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晉江文學城正版
◎“喂我。”◎
在燈影交替的間隙, 四周如被裹纏起來的那般狹小丨逼仄,銀河下瀉的幹冰冷霧彌散, 卻依舊沒能遮住那雙深邃黑沉的眉眼。
含着笑, 斯文而紳士的。
像只不過在讨論今天天氣如何的模樣。
羅生門開不開,門後究竟是不是地獄。
她竟然迫切無比的好奇這樣的問題。
手觸碰上那道冰涼入骨的門。
沈舟渡忽笑了聲:“可以啊,沒看出來膽子這麽大,你就真不怕?”
逢夏動作甚至沒有一絲的停頓, 徑直推開。
寬大到能容納世界杯看球時的一屋子人的空間, 邵可兒僅拱肩縮背在最角落的位置, 約莫是被不情不願地帶過來的, 長發淩亂打結做一團, 手還在不斷的發抖。
蒼白的臉色快融入牆體。
沒傷,沒什麽毛病, 看起來就是被吓的。
逢夏不自覺安心,懷疑自己也是被忙碌的一天弄得有些神經敏感。
他那樣溫柔幹淨, 被奉若神明的天之驕子, 怎麽會是打開地獄的羅生門。
“我可沒動粗啊, 好生好色給人請進來的, 是這姐自己給自己吓的。”
沈舟渡攤了攤手,啧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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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怕成這樣, 那你沒事兒招惹他做什麽?幾個膽夠你這麽玩的啊?”
真比起在沙發裏看好戲的那位大少爺,他這手段不知溫柔了多少倍。
“我沒有……我只是想……”邵可兒如蚊聲言語,小心翼翼看了眼逢夏。
“只是想招惹我是吧?”
逢夏是真覺得好笑。
“我是挖你們家祖墳了是不是?有事兒沒事兒非得跟我過不去?”
因為不知道宋疏遲是《繭》特邀的演奏者,所以,在邵可兒的眼裏, 她的舞臺想毀便毀了, 無足輕重。
因為沒有家庭背景, 所以,她便可如蝼蟻一般人人踩踏嗎。
如果不是宋疏遲。
那今天她又當該如何狼狽地咽下這口氣?
沈舟渡忽的降低音量,小聲地說了句。
“阿遲,”
“顧澤西,在一樓等。”
聞言,逢夏眉頭微皺,下意識往邊上看。
矜貴的男人靠着紙醉金迷的沙發,雙腿優雅交疊,修長的手指正散漫轉悠着玻璃杯中蟄伏的酒色。
他的視線似乎的略帶玩味地看了她一眼,才道:
“請。”
不過片刻,顧澤西聲音着急地從門口方向湧進來。
他只站在在二樓的樓梯口,沒讓進門。
“阿渡,少爺在不在你那?可兒的事情我替她跟少爺賠罪,她是真不知道今天是少爺的舞臺,她家裏人都要急瘋了。那個……你能不能想把人放了,我一定一定隆重的登門致歉!”
沈舟渡真就是八卦不怕事大的,不正面提要緊人物在不在,還不忘笑着說:
“逢夏在。”
逢夏對這戲沒什麽興趣,只是不動聲色地聽着。
肉眼可見,顧澤西在外頭聲音停頓了一瞬,才猶豫開口。
“夏夏……夏夏,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邵可兒做得不對,但你也不能直接讓人綁了她,她家裏人都要急瘋了,萬一他們報警呢?”
沈舟渡也确實看戲,在宋疏遲邊上小聲說話。
“這戲碼夠狠啊,這姑娘不會被唬住吧。”
邊上的男人像早掌握住所有事物運行的軌道那般游刃有餘,唇角稍彎,只字未言。
似乎知道她對這樣的話不會觸動,顧澤西加重語氣。
“夏夏,你要是再不放人,邵可兒家裏人真的會上門找你,你要怎麽辦?你事業前途不要了嗎?!到時候連我都護不住你!”
吵吵吵。
煩死了。
“你在這兒威脅誰呢?”
逢夏乜向門外,微微偏頭,神色裏只剩下不耐煩和惡劣的臭脾氣。
“顧澤西,我愛什麽時候打狗就什麽時候打狗,輪得到你在這兒放什麽屁?”
