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人挂念,這輩子值了

諾護阿裏敦說也不說就直接開打, 意圖太明顯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敵人!

在這種壓力之下,周景郁的兵馬和随常懷遠投降的人馬竟然詭異地站在同一戰線上, 大有兄弟阋于牆而共禦外侮的感覺。

成英護着周景郁且戰且退。

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仁兄搞陰謀詭計還算有一套,但是拳腳上的工夫卻是有點見不得人。

他要是死在外面了, 他就得提頭去見顯其侯了。

諾護阿裏敦是從南邊撤過來的,包圍圈尚有缺口, 周景郁和常懷遠都不約而同地從北面突圍而出, 又轉道南下。

諾護阿裏敦窮追不舍。

常懷遠第一次有想哭的感覺。

他辛辛苦苦這麽一遭, 到頭來兩邊不是人, 他到底圖的是什麽呀?

都怪這個周……對啊, 周景郁!

沖在最前面的常懷遠突然勒住馬,後面的人馬受他影響, 紛紛緩滞了一下,諾護阿裏敦的追兵立刻圍了上來。

常懷遠回頭, 用突厥語叽哩哇啦說了好幾句話。

周景郁聽不懂,但是他知道, 他絕對沒有憋着好屁, 因為他邊說話,便擡手指着他。他身邊的李軌, 更是一副見鬼的樣子看着他。

“常将軍這是要拿我的人頭做投名狀了?”他幾乎确定了。

常懷遠也不否認,道:“周世子也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過托大,帶着這麽點兵馬就敢深入。”

周景郁給他氣笑了,“之前數萬人頭都不頂用,我一個又有什麽用呢?常懷遠, 你也就是這麽點能耐了。”

“你跟他們可不一樣,”常懷遠洋洋得意,“周家乃是貴族之家,你周世子的身份多少還是有些分量的,更何況,你還是陸文飒身邊的人,憑這一點,就夠保我性命的了。”

“沒落之家,倒是承蒙常将軍擡舉了。”周景郁說着,環顧了一周,又問:“行吧,就算我的人頭能保你的狗命,那他們呢?他們怎麽辦?若不是你,他們還是大梁的北境行臺軍,守着固若金湯的險關,可以拿着大梁的軍饷,供養雙親,撫育妻兒。你把他們害到這個地步,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嗎?”

常懷遠被他說得臉色一變。

他用餘光随意的掃了一眼,不由打了個寒噤——圍在他身邊的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正用一種十分寒涼的眼神看着他。

那種眼神,他曾經見過。

那是塞外暗夜裏,捕獵的狼群幽深的綠色眼眸。

“諾護……”

“弟兄們,誰能殺了姓常的,我保他高官厚祿,加官進爵!”

常懷遠和周景郁幾乎同時開口,但是前者聲音發顫,被後者壓了下去。

周景郁說着,一拉馬缰,在一群人潮水般湧向常懷遠時向南邊突圍而去。

諾護阿裏敦沒有打算聽常懷遠的,專攻周景郁,他要他們兩個都死!

于是,他分出部分兵力圍住常懷遠那邊,親自帶人去追周景郁——這個人比較重要。再說了,常懷遠那邊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了。

随他投敵的部下,被周景郁一點,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索性一擁而上,拉他一起下地府了。

周景郁帶着自己的人馬,埋頭拼命往前沖。

“咻咻”破風的箭矢,不斷地從身後飛來,插着身體飛過去。周景郁整個身體都繃得緊緊的,恨不得自己瘦成一根麻繩。

突然,後背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周景郁強撐着身體才沒有摔下去,腦海裏就飄過三個字,“死定了!”

十幾騎突厥騎兵,繞到了他們前方。

周景郁咬着牙,急急勒馬。

大梁的戰馬,果然還是不如突厥啊。

他回頭,看到不遠處萬馬奔騰而來,塵土漫天飛揚。

“對不住啊,”他看看還緊緊跟在身邊的成英,想笑卻笑不出來,“看來今日,你我要一同殉國了。”

成英沒什麽太大的表情,只是略帶懷疑的看着他,“你不怕死?”

周景郁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他撐在馬背上,道:“總好過生不如死吧?”要落在他們手裏,還不如死了呢。

随他前來的都是玄甲軍精銳,他們圍成一個圈,将周景郁護在中間,手中刀刃,一致對外。

周景郁引頸眺望,了無遺憾道:“好在,常懷遠死了,我們、也算是給侯爺除了一大隐患。”

成英看着他背後的三支箭矢,“嗯”了一聲。

沒了常懷遠,突厥也就沒了向導,再兇猛,也不過是一只沒了眼睛的野獸,顯其侯把守着蒲泾關,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南下了。

這麽想着,成英覺得即便是埋骨異國,也不算虧了。

連帶着,他看周景郁也順眼了不少。

此前,他以為只是個一無是處的纨绔子弟,想來北境掙點軍功裝點門楣而已。後來,他又覺得他心術不正,擔心他會算計顯其侯,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都是偏見。

成英還沒有感動完,又聽到周景郁問道:“成将軍,看在我就要死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家公子跟陸文飒,究竟是什麽關系啊?”為什麽他明明是段雲微的人,可是陸文飒想使喚他,連告知他一聲都不必。

成英絕倒,這個問題他都問了一路,怎麽還沒完沒了了?再說了,現在是什麽情況他搞不清楚嗎?

