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親昵。”◎

回宿舍時天色逐漸轉好,蒼穹倒下一幕幕銀河細雨,花樣之際的少年少女漫步其間,人間和雲上亦如同一步之遙。

逢夏身上的風雨仍濕,發梢狼狽地貼在臉上,卻未再滴水。

和那只如臨救贖的小奶貓相似,她撐着那把沉黑色的磨砂傘柄,無恙安好地走在如絲細雨裏。

耳畔還回蕩着店員的聲音。

“原來是給你的傘。”

“難怪我看他帶傘還重新買了一把。”

“是認識的朋友吧?那個帥哥經常來我們這買東西喂流浪貓的,學校的貓都能說是他養的,人真的好溫柔,今兒個下大雨也來買東西喂貓,難怪這麽多小女生跟在後面拍他。”

“……”

“啪嗒——”

逢夏打開宿舍的燈,腦海裏将散未散的畫面勉強暫停。

宿舍裏裏沒人,估計這點都還在食堂吃飯。

她将那把如墨色的寬大雨傘放進傘桶晾,盯着看了半秒,傘柄上燙金的logo在廉價的白熾燈裏依舊熠熠生輝。

身上衣衫厚重的黏膩感襲來,她才轉眼,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

花灑澆灌過每一個毛孔,這一天七零八落的記憶紛紛在腦海中倒帶,等到酣暢淋漓,逢夏才撩開垂落在眼前的發梢,洗洗擦擦,今日混亂狼狽對她而言已然關閉大幕了。

浴室門外傳來吱呀開門的吵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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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邵可兒的聲音,估計又在和朋友打電話。

“沒事,我便宜未婚夫看我喜歡買多了,分給我舍友他們就行。”

“這關逢夏什麽事兒?她以為自己有多重要,我管她品不品裏面的意思。”

“她賬號真被限流了啊?活該,沒背景還天天學人家強出頭,就她那破經紀公司,誰知道她現在又能去誰那騙生活費。诶,你說她一個——”

不等邵可兒說完話,她推開浴室的門走了出來。

對方大概沒想到她在宿舍裏,整個眼神呆愣住,逢夏隐約還聽見電話那頭在問“她一個什麽”的聲音。

邵可兒瞪着她:“你……你怎麽在宿舍不出聲啊?”

逢夏乜她一眼,“你洗澡出聲?”

見她手足無措地挂掉電話,逢夏彎了彎眼,乖聲道:“你繼續打,我不介意。”

沒管邵可兒的神情,逢夏垂眸擦着發梢的水滴。

無人沒說話,宿舍一時陷入沉寂。

逢夏不擡頭都能感覺到邵可兒一直往她這兒瞄來轉去的心虛眼神,她擡了擡眼,邵可兒局促的目光正好撞進。

逢夏的眼睛生得太好,琥珀色的瞳色透亮如寶石,不笑時略一審視,淩厲狹長,天生攻擊性十足。

只一秒對方就躲開了視線。

逢夏眨了眨眼,尾音松松懶懶的,像勾人的狐貍:

“別慌呀。”

“有膽子說,沒膽子被人聽啊?”

“誰沒膽子說?”這句話跟戳到邵可兒痛腳似的,聲音都高了幾度,“難道是我在瞎編嗎?你要不找新目标要生活費,你能用那傘嗎?”

邵可兒指向傘桶,質問:“你別跟我說就你被限流的賬號,你現在還能買一把十幾萬的傘來用!”

——十幾萬。

信息砸頭而下。

逢夏錯愕地轉向那柄安安靜靜躺在幾塊錢塑料傘桶裏的雨傘,通體黑色,木質……再無其他。

她盯着那把傘看,眼前突然浮現上次喝醉後的畫面。

男人握着這把沉黑的傘面,不疾不徐地踏過地面圈圈漣漪,緩慢、優雅地朝她走來。

他眄下眼。

她處處費勁吃力地仰望,依舊望不進那抹漆黑的深潭。

彼時這傘在他手上,只覺天生該是如此。

現在停在她的手裏,卻覺得有如千萬斤重擔,隕石下墜那般沉。

邵可兒看她沒反應,話越發得意。

“被發現看穿了是吧?這種獨家定制,價格上不封頂傘,都能擺起來當收藏品了。你放在這兒,還怕人家看不出來嗎?”

“……”

“這有價無市的東西,可不是顧澤西會送你的,你新目标可真大方。”

“——怎麽?”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的響起。

逢夏放下毛巾,朝着邵可兒手指的方向,輕懶地擡了擡下巴示意。

“你也想要?”

她笑着,分外真誠地問:

“要不要我借你看看?”

“……”

邵可兒被這一下噎得夠嗆,支吾半天才發聲:“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我家裏……也有好嗎?”

