬼,後來裝不下去了就張牙舞爪,會咬人,也會偷瞄我,有時還會不理我,我知道的,她喜歡我,從第一眼就喜歡,帶着目的接近我。”

“那你的感覺是什麽呢,她不理你的時候。”挑了其中一個點來問。

“一開始以為她在鬧脾氣,後來知道是真的以後,開始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她為什麽不理人。”阗禹輕聲講着,突然哽咽,“她不理我的時候難熬,更多的時候是想拿條繩子綁她,捆着她不給動,只能留我身邊。”

“你想過這是犯法的嗎,囚禁她?”

阗禹靜了靜,笑容停滞,“我知道,我知道她沒有想象中喜歡我,我只是她的玩具,随時可丢棄,她滿嘴謊言,哄我的時候深情,事後又能灌安眠藥,就這樣抛棄我,我都知道的,正如我知道此時一切都是假的,她沒回來,沒在我懷裏。”

講到最後一句,他睜開滿是淚水的眼眸。

心理醫生再度驚訝,治療早已失控。對病人完全不起作用。

六年前的他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扭直成正常狀态,眼下,如果重來一次——

“阗禹,我們不阻攔你了,以後想來探她就探,現在先回去好好養病,等傷好了你可以更多時間照看她。”阗母終是狠不下心,低頭向兒子妥協。

背手平複怒氣的阗父一時不料,聽進耳時正要駁回,卻被兒子驀亮的眼神刺到了。

……多久沒見到他明顯表露感情了,近年來心性雖穩,但言語少之甚少,像缺了魂的人。

他們是不是陷入了先入為主的盲區,以為阻止阗禹遠離那個女孩就沒事,實際上恰恰相反?

“……你媽說的對。”阗父不自然地咳一聲,背過身去。

唉,由他吧。那女孩又還有幾年活呢,到時候陰陽相隔只會更怪罪他們。

阗禹慢慢地綻放一個微笑,視線仍停留在她身上,指尖重新觸到窗,隔着玻璃撫摸她的臉,細細勾勒。

再沒什麽能将我和你分開。死也不能。

那之後,阗家夫婦允許林玥過來探望,但更多的是,自家兒子趕着上人家那兒,坐在病房外,沉靜地望着那個女孩。

顧平時不時跟過來,小小地開玩笑,“我覺得你完全可以住這邊病房了,留這兒的時間比你自己睡覺的時間還長。”

“嗯。”阗禹淡淡地應,臉上氣色好了些,食指豎起示意安靜,目光稍有挪動,從她服帖的眼睑移到左手。

怎麽好得這麽慢,手指的疤越來越嚴重了。

每天盯着,不見好轉只見惡化。他隐隐擔心起來。

林玥跟他講了最壞的情況,要麽死,要麽一直無限昏迷,永遠盼不到她醒來的希望。

阗禹平靜,“不會的,她能撐下去。”

“希望如此。”林玥按揉着太陽穴,透露了些盛家的情況。

“盛連沒表示,撤去了小姐的職位,扶正替代品,治病的資金不是他出的,是我用小姐的積蓄來維持,能維持十年。”

林玥随後又補充:“小姐曾告訴過我,其實盛連并不是高深莫測,而是改變注意改得特別快;阗先生,我沒起訴你非法囚禁人,是希望你能與他正面對抗,幫小姐擺脫出他的魔爪。”

阗禹:“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想辦法的。”

又一星期過去,阗禹的傷好了一半,能下床走動。

盛連仍是沒有什麽大動作,集團那邊抑或是商業宴會這邊,都刻意隐去了女兒的存在。

“是要放棄小姐了嗎?”林玥被下調分部,有些欣喜。

阗禹搖頭,覺得并沒有那麽簡單,“不一定。”或許是按兵不動。

五月中旬,阗禹的傷終于痊愈,出院了,但其實跟沒出院差別不大。

他依舊每天雷打不動地去醫院探望她,不能進病房,僅僅只是看着她,有時一看能看一整天。

對此,顧平忍不住嘴癢,跟林玥貧:“像不像一塊望妻石?”

林玥瞪了他一眼,并不認為這算一個搞笑的點。

再然後。阗禹留在上海這邊找到份科研工作,每天實驗室、醫院兩邊跑。

家裏人勸過他也給過意見,拗不過,最終還是由他自己做主。

顧平結束基地的實驗,按部就班地回研究所了。阗禹沒跟他回去一趟。

楊教授惋惜不已,去一次就丢掉了一位優質學生,像割大腿肉一樣痛。

其實阗禹不算完全脫離,論文仍未解決,他依舊是參與人之一,備留名額。

原以為生活就此塵埃落定,等待她醒來即可——

生活又給予了重重一擊。

不到一個月內她兩次游走在生死邊緣。

屏幕的心率圖降成一條直線,萬醫生帶着一群護士趕來,接過心肺複蘇器,對準病人心髒壓落,吸着她猛地起跳。

穩定平行的直線。

“再來幾下!”醫生與護士互對眼神。

依舊直線。

主治醫生萬啓恒:“再來!一、二、三!”

壓下,重新起跳,盛靜鳴脖子蒼白的皮膚漏出一些。

阗禹捏着手在外面緊盯着,不錯過任何一個搶救的細節。

林玥緊張到身體帶點抖,和他一起關注病房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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