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現在六點多, 等到天黑就得上晚修了。”他态度很好地講道理。

“不用等得那麽晚,六點半就可以,我今天中午洗澡了, 今晚不回宿舍,”她一本正經地說, 還給出另一套方案:“要不你先去吃飯洗澡,待會兒再來找我。”

阗禹:“那你就一直在這裏等着嗎?”

盛靜鳴點頭。

“這樣啊,我陪你好了。”他松開手, 自然流暢地給出一套說辭:“我是走讀生, 可以回家再洗澡, 我也不去吃飯, 就陪着你在這裏盯着一只鞘翅目螢科的小型甲蟲看。”

“……”

他故意說反話。

盛靜鳴沉默了兩三秒,“如果不是真心陪我的,不用勉強。”她不需要人可憐。

“你在聽什麽, ”阗禹哭笑不得的, 屈指敲她的額頭, 說:“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你飯也不吃地在這裏守着一只昆蟲,它發光有那麽重要嗎?”

一副拿她沒轍的模樣,他就是有這種能力, 受了誤解也能第一時間說明,坦然随和的态度讓人無法讨厭。

真好, 這種能力只有正常家庭的人才用得自如,換她就渾身不對勁。

解釋沒人信, 久而久之,她就開始無所謂。

“重要啊,因為想讓你看到我看到過的光,真的很漂亮。”她認真地輕聲回,垂眸盯着奄奄一息的螢火蟲。

阗禹神色微愣,突然明白她的執着在哪裏。

她在分享自己見到過的美好事物給他。

間接算是為了他,可以連飯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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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還停留在純真的時期,不是指性格,而是一些行為透露出來的。

像個小孩般,執拗地想讓大人看到她所看到的世界。

沒人教過她,其實她看到的世界平常得不能再普通,只是視覺的不同。

但阗禹被她觸動到了,他很少在同齡人中見到這種純粹的特質了,稀奇而珍貴。

由那次聊天得知,她的确是從小沒人關愛的情況。

“好,我陪你一起等,真心實意。”沒關系,他願意當她的家長,不打擊她的興致,與她感同身受。

她舒展眉眼,明顯情緒好轉,“你不餓嗎?男生一般飯量都挺大的。”

阗禹沒正面回答,只問:“那你餓不餓。”

她搖頭,他笑着回:“你不餓,我也不餓。”

夕陽将落,天色漸變成深藍色,蹲在鮮少人光臨的灌木叢,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你會考省外的大學嗎?”她把捧着的螢火蟲轉移到他的手裏。

阗禹注意到她滑落的發絲,不自覺看入神,嗯了聲說:“我挺想出省的,不過家裏人希望我留在這邊,考中大或華工,他們幫我鋪好路了。”

“你留在本地會更輕松啊,可以靠家裏關系。”她應着。

他不否認,“看情況吧,我還沒想好,只想着保持成績。”

她靜下來,又聽見他随後問:“你呢,一般女孩子老師都建議留省內。”

“嗯,留省內是為了不離家太遠,”盛靜鳴盯着他的鞋底,繼續說:“我想離家越遠越好。”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沒出聲,空氣安靜地流動。

後來終于見到了螢火蟲真正發光的耀眼,她指着忙讓他看,阗禹笑,她自己先望得入迷,捏住他的手研究昆蟲。

校園樹葉的沙沙聲,傍晚的風飄浮,她看光,他在看她。

合唱比月考先來,已經上交了伴奏,唱sunrise,配的服裝是班服。

買班服需要五十塊,照女人給她辦的銀行卡,賬號裏的錢僅夠用,每個月生活費四百,剩餘的不多,其他人有雜志和零食的花銷。

額外的支出對盛靜鳴來說,不算負擔,她本身吃得少,每天少一兩頓,省下的錢她都存着,買字帖或者交資料費。

班服費還是拿得出來的。

值得開心的是,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裏,阗禹總會答應她各種要求。

甚至陪她回家,他推掉家裏的接送,故意留遲,等到公交車過了高峰期,幫她提着包袱,上車,坐到終點站。

有幾次她直接問了,“你跟女生玩得這麽近不會變扭嗎。”

阗禹還任勞任怨地幫背她的書包,揉一把她的頭,“有什麽好變扭的。”

搞得反倒她像思想陳舊的老頭子。

一路上他總有能聊的話題,講他的名字來由,父母寄托他能如古時的大禹,擁有慈悲為本的品德。

接着談她的名字,“第一次見到你的名字在排名榜上,當時就覺得這名字取得好。”

盛靜鳴望着他興趣盎然的臉,掃了一圈周圍零星幾個其他學校的學生,掏出口罩,罩住他的嘴。

替他戴好口罩,她才煞風景地回:“我被老師認錯過,以為是男生的名字。”