“……”
完全意料之外,少女的話說得又毒又狠,狂氣都融在字音裏,滿屋沉寂,連在門口一直低頭的經理也不禁悄悄往裏面打量了眼。
沈舟渡頓住幾秒,才慢半拍蹦出一句。
“她……确實夠野的。”
他猛地想起來,去年大一新生歡迎會時他見過逢夏。
她長得太正,越在人群裏越是一眼出挑的濃顏美女,那雙勾人的狐貍眼一撇,似乎連魂都能勾進去,上場跳舞表演時,滿場的目光都為她側目。
包括一見鐘情的顧澤西。
顧澤西喊了幾個醉鬼裝模作樣的去堵她做戲,言語下流,他剛人模狗樣地過去英雄救美不到三秒。
逢夏自己就動手給人開瓢送醫院去了,拽得要命。
“陪丨睡?開心嗎?”
“你爹我現在送你去陪床了。”
“……”
這姑娘下手沒輕沒重,玻璃瓶哪兒哪兒都敢敲,也就是幸虧沒惹出大事,不然誰都護不住她。
沈舟渡看人很準,逢夏這姑娘,棱角太多,鋒芒太盛了,張牙舞爪的勁兒,一般人壓根拿捏不住她。
只是沒想到大一一年,她和顧澤西在一起沒再鬧出什麽大事兒,現在這一下才讓他想起來過往的細枝末節。
沈舟渡開始後怕,“她不會真鬧出什麽事兒吧?”
寬大的沙發邊,那只完美如雕琢的修長手,緩緩轉悠,棱格玻璃杯反射出那點深邃黑沉如深潭不見底的眸光。
宋疏遲掀開眼皮,弧度淡淡,只是漫不經心落下幾個清淡的字。
“——我在,随她鬧。”
Club的音量吵得能叫心髒都突突跳動,逢夏沒聽到那邊小聲說話的動靜,見在外頭的顧澤西總算閉嘴了,心情略微舒暢。
她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人。
別人越跟她拽,她越想搞事兒。
這臭脾氣怕是這輩子都沒救了。
逢夏觑過在邊上還驚魂不定的邵可兒,她約莫是真沒想到得罪的會是宋疏遲,現在連個大氣都不敢喘。
腦海裏浮現起念頭。
可他是人人都知道的溫柔,只是好聲好氣的把她請進來,什麽都沒做,又何必怕成這樣。
邵可兒的膽子有這麽小嗎?
想法還未繼續,被邊上的邵可兒抽泣的聲音打斷。
“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是我不該動表演道具,真的對不起……”
逢夏配合她的高度,單膝屈膝,半蹲在地面上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邵可兒的神色。
“喂。”
“你跟誰道歉呢?”
逢夏指了指宋疏遲的方向。
“我還是他?”
本不是什麽難問題。
面前的少女燦爛如陽,不遠端男人溫和又波瀾不驚,單是坐在那兒都遮掩不住與生俱來的貴氣和優雅。
邵可兒用力咬住下唇,像在做什麽艱難的生死題,猶豫半晌:
“……你?”
“我?我可不是君子,你可想好。”逢夏玩味道。
只剛才瞥過去的那一眼已經用盡邵可兒全部力氣,她沒敢再往宋疏遲的方向看,用力環抱住自己。
“都……都道歉。“
“我可不接受空口道歉。”
少女懶洋洋起身,擡手輕撫着邵可兒淩亂做一團的頭發。
在她擡手的間隙,對方很明顯本能反應地往後閃躲開分毫。
她也不介意,按住邵可兒的衣領,繼續慢吞吞地幫她理着頭發。
“樓下我們舞團在開慶功宴,這普天同慶的大好日子,我替全M2的客人謝謝邵大小姐請客了。”
M2昂貴的價位是在全國Club裏都算前三甲的,一日流水買倆豪車是絕對沒問題的。
被人不斷溫柔觸碰着,不知下一秒是否如會随時襲來的疼痛,邵可兒不受控制的發顫,磕絆地應:“好。”
“我這人不喜歡拖泥帶水。”逢夏說,“你想玩娛樂圈陰陽怪氣那套,我随時奉陪。但暗地裏玩陰招,別說你家裏人想怎麽不讓我好過——”
逢夏貼上她的耳畔低語。
“別和一無所有的人玩腌臜手段的道理,你該懂吧?”
