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等孩子們先跑完！”倪佚還是這麽回。
一回頭，恰巧看到倪成雲豔羨地看着馬場上神采飛揚的哥哥們，兩個小手都因為羨慕都不自覺地舉着，半個身子都靠在了木圍欄上。
“想騎馬？”倪佚摸摸他的頭，溫聲問道，倪成雲點着頭，眨巴了兩下眼睛後又搖了搖頭：“我還太小，不能騎馬！”
這是方才管家附在他耳朵旁小聲勸慰時說的話。
“父親帶你！”
沒想到，倪佚沒有說出同樣的話，只朝管家招了招手，把早上出門帶着的鬥篷披到倪成雲身上，又把兩邊一裹，直接夾在胳膊下走進了馬場。
裹成個粽子的倪成雲被先放到馬上，倪佚把長袍的衣擺往腰帶上一別，擡腿就蹬上了馬鞍。
随着一聲：“抓緊”後倪佚輕勒缰繩，馬兒仰頭嘶鳴，擡起前蹄落下沖出。
墨色寬袍飄蕩開來，耳旁疾風掠過，刺骨的冷風鑽入衣襟。
倪成雲卻一點都不覺得寒冷，他渾身上下只有眼皮能感覺到點點寒風，反而因眼前疾馳而過的景色激動得想放聲吶喊。
“我們去旁邊轉轉！”
倪佚的聲音裹挾着冷意傳進趙監正幾人的耳朵，話音剛落，他們就見那匹白灰色戰馬突然沖向了圍欄。
馬上之人右手勒緊缰繩，左手抱着身前的孩子，雙腿一夾馬腹，馬兒跳起直接躍出栅欄，朝馬場的大門而去。
“倪知縣……竟然會馭馬！”徐縣丞已經見怪不怪，只略略感嘆了聲，剛一轉頭，看到眼眶泛紅的趙監正，這才被猛然吓了一跳。
不僅是他，還有一旁的倪府管家，也一臉激動不已的模樣，嘴唇緊緊咬着，身子都抖成了篩子。
這兩人……
“老元帥！”
模模糊糊間，他只聽到趙監正呢喃出這麽一個名字。
大人們神态各異，幾個孩子的神情倒是出奇一致，倪成傑不服氣地大聲喊着：“父親！”好像自己被抛棄了一樣。
為何父親只帶四弟騎馬，他們幾個就只能眼巴巴地在馬場裏轉着圈。
這些溫順的小馬走得還沒有他們跑得快，哪有一點點馳騁的感覺。
倪成傑平日裏出去跑馬都是由小厮們牽着，哪見過馬兒能跳這麽高的樣子，喊着喊着倒真把自己喊委屈了。
“我也想騎馬！”
于是暢快跑完一場的倪佚回到馬場，看到得就是低頭抹淚的傻兒子以及悶悶不樂的其他幾人。
“摔了？”
驅馬靠近頹喪坐在圍欄上的倪成傑，倪佚擡手拍拍他的頭，立時被他扭頭避開。
旁邊的管家早收拾好心情，此時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少爺正在傷心抹淚，哭笑不得地解釋：“二少爺也想讓您帶着騎馬！”
倪佚：“……”
莫不是養了個哭包吧！
倪成傑不僅對管家的解釋沒覺着不好意思，還故作氣憤地哼了聲，就是那時不時瞟着他的眼神出賣了心裏的渴望。
“來來來，都來！”
彎腰把倪成雲先抱給管家，倪佚右腳蹬在栅欄上，直接讓倪成傑從上面跨上了馬。
“抓緊了！”
“嗯！”
馬兒還沒開始跑，少年張揚的笑聲已傳遍了整個馬場，倪成傑在倪佚懷裏揮舞着右手高聲尖叫：“本大爺來啦……”
“你說是誰大爺呢？”
右手勒緊缰繩，倪佚左手直接朝倪成傑頭頂上來了一下，同時眼中也沒忽略剩下兩人眼中那渴望的眼神。
馬兒再度竄出，有了第一回 的肆意奔跑，這回都不用誰指揮，徑直朝着大門外跑去。
“哈哈哈……”
笑聲叫聲貫穿了一路，直到馬兒跑回馬場，倪成傑還意猶未盡地學着倪佚夾馬腹催促着再去跑一趟。
“這馬再跑就要累死了！”
倪佚失笑，不僅把倪成傑丢下了馬，自己也跟着下了馬。
餘光裏倪成泛和陳楊失望的眼神他看了個正着，輕輕拍拍衣擺沾上的泥點子，倪佚指了指另一匹更為高大的駿馬笑：“下回騎那匹吧，要不這兩個大孩子可坐不穩！”
在倪佚眼中确實是孩子的兩人臉均是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
在別人眼中，他們都已算是大人，特別是倪成泛，他十八歲的年紀成親若是早的話早是孩子爹了，沒想到在倪佚這竟成了大孩子。
“你們誰先來？”
“大哥你別害羞，馬跑得可快了！”倪成傑還在旁邊添油加醋。
最後還是陳楊先跟着跑了圈，與倪成傑兄弟的興奮感不同，他腦中升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倪佚坐在身後只比他高了半個頭，有時候速度加快時，他還能感覺到後面人揚起脖子努力往前看的動作。
