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花流水孰無情
凡是規規矩矩的場合,向衍要麽容易神游在外,要麽如坐針氈。一向出衆的太子任何時候都是焦點,所以如果向衍想要成功地扮演向徑,置身事外,名目張膽地走神是不太可能,只有硬着頭皮面對。而眼前向衍和平時明顯不一樣的模樣,逗樂了幾個知情人。
“國父,聽聞泾國太子棋藝精湛,我想見識一下。”
向衍一時之間沒明白呼裏筠想救自己于“水火”的深意,僅在心裏暗自埋怨。皇兄的棋藝精湛是事實,可自己那走棋的路子哪能一揚皇兄盛名?衆目睽睽,向衍自己鬧笑話是無關緊要,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向徑,從棋技超群變得棋路刁鑽而毫無章法,一想到這些,向衍已對皇兄向徑心生愧意。
權衡輕重之後,向衍正要婉拒,偏偏向恂沒有稱向衍心意,順勢答應了呼裏筠,“呼裏公主有此雅興,不如就讓徑兒作陪,你二人切磋一番。”
“這樣甚好”,呼裏國王笑着看了向恂,又看看向衍,“還望太子手下留情,別讓筠兒輸得太難看,女兒家始終要面子,太子可要讓着點筠兒啊,哈哈……”
向衍尴尬地跟着笑,将最後的希望放在宛茗身上。宛茗似乎是讓向衍自己去解決的态度,避開了向衍求救的目光。
“福生,命人擺上棋盤。”
向衍還沒開口說一句話呢,棋盤就這樣端到了眼前。向衍偷偷地瞪了一眼提議下棋的呼裏筠,而呼裏筠抿着嘴,笑意不減。
“讓她們在這裏切磋棋藝,我們到園子裏四處走走吧,國王,你說呢?”
向恂不輕不重地提到,重燃向衍心裏的希望之火,也明白了向恂的良苦用心,或許也意識到呼裏筠可能是好意。
讓女兒和“太子”單獨相處,呼裏國王自然是樂見其成的,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呼裏筠執子先行的時候,周邊宮婢奴才也退下了,只剩向衍和呼裏筠。
“你又一眼就認出我?”向衍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就問。
呼裏筠佯裝不知,從容應對,“太子殿下,您說什麽?該你走棋了。”
向衍皺了皺眉頭,随意放下一子,“認出是我,還故意捉弄?”
“那誰讓你這麽愛假扮?太子殿下沒誠意出現,還不能捉弄你一下?”
“你想見我皇兄?”向衍愣愣地問,“你不會真的想嫁給我皇兄吧?”
呼裏筠拿棋子的動作一停,看着向衍,“我應該要說願意嗎?”
向衍皺眉不解,表情很是擰巴。呼裏筠在棋盤上落子,繼續說道,“你的皇兄是萬中無一,品貌出衆的天之驕子,我若說不願意,豈非不知好歹?”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管皇兄是不是徑國太子,關于感情,你都應該聽從你自己的心意。”向衍鄭重其事地說着,心思全然不在棋盤上。
“聽從心意”,呼裏筠喃喃道,虛無地笑了笑,“恐怕不是誰都可以像你這樣随心所欲,稱心如意的。”
察覺到呼裏筠淡淡的失落情緒,向衍也變得嚴肅,“怎麽了,有人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嗎?”
“如果我說,這一趟來泾國就非我所願呢?”
呼裏筠對上向衍明淨的眼睛,挑眉詢問間,讓向衍不自覺得感受到一種挑釁,隐含怒氣,不像是一句玩笑話。向衍沒有回應,呼裏筠複又垂首去看棋盤了。
沉默良久,向衍将手心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你不喜歡泾國,你喜歡你的民族,你也不會喜歡遠離你的民族,和親到泾國,對嗎?”
向衍的聲音異常平靜,神情波瀾不驚地看着并不看她的呼裏筠。
“我喜歡的人不在泾國,這次回去,如果能夠争取,我将不再來泾國……”
“那真是太好了,我皇兄也不喜歡沒有感情的婚姻,這下呼裏國王的如意算盤打不響了。”說完,向衍起身拂袖走了。
呼裏筠看着向衍走遠,低下頭看了看棋盤,自己的棋又能比向衍好多少?竟然是一樣的亂了。
夕陽西斜,大宅院裏,一只被綁住了腿的小鳥被大宅主人耍得上竄下跳,悲鳴不斷。
“老爺,慶豐米鋪家的女兒又去派米救濟了,我們的人,沒攔住……”
逗鳥的人停了手,直起身來問道,“又是那個少年?到現在也沒查到來歷?”
