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欺欺人猛虎歸

峰巒被白雪覆蓋和包裹,巋然不動的靜谧,偶有鳥兒飛過,叽叽喳喳,似乎也在感嘆這冬景的魅力。流水潺潺,山谷之間升起袅袅炊煙,食物的香氣飄散,漸有人聲傳來。

“大傻啊,別偷吃,這是給麥穗養身體的……”

傻大個怯怯地收回手,眼睛仍盯着剛煮好的鮮魚湯,“我,我知道,我是要給麥,麥子端去,不偷吃……”

“爺爺”,向徑從木屋出來,拍了拍湊過來蹭自己的‘如風’,笑着走向葉老和大傻,“我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不用特地為我留,我們一塊兒吃,大傻,來!”

向徑将第一碗魚頭湯遞給了大傻,當‘如風’馱着昏迷的向徑闖入他們的平靜生活,大傻和葉老毫不猶豫地救了向徑。在這個吃喝都靠雙手勞動的深山裏,葉老和大傻把他們能夠給予的最好的東西都讓給了重傷的向徑。

“骨,骨頭多,小心,小心點”,大傻在向徑旁邊提醒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會痛,流血……”

向徑看着大傻,“傷到過嗎?”

大傻點了點頭,“我出,出血,爺爺哭,所以要小心……”

彼此相依為命,當然會害怕。向徑拍着爐火旁邊的位置,示意大傻坐下,接過大傻手裏的碗,向徑低頭認真地挑出魚刺。從小到大,向徑從不用擔心魚刺的問題,自然也是第一次這樣睜大眼睛去挑。

“麥子啊,你的身體,真,真的好了嗎?”

“恩”,向徑專注得頭也不擡,“傷口不流血了,也不痛了,大傻放心。”

“那”,大傻撓了撓頭,“你要走了嗎?”

向徑手上的動作一頓,看着大傻。大傻皺着眼睛看了看在不遠處捆柴火的葉老,“爺爺說的,說你有很重要的事,不,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大傻,對不起。”

大傻搖着頭,直擺手,“麥子別這樣說,我理解,就,就像爺爺對我很重要,我不會離開爺爺,是一樣的道理!”

向徑笑了,“大傻最懂事!喏,魚湯沒刺了,快趁熱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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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下”,大傻想到什麽一般起身,拿着一個被布裹住的包袱過來,“麥子,這是你的,爺爺吩咐我幫你好好收着,現在你能用了!”

是向徑的劍和盔甲,大傻小心翼翼地打開,鄭重其事地交給向徑。察覺到大傻目不轉睛的眼神,向徑笑着,“大傻,你喜歡?”

傻大個毫不掩飾地點了頭,“用這些,能打跑壞人,保護好人……”

向徑扯下左肩一小塊盔甲片,遞了過去,“大傻,這個你拿着,改日我一定送你一套。”

握着那一小片,大傻很滿足,“這個就很好,我也不會,別,別浪費……”

“大傻,你一定能學會的,為了你想要保護的人。”劍出鞘,向徑翻身在雪地上舞動,劍尖落雪,鐵刃柔情。

大傻睜大了眼睛,驚奇地看着,葉老也笑着注視,有些人的光芒注定掩蓋不了。

“爺爺,我能問,您和大傻為什麽住在這深山裏嗎?”

大傻睡了,向徑和葉老圍着火堆,都沒有睡意。

“唉,都是我的錯啊”,葉老往火裏添了柴火,向向徑慢慢道出,“其實我和大傻這個孩子,沒有血緣關系……我是因為良心上過不去,才跟着被趕出村子的大傻到了這裏,沒想到,一過就是八年。”

大傻的父母都是村子裏的勤快人,爹做木匠,娘織布,家境還算不錯,可是沒想到第一個兒子,也就是大傻,這孩子出生就有點呆,四歲時還不會說話,見人就傻笑,鄰裏鄉親都說他不靈光。于是信奉神靈的婆婆一直覺得不吉利,勸說要把大傻扔掉,可當娘的舍不得,婆婆就以死相逼,大傻他娘最終妥協讓大傻他爹娶了二房,自己帶着大傻盡量不在婆婆面前出現,這才平息了老人家的怒氣。之後大傻他娘又生了一個健康的小兒子,日子總算好過了點。