逢夏繼續吹頭發,也不忘連聲應和着。

“好好好。”

“……”

“我懶得搭理你。”邵可兒拿起包摔門往外走。

逢夏對這大小姐的臭毛病習以為常,也懶得搭理,有一搭沒一搭地吹着頭發。

室內剩下機械運作時發出封嗡嗡地沉悶聲響,她的視線又不自覺地落到那柄黑傘那。

她揉了揉太陽穴。

他也太好了些。

一共沒見過幾次,她都欠了兩次人情了。

得再找給時間還給宋疏遲,再好好跟他道謝。

吹完頭發,逢夏将吹風機收到抽屜裏,眼神瞥見桌角上邵可兒分放着的抹茶拿鐵。

包裝精致,顯眼M的logo。

逢夏望向窗外。

這一夜的雨。

也不知是停還是不停。

學生活動中心,會議室。

燈火通明,兩邊長排桌椅直立,桌上四散着打開的文件,白淨的牆面上獨挂着一面學生會會長耀眼的履歷。

會上的PPT還沒關,幾個成員讨論着。

“會長是有什麽事兒?這會開一半就出門了,這麽久還沒能回來。”

說話的是方欣,學生會的副會長,也是修古典樂器樂。

“估計又是被哪個老師給臨時請走了呗,各種樂團演出還有老師樂手,會長一天到晚可都要忙死了。”

“那可不都找會長?”

說的人倒吸一口涼氣,一一細數。

“長的帥,天才小提琴手,真少爺但沒有半點少爺病,斯文有涵養,這上場誰會不喜歡?”

“就沒見過第二個這麽完美的人——我要是有他那資本,我肯定拽上天了。”

在那句滿是崇拜的完美後面,很明顯地傳來一聲低笑。

沈舟渡從桌面上慢悠悠擡頭。

“你們聊得有點兒好笑,我一下沒忍住。”

一群人摸不着頭腦:

“我們哪兒有說笑話?”

“怎麽沒有?都快笑死人了。”說着,沈舟渡還真彎了彎腰,笑得微顫。

“您是不是看會長不在來找茬兒的……”

争論的聲音剛剛落地,門框敲動,衆人在視線觸及後同時齊齊從位置上站起身,吵鬧的氛圍順勢靜谧。

“——會長。”

“會長好。”

“……”

宋疏遲微微颔首,桃花眼含着些許漫不經心的笑意。

“在聊什麽?”

“他們剛才說了個關于你的笑話,下次說給你聽啊。”沈舟渡打量着他,“阿遲,你不是拿傘出去的,怎麽還淋雨了。”

他玩味道:“傘呢?”

“借人了吧。”有人答。

沈舟渡:“能借誰?他可是一絲不茍的潔癖啊。”

宋疏遲正不疾不徐地擦着手,沉黑的手帕在修長的骨節中游走,褶皺起伏又歸于原點。

他未擡眼,唇邊帶着淺淺的弧度。

方欣走到宋疏遲邊上,低身問:“會長,繼續開會嗎?”

“人齊了嗎?”

“差一個。”方欣稍頓,“顧澤西沒來,說是要去拍微電影。”

“拍什麽電影,不是早收工了。”沈舟渡嗤笑,“擱那兒鬼混呢吧。”

“少胡說八道。”方欣瞪他一眼,才轉言繼續,“他說請您有什麽工作在分配給他就可以。”

宋疏遲:“嗯。”

方欣坐到左手邊的位置,打開文件:“之前因為疫情的問題,我們學校大一和大二新生的軍訓都取消了。現在情況不同,軍訓的社會實踐分是要補上的,學校近期就會安排補軍訓,我們這邊要負責一些活動。”

“比如老生常談的軍訓表演。”

宋疏遲:“按院系列方陣表演。另外請新媒體部門的同學過來拍些視頻。”

“好的。”方欣說,“這屆的學生有幾位是小網紅,平臺粉絲量不少,會拍些他們的畫面做宣傳。”

放有一些重點的都在之前的會議說了個大概,方欣作為主講,宋疏遲負責決策。

沈舟渡在A大也是有名的混球公子哥了,來學生會只挂個空頭司令的名號,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躲家裏人沒完沒了的實習安排,硬找宋疏遲安排進來的。

這會他聽得昏昏欲睡的,光明正大地拿着手機玩。

宋疏遲桌邊的手機沒完沒了的震動。

【沈舟渡:剛才幹嘛去了。】

宋疏遲慢條斯理地打:【喂貓。】

【沈舟渡:裝。】

【沈舟渡:你再給爺裝。】

【沈舟渡:我都看到了,那姑娘誰啊?】

【沈舟渡:隔這麽遠都能看得出來是個大美女。】

【沈舟渡:快點兒。】

這條消息發出去的同時,沈舟渡得意地看向宋疏遲,有些炫耀。

而後者只是在笑。

對方的視線越過會議室的長桌間距,勾了勾唇角,帶一抹懶怠的笑。

【喂貓。】

“……”

沈舟渡暗罵了聲。

“差不多就是這樣。”方欣說,“對了,還有一件事,軍訓新生按照A大的慣例都會讓學生會的學長帶訓監督,避免出亂子。”

“依舊不排會長,只是今年班級太多了,還有個班沒人帶,舞蹈學院現代舞的。”

“這個班我知道!有個巨無敵漂亮的小姐姐,叫逢夏,是個小網紅,真人比視頻更好看驚豔上十倍,學校好多人都特地去看過,拍攝的話可以讓她多出鏡!”

方欣稍頓:“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逢夏……逢夏不就是顧澤西女朋友嗎?”

沈舟渡随口道:“那讓顧澤西去呗,小情侶的事情我們也助力一把。”

方欣查看表格:“可顧澤西有帶的班級了,那要不讓他辛苦點,多帶——”一個班。

“差一個。”

長桌最矚目的位置。

宋疏遲正翻看着文件,另一只手閑散地敲着桌面,發出些輕微的聲響。

陶瓷的咖啡杯蕩出圈圈漣漪。

他垂着眼,語氣清清淡淡。

“我來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哎亞xuan.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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