可和他動作相反的是，陳楊只覺得心裏意外踏實，比他寬厚不了多少的肩背竟然讓他想起年幼記憶裏那個舉他逗笑的父親。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重合感，以至于讓他不知不覺忽略了眼前寒風，只餘越來越發燙的眼眶倔強地留下滴眼淚被風吹散。
最後上馬的倪成泛真讓倪佚為難了下。
那魁梧身軀結結實實把前面的路擋了個結實，他費力地伸出胳膊發現……勒不緊缰繩。
這小子別看從小就練武，可馬卻碰都不沒碰過。
因張氏覺着騎馬太危險，堅決不準長孫單獨去馬場，倪博不肯帶孩子去，那幾年倪震又卧病在床，這一耽擱就再沒去過。
比起前面幾個孩子，倪成泛顯得最為僵硬。
“成泛，你還是到二叔身後去坐吧！”倪佚無奈。
又一圈跑馬結束，倪佚卻沒有急着下馬，指了指旁邊一匹白色駿馬對倪成泛說：“你騎那匹，二叔帶你跑跑。”
這回，是倪佚與倪成泛各騎着一匹馬在馬場裏轉圈，随後加快速度跑了起來。
等倪佚看他已經适應，轉而把缰繩交給倪成泛後，一拍馬背，馬兒加速跑到了前面。
看着二叔領路的背影，倪成泛心口最後一絲膽怯散去，他學着倪佚的模樣打腿追了上去。
兩匹馬在馬場裏越跑越快，倪佚朝右一勒缰繩，倪成傑立馬看出他們要跑出去，站在圍欄外跳腳大喊：“帶上我，帶上我！”
“還有我，我也要去！”倪成雲也不甘落後舉手。
倪佚：“……”
既然兩個都帶上了，斷沒有不帶上陳楊的道理，倪佚又在馬場教會了他自己馭馬，這才打算重新選馬帶上兩個兒子。
環顧一圈馬廄裏的馬匹，發現最合适的還是那匹名叫飛蹄的烈馬。
與其他馬匹一比較，這匹馬立時能看出有多高大，方才騎的白馬往邊上一站，瞬間變得矮小了許多。
許是感應到倪佚的眼神，飛蹄轉頭直勾勾看了過來。
“……”
馬兒突然嘴皮一掀潔白的兩排牙齒露出，露出個嘲笑的神情，看得倪佚更是勝負心漸起。
“趙監正，我就選那匹！”
指着飛蹄，倪佚微一眯眼笑了起來，這家夥好似通人性一般，聽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打了個響鼻直接把屁股轉過來對着衆人。
越是這樣，倪佚就越是堅定要馴服它。
“成！”
趙監正早就想看倪佚馴馬，哪會有不應的道理，反正也不用準備什麽，幹脆手一擡就打開了栅欄的門。
飛蹄背上并沒有馬鞍，長長的褐色鬃毛随風飄揚。
随着倪佚挽着袖子走近，飛蹄耳朵一動，警惕地轉過頭來，尾巴朝上甩了幾下，或許是看到他瘦弱的身軀，頗為不屑地又低頭吃草去了。
“來了！”
一聲爆呵，倪佚擡腿跑起，直直朝着飛蹄的側面而去。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倪佚已經跑近，左腿一蹬，在飛蹄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翻身上馬抱緊了馬脖子。
馬兒感到異樣，開始噘蹄揚起，朝着馬場的空地狂奔而去。
“嘶--”
飛蹄長鳴，身子朝空中昂起，眼見就要直立起來，倪佚還是牢牢撲在馬背上絲毫沒有掉下來的跡象。
噠噠噠--
整片跑馬場上，只有飛蹄倔強狂奔的身影，馬背上的倪佚被颠起又落下，随時都有種會被甩出去的錯覺。
圍在栅欄外的衆人也随着他的飛起落下一驚一乍。
倪成傑的嘴從方才起就沒閉上過，時而因為害怕捂緊雙眼，時而又因倪佚彎腰躲過跌落而歡呼，整顆心都牢牢被場上的身影牢牢抓住。
“父親好厲害！”
“二叔好強！”
“師父真是人不可貌相！”
幾個孩子紛紛感嘆出聲。
只有倪成雲眼中的擔憂從開始就沒落下去過，每次的颠簸都會讓他心口一滞，生怕下一瞬人就從馬上掉落下來。
“二爺頗有當年老将軍的風采！”
眼中的墨色身影帶着堅定和自信在馬背上颠簸着，趙監正捋着胡須，欣慰的感覺讓他不由把心底的話輕聲呢喃了出來。
“老侯爺若能看到這一幕，得多歡喜！”管家順着他的話也感慨道。
方才是元帥，這會兒是将軍又是侯爺，兩人的話聽得徐縣丞更加迷糊，只在心中暗暗想着回去要好好查一下。
“馭……”
飛蹄掙紮的跡象漸緩前蹄也不再噘起，開始緩慢地繞着馬場跑圈，倪佚見此情景，抓了把鬃毛終于坐直了身子。
随着他的動作，飛蹄停下奔跑的腳步，改成了在馬場上慢慢溜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