見她頻頻點頭,逢夏已是得趣,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跟沒事兒人似的招呼道:
“頭發幫你整理好了,大小姐一起下來玩。”
最耀眼矚目的卡座位置,滿長桌快疊滿的酒瓶酒杯,寒氣四溢的病況叮咚撞入杯壁,一次又一次,飛濺下的酒漬在酣暢淋漓的在狂歡盛宴裏消散得了無影蹤。
躁動的氛圍加碼的催化劑,燃燒得血脈沸騰。
逢夏晃動着酒杯,冰塊混着金黃濃烈的酒香湧入鼻腔,醇厚熱辣的味道騰燒喉嚨。
她酒量好,就喜歡純飲,加七七八八的調和對她來說跟水無異。
舞團來得早,今天氛圍好,玩得開心,現在酒量差的都攤到在卡座裏了。
邵可兒老老實實的坐在最角落等着結全場的單,連動都不敢動的模樣,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她煩看見顧澤西,對方似乎也記着邵可兒家裏人交代事情,确認過人沒事,早早的回去了。
逢夏難醉,拒了幾個來要微信的男生,百無聊賴窩進沙發椅。
沈舟渡拿了杯酒過來敬她。
“厲害。”
“謝了。” 逢夏喝得也幹脆,威士忌一口幹。
當做今天幫忙扣邵可兒的人情,這點禮數她向來拿捏得很好。
沈舟渡低笑了聲,也順勢把一飲而盡。
都是聰明人,說起話來便省了那些彎彎繞繞。
“少爺讓扣的人,我頂多就是幫忙。”他簡介說緣由,“我倆聊天的時候正好撞見邵可兒準備動手腳,就給人請來了。少爺做事你放心,他要護的人,沒人敢動。”
最後一句話的言外之意,逢夏聽懂了。
今天對邵可兒搞得事情,她家裏人半分不會算在她身上。
靜靜聽着,思緒開始散漫的神游,又浮現出半個小時前的畫面。
白襯衫絲毫不亂,黑色袖箍準确丈量出男人極具爆發力和荷爾蒙的手臂線條,那身溫潤的穿搭,像極英倫溫柔的紳士感。
優越的身高完全能将她覆蓋保護住,她便像個小孩兒聽話地跟在他身後的位置走。
在那樣聲勢浩大的陣仗裏。
他每一次睇過來的目光都像在說——
“随你,放開瘋。”
逢夏斂着眼,輕輕笑了聲。
細細想來,從小到大怕是也沒有這麽堅定不移維護着她的人。
不問緣由,也不管她多嚣張跋扈。
很像……很像她從未體驗過的,被人偏愛的滋味。
可她向來不是會自作多情的人,今天若不是他的舞臺,約莫就不會是如此場景了。
逢夏的視線不禁往外逡巡那道身影。
從小窗往外看,夏夜蠢蠢欲動的人潮永不停息,車流如織,外面不知何時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柏油露面披上一團散不開的濕漉漉潮氣。
在薄霧環繞的天氣,男人隽立,正在打電話。
路燈勾勒出他惹眼到完美的側顏,微垂眼睫,帶着禮貌又疏離的淺笑。
在這什麽都放肆的夜晚,獨獨他最矜貴、斯文、纖塵不染。
三五成群的女孩兒頻頻偷看,似又覺得嬌羞,面部緋紅,卻又忍不住繼續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雨幕漸漸磅礴。
路面上跳過一只落湯貓,濕噠噠的,似乎是懼怕Club叫人耳聾似的聲浪,甘願在雨中漫步都不願到門口的長廊下躲雨。
在淋雨的貓。
逢夏下意識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視線的方向不知究竟落于何處,只是短短一瞬,又重新垂下眼。
他……沒管貓咪。
貓咪身影已然消失在雨幕裏。
估計是沒看到吧。
“狐貍——”師姐喊她,“想什麽呢?到你出牌了。”
逢夏慢半拍的啊了聲,才記起要拿桌面上給她放好的撲克牌。
點數很小,必輸無疑。
逢夏把牌攤開示衆,剛準備拿起邊上的威士忌喝:“我輸了。”
師姐按住她的手腕:“輸了可得喝長島冰茶,剛才都定好了,今天我們《矛盾》的主角不倒成何體統。”
逢夏眨巴着眼睛撒嬌:“我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師姐,我喝不了混的。”
師姐不讓:“就是知道你喝不了混的才灌你,願賭服輸啊。”
氛圍正好,大家都往這兒看着,她不喝确實掃興。
逢夏猶豫着,還是決定配合的喝了,卻在要伸手碰到之前,耳側傳來一道清冽的男聲。
“我替她。”
話音剛落,修長的手指已然提前一步拿起那杯長島冰茶。
喉結在暧昧的夜色中上下滾動。
幹淨利落地一飲而盡。
周遭皆是一陣暧昧的起哄聲。
宋疏遲放下酒杯,只是淡笑。
“算遲到的賠禮。”
“呦,今天還真是黃道吉日,連少爺都開始喝酒了。”沈舟渡聲欠欠的,還不忘輕輕拍了下逢夏,“你可得對他負責了。”
後半句用的是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
她沒動:“啊?”
