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近來多是陰天。

窗外淅淅瀝瀝, 下着毛細春雨,盛連一別七年從門外踏進來時,病房內除了盛靜鳴, 阗禹和林玥皆停了手下的動作。

林玥驚得立刻從座位站起,然後轉頭望阗禹。

阗禹眼色一頓, 示意先靜言不動。

“很久沒見了啊,寶貝,記得爸爸嗎?”盛連裝扮講究, 頭發背頭黑亮, 眉宇間依舊精神, 看不出一點病患之人的虛弱, 身後跟着一位精英打扮的男人。

盛靜鳴歪着頭,仍在想着怎麽引起甜甜的注意,揪了揪他的衣角, “門外的老頭是誰啊, 講話好奇怪啊。”

“真失憶了?”盛連臉上并無惱意, 相反,眼裏是饒有興趣的神色。

宛如在欣賞一位演員的好戲。

阗禹不動聲色地,慢慢掙開她的手指,“沒什麽, 你安靜一點。”

“哦,好的。”她只聽他的話, 乖巧地閉嘴,不過手指仍死皮賴臉地蹭着他的衣服。

“不知盛先生來這裏, 有何貴幹?”阗禹禮貌地開口。

林玥重新坐下,視線打量着盛連身後的男人,拎着公文包,領帶打得一絲不茍,初步猜測是盛連雇來的某方面專家。

“來探望我的心肝寶貝啊,看來痊愈情況不錯,被你養得很滋潤。”盛連嘴角微彎,目光一直落在病床上不看他的盛靜鳴。

阗禹:“那麽之前七年內,盛先生在哪兒呢?”

“不瞞你說,”盛連用詞客氣,似乎早備好了說辭,“我前幾年忙于公事,後幾年又被診斷出癌症中期,出國治療,加上寶貝一直昏迷,我就算來探望,她也不能睜眼望我,這才拖到了現在。”

林玥緊捏着平板,“盛總,您是從第幾年外出的呢,怎麽公司沒收到一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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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秘書,”舉手投足間權勢味的男人悄無聲息地瞟了她一眼,“難道你認為講出掌權人患病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觸犯到他的逆鱗了。林玥心底深處受他壓迫的恐懼仍殘留着,此時不敢貿然出聲。

氣氛一時陷入靜谧。

“您有什麽話直說吧。”

最後還是阗禹開口,神色淡淡,目光直視他。

“行。”盛連應着,狹長的眼睛眯着,稍漏銳利的目光直射盛靜鳴,語調難得地柔和,“靜鳴,擡起頭來看一眼爸爸好不好?讓爸爸好好地瞧瞧你。”

她沒動,目前關注的重點是阗禹的衣服布料真好摸,拉拉扯扯地玩得不亦樂乎,根本沒空搭理人。

“照他說的做。”阗禹抓穩她不安分的手指,收攏好,吩咐她。

盛靜鳴嘴角下沉,無辜的眼眸也跟着下彎,無聲地透露着委屈不滿。

僵持了幾秒。

最後她不情不願地擡眼看門口的男人,說:“怪老頭你要幹嘛。”

盛連笑,目睹他們的相處模式,自然看得出女兒對他的深深迷戀。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又倒退回去了,寶貝還記得我當初怎麽說的嗎,誰教你的教養。”

盛靜鳴皺眉望他,“我不認識你,誰管你是誰嘴裏講的是什麽啊。”

“其實爸爸早沒有逼迫你的心了,”盛連突兀地話鋒一轉,“不僅如此 ,還打算把所有家産遺傳給你,怎麽樣。”

話音剛落。林玥眼神稍變,難以置信地看起盛連,視線打轉好幾圈。阗禹則垂眸,靜靜地觀察她的神色。

她反應平平,明顯右耳進左耳出的狀态,随口應一聲:“哦。”

“不信嗎?爸爸已經沒有多少年活了,果然人老了才知道這些年缺的是什麽,爸爸過去的确虧待你了,現在你醒了,爸爸想好好補償你,給你家産做自己想做的事。”盛連難得神情真摯,語氣帶上誠懇的意思。

“所以寶貝,你還要裝傻子騙我嗎?”盛連氣定神閑地講完。

阗禹仍在捕捉着她臉上的神色,任何一絲細微的。

“我不懂你在講什麽,巴拉巴拉的,好吵。”她嫌棄地皺鼻子,腦袋不自覺地靠他身上,“聽得我的腦袋疼,甜甜你快幫我揉揉。”

盛連一笑,再使招,“陳律師,把遺産申明書拿出來,給林秘書過目是否具有法律效應。”

那位面無表情旁觀一切的男人終于動了,低頭從公文包拎出一份文件,翻到某一頁,恭敬地遞給盛連檢查過,才上前遞給林玥。

林玥坐在椅子上接過,面上勉強維持着鎮定,迅速浏覽一遍。

片刻,林玥擡起眼,沖阗禹點頭,“是真的,有他的簽名,只要小姐簽了名就能繼承全部家産。”

阗禹聽進耳,面部表情仍控制得嚴謹,清心寡欲的,眼眸微微轉動,掌心托着她往他身上蹭的後腦勺。

“你簽名嗎?”他稍顯強硬地擺正她的頭,問她的意見。

“什麽啊,”沒了舒适的人形靠背,她不爽到極點,腦袋扭動着,“甜甜別弄,我們待會兒出去溜溜好不好,你陪我出去玩。”

盛連閑閑地,眼睛半眯,又給了一擊,“寶貝你這樣不行,假裝一切都忘了,讓守了你七年的男友怎麽想啊,他肯定傷心到買醉解愁,要是喝出什麽毛病來就得不償失了。”

阗禹正是防禦較薄弱的時候,但面色正常,維持着冷靜。

她鬧騰的舉動忽地歇息,完全靜了下來。

盛連拭目以待,阗禹仍是一動不動地盯她,林玥暫時放下文件,擡眼帶着期待的視線。

“怎麽辦,”她低垂着眉,眼梢皆是滿溢的憂愁,“不管怎麽樣我都聽不懂你們講的話,腦袋一直在疼,好疼。”

啪啪啪三下,空氣中響起刺耳的掌聲。盛連錯手相擊,哼笑着鼓掌,“演得真好,寶貝你跟我太像了。”

他的眼眸緊跟着盛靜鳴躲避的視線,緩慢而又清晰地說:“冷血到任由愛你的人痛苦至死,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利益。”

林玥聽着這話感覺不妙。

再一瞧,發覺阗禹輕揉眼角,透着幾分疲倦。

“你就繼續演吧,我懶得管你了,遺産收回,你別露陷,演到把你男友重犯抑郁症才好。”

盛連最後留的一句話讓人心驚。林玥聽得頗為震撼,本來打算指責他不齒行為的念頭又不知何去何從。

本以為否極泰來,然而不是,苦盡甘來的假象只要一揭穿,裏面是苦澀未預料過的心酸。

市醫院外,車內,司機等待已久。

盛連帶着一股氣坐進來,狠力關門,咔擦一聲,火焰燃起,盛連抽煙點火。

“先生,”跟了他多年的司機出聲勸,“你的肺已經不能再抽了。”

回答司機的是他肆無忌憚地深吸一口的舒暢。

車廂很快彌漫起一陣濃煙,盛連吐着煙圈,“演得還挺像回事,我都分不清她是真是假了。”

“那先生——”

“先放着,派去監視的人收回來吧,”盛連夾着煙頭,好氣色一去不複返,眼角的皺紋極深,說:“這副老骨架折騰不下去了,沒精力跟小年輕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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