阗禹挑挑眉,鼻梁撐起的布料,眼眸彎起,“可能是因為一鳴驚人容易聯想到男生吧,靜和鳴是反義詞,配上這個姓有種奇異的美感。”

“……發現你挺話痨的。”周圍的目光絡繹不絕,隔着拉長的口罩還是能感受到他的帥,她戳了戳因氣鼓脹的口罩。

阗禹:“有嗎,你也沒少說話啊。”

“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比我長。”

他笑得更深,眼神閃着狡黠,“原來你一直在數我的話。”

仿佛氣勢矮了一截,她轉頭。

透明的玻璃窗正好經過深色的事物,倒映出他側目盯她的樣子。

殘留的日光折射,他與窗面照出的她對上視線。

靜了一瞬,阗禹擡起手,伸兩根手指輕放她腦袋上,扮兔子。

她頭也不回地打掉。

阗禹笑眼尤為明顯,半假半真地:“你打人怎麽這麽疼,太用力了吧。”

他說到這個,盛靜鳴突然記起一種玩法,立刻扭身找他的手腕。

阗禹伸手遞到她面前,“嗯?”

她使勁扣緊,握牢男生未長成的骨骼三四秒,然後松開,觀察他皮膚紅印慢慢消失的變化。

顏色淡,速度也比她消得快。

“血液不通的現象,你要玩這個嗎?”阗禹反應過來。

“嗯,我的更明顯。”她說,讓他重複自己剛才的動作。

他照做,稍微用力,被她抱怨:“力氣這麽小。”

只好無奈地裹緊她的腕骨,食指與拇指相碰,掌心貼着偏涼的皮膚,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鮮紅掌印。

阗禹始料不及,沒料到她的留痕體質嚴重到這種程度。

而盛靜鳴像個變态,看得津津有味,欣賞被擠壓的血色一點點地消失的過程。

看完才發現他的耳朵紅透,盯着她的手不知在想什麽。

直至下了車,他的紅耳朵還未完全褪色,問他總轉移話題,閉口不說原因。

“你是不是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她越猜越離譜。

阗禹搖頭,遞回書包和手提包,說:“口罩我洗幹淨再還你,好了送你到這兒,拜拜。”

“……”最後她洩恨地戳了好幾下他的肚皮。

回到家,只有伏盛在,穿着睡衣躺沙發。

客廳弄得很亂,啤酒瓶和煙盒到處都是,電視開到最大聲,吵得心煩。

一看就知道伏盛又曠課沒去。

“去哪兒浪了這麽晚回來,她們去商場了,剩飯在電飯煲裏,自己熱。”伏盛懶得擡眼,說完又繼續玩手機,跟新男友聊得正嗨。

盛靜鳴忍了,腦海中一瞬閃過他的笑臉,心情平靜許多。

和他一起的點點滴滴,仿佛開關,在某個瞬間一打開,連空氣都變得可愛。

收好所有情緒,盛靜鳴開始打掃客廳,不可避免地期待起女人對她的改變。

以前她确實有點陰沉,如果被他傳染感化了,現在會不會好一點。

明亮寬敞的禮堂內,各個班準備着彩排。

五班的隊伍前,洛星是指揮,身着粉色長裙,肩上系一朵禮花。

本來五班打算統一服裝是定制的班服,後來收到風幾乎高二級都穿禮服,誰不穿誰低分。

為了班級榮耀,張運賢和幾個班幹部臨時租了一套。

“我們抽到多少號?”金利整着衣領,問班長。

不遠處洛星在整理裙擺,同班的女生都圍繞她。

張運賢的目光無意識停留,耳根發熱,“排中間,十二號。”

“那還行,”童浩湊熱鬧,順便損金利:“別弄了,越弄越皺。”

“我覺得我男神的形象還能再拯救下。”

“扯吧你,看看人家——”童浩眼光一指,示意正在彩排上場的實驗班,坐在鋼琴邊試音的阗禹。

質地優良的白襯衫在他身上顯出了本該有的價值,說實話學校禮堂的光不是很好,但照他身上一下子就讓人眼前一亮。

底子好。

不止等待的他們在偷瞄,臺下坐着的排後的班級,一些女生盯阗禹能盯出個洞。

洛星狀似不經意掃過幾眼,朝着阗禹點頭打招呼,他微笑以對。

金利扒着班長不放,“快看快看,級第一在望洛星,哇不愧是班花。”

确實,阗禹打完招呼後,并沒有立刻轉移目光,仍望着洛星害羞低頭的一面。

盛靜鳴占女生小團體旁邊,第一次穿白裙,紗質磨得不太舒服,她低垂眼睑,聽着女生們誇贊指揮,手拽着背後沒拉穩的拉鏈。

有點松,怕漏光。

阗禹面色如常地說着話,跟指揮商量時,視線焦點也只不過是随意停在一處。

實際越過洛星,停在盛靜鳴低頭突顯的脖頸線條,白,細,宛如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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