諾護阿裏敦已經帶人壓過來了!

“你這麽關心這個問題又是為什麽?”

又是這個回答。

周景郁哭笑不得,又跟他打此前打了無數次的太極,“是我先問的,你先說。”

“憑什麽你先問我就得先回答。”

周景郁以為他又是這句話,。

但是成英擡擡下巴,指向蜂擁而來的突厥大軍,“行啊,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就告訴你。”

“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啊。”周景郁幽幽一嘆,不過他也懶得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了,這些日子以來,段雲微是如何為陸文飒殚精竭慮的,陸文飒又是如何全身心信任他的,他又不是沒看見。

算了,反正他都要死了,不想這麽多了。

樂陽一夜,就當是上蒼給他悲哀的一生的一點補償吧。

周景郁一個深呼吸,振劍而起,卻被後背的疼痛扯得嘴都要裂開了,“娘的——”

他低頭,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畔飛過。

周景郁一驚——怎麽是從後面飛來的?

他驚起回頭,只見一支黑色大軍黑雲一般壓過來,迎風高高招展的旌旗上,赫然寫着一個字——陸!

侯爺?

周景郁幾乎驚呆了,這裏距離蒲泾關尚有百裏之遠,即便是快馬加鞭,也得需要至少一日光景,他是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她卻來了。

周景郁尚在震驚中,陸文飒那邊已經減緩了速度,他們拉開陣勢,箭矢排山倒海而來。

這是玄甲軍名震天下的箭陣!

周景郁如夢初醒,連忙帶人後退,與突厥軍拉開距離。

其實也不用他退,在看到陸文飒的戰旗的時候,突厥軍就已經開始後退了,尤其是堵住他們去路的那夥人,退得最快了。

敵退我進,玄甲軍繼續往前壓。

“叽哩哇啦媽咪哄!”

“周世子小心!”

扭頭看後方的周景郁耳邊飛過一句根本聽不懂的話,還沒來得及轉過來,就聽見成英的提醒,三支箭矢,沖着他的胸口而來。

後知後覺的周景郁徒然瞪眼——他背後插着三支箭,沒辦法後仰避開。

“保護周世子!”旁邊的成英大喊一聲,奮力一推,将他推得身形一歪,幾乎摔下馬背去,勉強避開了。

然而,諾護阿裏敦已經近在咫尺。

他要搶在陸文飒趕到之前,殺了周景郁。

周景郁拉着馬缰連連後退,随他而來的玄甲士兵齊齊湧過去,硬生生地堵住諾護阿裏敦的去路。

諾護阿裏敦彎刀揮動,鮮血如雨飛落。

擋在身前的人一個個倒下,空出的缺口又被趕來的人一個個填上,周景郁呆住了。

緊接着,他只覺眼前寒光一閃——諾護阿裏敦已經飛身越過玄甲士兵,手中彎刀直取他的門面。

也不知道常懷遠說了什麽,竟然讓他這麽玩命!

“叮~”

嗚呼哀哉的周景郁死馬當作活馬醫,松開馬缰往旁邊摔去,他直接朝地上撲去,以胸貼地,免得身後的箭插得更深。

但是在他撲下去的那一瞬間,他聽到一聲龍吟般的聲音,一道身影如鷹隼一般,從他身側撲掠過去。他也沒摔下去,被人一把撈住,扶了起來。

“大虎?!”周景郁茫然地看着拉着自己的人,一轉頭,就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立在他的馬背上,而諾護阿裏敦則摔了個四仰八叉,被手下人七手八腳的拉起來。

來得好快啊!

她朝他的方向微微側頭,“怎麽樣?沒事吧?”

“沒、沒事!”周景郁覺得自己現在不僅沒事,而且還特別好!

陸文飒一點頭,囑咐大虎将他帶走,自己則騎在他的馬背上,繼續指揮大軍三面圍了過去。

周景郁就這麽被拖着離開了前方,大虎快刀如電,把他身後的箭杆截斷了。

可即便是這樣,周景郁也依然滿頭冷汗,他開始慶幸,幸虧是大虎,要是換了二虎,他也就不用活了。

他伏在地上,疑惑的問:“你們怎麽來了?”還來的這麽及時。

“當然是追諾護來了,我大梁豈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再說了,你們不是還在這邊呢嘛,侯爺不放心。”

趴在地上的周景郁不由得心頭一熱。

有人挂念,這輩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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