“提前告訴你聲,阿遲向來不喜歡別人碰他,我估計就只有你能喊得動他——”
還才說一半,沈舟渡起身讓開她身邊的位置,“我有事兒先走了,這爺就交給你了。”
逢夏還蒙着,直至身邊傳入與煙草味截然不同的清冽香。
舞團人多,在寬敞的卡座也顯得有些擁擠,男人坐下時,冷硬的西裝褲摩挲過她短裙下的腿
如摩肩接踵似的觸碰,略顯粗粝的觸感沿着微涼的肌膚往上傳渡。
肆意的,不加掩飾的
那點溫度,好像要将人灼燒起來。
逢夏輕輕呼氣,而擡手扇了扇風,試圖減輕那點不斷翻騰的熱。
她不自覺的看過去。
對方好像全然未覺,仰頭靠在沙發間,下颌線條清晰立體,微合着眼眸小憩。
直至淩晨三點舞團的人喝罷散場,他依舊是維持着這一個姿勢未動。
像睡着了。
圍着的人群越發多,莫說師哥師姐他們不敢叫,就連總經理和保镖也是一臉懼色。
逢夏想起沈舟渡走之前說的話,舞團的人今天是秉着“誰也別想站着”回去的标杆在瘋喝的,他剛才一口喝下去的那杯長島冰茶也僅只是名字聽着甜而已,實際調配出的酒精度數未必會比威士忌低,還十分容易上頭。
實在沒辦法,逢夏說:
“那……你們先回去,我叫。”
人群漸散,逢夏斂着眼,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
“會長?”
沒理,但好在也沒有什麽抗拒的反應。
逢夏繼續小聲試探:“少爺?”
也沒反應。
“……阿遲?”逢夏輕喚着,“起來喝點水。”
在她以為也不會獲得什麽回應時,卻猛地撞進他黑沉濃墨的眼波。
和平時溫和疏冷的神色截然不同,那雙桃花眼似已被酒精侵占,眼尾泛着一圈潮紅。
直勾勾地看向她,好像猝然綻放開的煙花,難言的勾纏的暧昧和深情洶湧地傾覆。
被他突然的舉動吓到,這樣的眼神盯着人。
耳側還是Club裏雀喧鸠聚的動靜,心跳卻砰砰跳個不停。
她壓下那陣慌亂感,小聲道:“那個……水,喝點水會舒服些。”
空氣稍靜。
宋疏遲姿勢未動分毫,陷進沙發裏般,随意地解開兩顆襯衫扣子,夜色茫茫,漂亮的鎖骨間還是她親手幫他貼上的創口貼。
他眉頭微蹙,似是被酒精弄得難受,開口時聲音很啞。
“動不了,難受。”
“動不了,那我……”
她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拿在手裏的水杯不知該何去何從,剛想放回桌上。
手腕倏地搭上冷白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他的掌中,像在拿捏一只破碎孱弱的蝴蝶,輕而易舉地将她拉扯過去。
手中的水花沿着杯壁争先恐後地往外溢。
聒耳的音浪夾雜着尼古丁醇厚的味道,好像隔絕成兩個天地的世界。
她單薄的手腕被矜貴的男人掌控,滾燙能将人灼燒成灰燼的溫度。
“夏夏。”
他重新阖着眼,沒什麽力氣,似本能的往她身側靠近幾分。
說話聲音很輕,幾乎要聽不見,被酒意暈染過的氣息,漫得叫耳畔發酥。
“喂我。”
作者有話說: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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