來人低頭不語,陳老板嘆了氣,“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都能擺脫你們,留着你們這些人還有什麽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慶豐那邊風頭太盛,一點小苦頭是難不住他們的,叫班頭過來,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
掌燈時分,向徑剛見過向恂回到東宮,刑正正好辦完事過來複命。
“太子殿下,您讓我去查的人,全名叫陳征禧,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富人,祖上有點家底,後來皇上放開了經商的限制,他就抓住機會做起了海鹽生意……作為商人,他确實很有手段,也會不顧一切地謀利,聲望随着財富的累積一點點建立。您提到的難民,就是因為他堅持興建鹽場,造成了一百多人流離失所……官府方面,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有官商勾結的交易存在,甚至陳征禧還因為擾亂市場秩序被抓進大牢過。”
向徑細細地聽着,見刑正說完了,向徑笑了笑,“不能被人的表面所欺騙,這個人這麽有本事,絕對不簡單。邢大人,你派人繼續盯着他,另外,我還需要邢大人幫我暗中保護一個人。”
刑正低頭拱手,“太子殿下盡管吩咐!”
手中的一塊圓玉,蘇禾摩挲着,在燈燭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要想到向徑,蘇禾的心就是滿滿的。
“初心……”蘇禾自言自語着,“我拿着它,無論什麽時候,過了多久,你都會來找我……麥穗,你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蘇禾将圓玉放在唇邊,柔柔地笑了。
“快,快!那邊,快走!”
幾個黑色的人影翻牆進了慶豐店鋪裏面,低聲碎語,鬼鬼祟祟地拎着幾個大木桶,着急忙慌的,在鎖上門的倉庫前停住了,開始把木桶裏的東西往門板,柱子,窗戶上潑,周圍散發出濃重的油味。
“喂,你們是幹什麽的?!”
火光閃現的同時,店鋪裏巡夜的小厮看到了這幾個行蹤詭異的人,大喊着沖上前,卻無法阻止火勢在眼前瞬間蔓延成一片火海。
“來人啊,來人!救火啊!別讓他們給跑了,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小厮拼死抓住了一個放火的人,驚動了鋪子裏其他人,紛紛拿起水桶去救火。可是另外兩個故意放火的人并沒有逃遠,反而從牆外又翻身飛入四五個黑衣人,白晃晃的刀光閃過,小厮被割破咽喉,倒地不起。
救火的人反應不及,只是本能地開始逃和躲,整個倉庫都燒着了,蘇掌櫃和蘇禾趕了過來,但看到的不僅僅是失火這麽簡單的場面,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心狠手辣,在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面前大肆屠殺。
“掌櫃的,大小姐,你們快走吧,他們見一個殺一個,不會放過你們的,快走!”阿三使勁地拖着幾乎是愣住的蘇掌櫃和蘇禾。
“為什麽會這樣……”
蘇掌櫃話還沒說完,明閃閃的刀刃就直沖面門,蘇掌櫃推開身邊的蘇禾,自己撲倒在另一邊。黑衣人的刀尖緊跟而來,蘇掌櫃步步往後,眼看黑衣人揮刀就要落下,蘇禾急忙抄起地上的石子,準确地打在了黑衣人的指節。痛得丢了刀,黑衣人握緊雙拳,擡腿将蘇掌櫃掃倒在地。蘇掌櫃的頭磕在臺階上,失去了意識。
“爹!”蘇禾連滾帶爬要去蘇掌櫃身邊,阿三攔不住,這樣下去,誰都逃不掉,活不了。
“啊!!”一個人突然雙手擎着火把沖了過來,直接擋在黑衣人面前,“我跟你們這些畜生拼了,來啊,過來啊!”
“蘇管家……”蘇禾抱着昏迷不醒的蘇掌櫃,看向挺身而出的管家,不知道該說什麽。
“阿三,快帶老爺和小姐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慶豐米鋪沒那麽容易垮,你們這些人不擇手段也沒辦法得逞!”
有蘇管家用身體和火把一起近乎發瘋地攔在前面,即使是有功夫在身的黑衣人也有所顧忌。阿三趁機推了運米的木輪車,連拖帶拽地和蘇禾一起扶着昏迷的蘇掌櫃坐了上去。腿腳不便的阿三拼了命地推着車往外走,無所阻攔。黑衣人想追也追不了,蘇家主管和火化成了一體,每個黑衣人都避之不及。
蘇禾漸漸遠離那一片火光,颠簸着,還沒有從這突然的一切中驚愕回神,蘇禾的眼睛裏蓄滿了淚,緊緊地攥着手,心情從前一刻的甜蜜墜入無措,惶恐,憤怒,悔恨和絕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