但是那一天,偏偏被我和大傻撞見他爹的二夫人與人偷情,我沒出聲,轉身走了,不想惹上麻煩事。不過大傻不會躲,被他二娘發現了。沒過兩天,就有人到大傻家裏鬧事,說大傻非禮村婦,要打死大傻。大傻他爹不知道該怎麽替他這個傻兒子說話,又聽二夫人說三道四,最後竟然默許了村民們進家裏抓大傻。大傻他娘跪地磕頭,還是勸不動衆人,大傻就抱着他娘哭。我看事情鬧得這麽大,根本沒有人願意相信大傻,光是我一個人站出來,怕也改變不了什麽,所以我就……唉,還是當娘的心疼,準備了幹糧衣服和碎銀子,打算和大傻一起從村子裏逃走。大傻沒答應,都說他傻,但是他可能知道他娘和弟弟跟着他一走就要颠沛流離了,所以他一個人在夜裏,孤零零地離開了村子。我看他一路抹着淚,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也不知怎的就和他一起逃走了。

看出了葉老談及往事的尴尬,向徑笑着遞過一杯熱茶,“要不是您心善,大傻就會露宿街頭,能不能長成現在這麽結實都不一定,是您救了他。”

“慚愧,我知道大傻一直都很想找到他娘和弟弟,但是顧慮太多,我也沒有那個能力……”

所以大傻才說,打跑壞人,保護好人。向徑明白了,想要去找娘親和弟弟,大傻就必須有能力帶上爺爺出山,否則只能留下爺爺在山裏,大傻絕對不會那樣做,也就只有将那個願望藏在心裏。

“我會幫忙的,爺爺。”

“恩?”葉老惶恐地搖頭,“那怎麽行?你還有更重要的事……”

“這事也很重要”,向徑堅持道,“只是不會那麽快,我需要時間。”

葉老感激地笑着,“你能到這荒無人煙的山谷來,已經是我和大傻的福氣。”

“爺爺和大傻何嘗不是我的貴人?”向徑以茶杯和葉老相碰,感謝的話,盡在不言中。

呼裏錦揚這兩天的心情非常不好,追着确認逃走的向徑到底死沒死。但沒有人可以給出準确肯定的答複,呼裏錦揚就愈加暴躁。不念功過,通通杖刑。到後來,叫苦不疊的呼裏士兵編了向徑的死訊複命,這才逃過一劫。呼裏錦揚卻是深信不疑,舉國歡慶,更有意将自己和呼裏筠成親的消息一并公布于天下。呼裏族一下子像迎來重大節日一般,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載歌載舞。

不需多久,泾國就收到了消息,不至于明目張膽地引來一片嘩然,幾聲閑言碎語的議論在所難免。可是宛茗和向衍,以出乎意料的冷靜态度面對了呼裏族大肆歡慶的消息,仿佛那和泾國毫不相幹。而這時的沉默,也成了辟謠的最有力一擊。

宛茗和向衍不為傳言所動,只相信向恂,臣民才不會一味地陷入猜疑和不安之中,守衛民心是守護江山之根本。

與向徑的生死相比,傳言中的另一消息未引起波瀾就已歸于平靜,但或許,也只是強裝的雲淡風輕。

掌燈時分,宛茗命人将晚膳傳在了禦書房,看着向衍吃驚的樣子,宛茗亦是無可奈何的表情。

“看來向家的人總是偏愛這禦書房,一涉朝政,便在此晝夜不休,曾經你父皇和皇兄廢寝忘食地商讨時,母後就這樣做過,所以衍兒,你也乖乖地過來吃完飯再執起那朱砂筆,不差這一會兒!”

向衍的詫異換成笑容,拱手道,“母後威武!”

晚膳輕輕松松地吃完,向衍的心情顯得還不錯,宛茗就更加無法視而不見,知女莫若母,向衍的脾性,沒人比宛茗更了解。

“衍兒,聽過那麽多父皇母後的故事,有沒有注意過父皇和母後曾經因為一些事,一些人而産生誤會,甚至埋怨并差點錯過對方?”

“恩”,向衍放下筷箸,看着宛茗,“當時敵對的立場,确實容易讓很多事都變得身不由己。沒機會言明心意,自然會遭到誤解。”

宛茗點了點頭,可向衍又接着說道,“父皇母後情深似海,真心可昭日月星辰,子虛烏有的誤會遲早會解開,但陰謀就不一樣了。如果當年母後真有傷害父皇的目的,并在父皇身邊假意示好,那麽不談幸福和睦,情斷心碎都算輕的,只怕會恨上一輩子,永世為敵。”

“衍兒……”宛茗有些擔心,顯然向衍是明白宛茗的意思,可向衍心裏似乎已經有了無法解開的結,也對自己和呼裏筠的立場下了定論。

“你有多恨她,就說明你有多在意她,傻衍兒,你真的弄清楚了她的心意嗎?別到追悔莫及時,才知情之所屬。一生相遇相知相愛難,擦身相錯只在一瞬間。”

“母後”,向衍笑了笑,“兒臣福分未到,相遇只是稀疏平常的事,既然是錯的人,那便只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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