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趙監正,勞煩您給我拿套馬鞍過來。”

烈馬一旦被馴服承認你是它主人後,就會變得無比溫順,飛蹄也是如此。

倪佚從馬上翻下,它就自動跟在背後慢走,偶爾還會用頭蹭下他的肩膀,哪裏還有一點方才的傲慢和狂妄。

趙監正看得感慨萬千,專門跑去自己住的屋子取出了原本就屬于飛蹄的馬鞍。

“這是甑副将當年給飛蹄專門定制的馬鞍。”

接過馬鞍,倪佚轉身給飛蹄套上,他并未不滿趙監正把去世之人的用具拿給他,只是拍了拍馬背大笑:“果然是好馬要配好鞍,看多威風!”

這話說得一點不假,飛蹄套上馬鞍後顯得更為健壯威武,自有一股強勁豪邁之氣迎面撲面而來,那威風凜凜站在寒風中的模樣,讓人不僅能聯想到當年甑副将在馬背上馳騁疆場的景象。

“走吧!帶你們逛逛去!”倪佚豪邁大笑。

果然是純種戰馬的後代,帶上倪佚父子三人,飛蹄仍能跑得飛快,若不是倪佚控制着恐怕早撒開腿鑽進了樹林。

這一跑,倪佚和幾個孩子直到午時才慢悠悠地從外面回到馬場。

早厭倦了騎馬的徐縣丞家幾個孩子哭鬧不停,被寵壞了的孩子們哪認識什麽知縣不知縣,只知道這裏又冷又臭,倪佚幾人到的時候他們正嚷嚷着要回去。

“徐縣丞就帶孩子們回去吧!”

“下官……”

耳邊持續不斷的哭聲讓徐縣丞也沒法繼續留下去,一邊比較着人家的孩子,一邊黑臉帶着自家孩子離開了馬場。

方才明明倪知縣也說要帶自家幾個孩子跑兩圈,哪知這些不成器的東西只說馬太臭怕弄髒了新衣,死活都不肯上馬。

徐縣丞那還顧得上什麽套近乎,未免一會又說出去什麽丢人現眼的話,只得先行告退。

目送一家幾口步行離開,倪佚撐了個懶腰,收回淺笑着的目光。

“管家,你帶着孩子們去旁邊準備吃食,我和趙監正聊上幾句。”

管家立馬會意,帶着意猶未盡的孩子們往旁邊的山坡上走。

“父親,您要快些來找我們哦!”

倪成雲敏銳感覺到倪佚變化的神情,很是乖巧地朝他揮着手告別,說着還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坡。

“去吧!”

随着人群走遠,倪佚臉上的淺笑收起,他面無表情地掃視了圈馬場,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喂養傷病退下的馬廄。

“最近是不是有不少人來馬場買馬?”

“确是有不少人來問過,可我覺着不像是好人,就沒答應!”

趙監正詫異于倪佚的消息靈通,也有些奇怪他為何會問起這事。

馬場裏戰馬的後代不能買賣,是屬于朝廷的戰備物資,可退下的傷老病殘類馬倒是可以買賣。

雲西國已三十多年沒有過大規模戰争,只偶爾在邊境上會有小範圍的摩擦挑釁,對戰馬的需求日漸衰落,相對,對馬的管理也同樣跟着松懈。

從十年前開始,西平郡權貴更是掀起跑馬打賭的娛樂方式。

一時間,無數的跑馬場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經營買馬場的都是些權貴世家,不僅可以賺取大量金錢,還能通過此方式相互結交走動。

由此,幫着找好馬的尋馬人也跟着出現,他們游走于全國各地尋找好馬,先低價購買後再轉手賣給買馬場。

“這些人确實不是尋馬人!”

倪佚擺手,帶着趙監正往馬廄緩緩走去。

”二爺的意思是?“

“這些人是鬥馬場的人!”

“鬥馬場?”

趙監正驚呼,而後是勃然大怒。

鬥馬場他當然聽說過。

跟鬥雞一樣,鬥馬也同樣是你死我活的比賽,他們開場前會給這些馬喂食使其瘋狂的湯藥,等比賽一結束,不管是贏是輸最後的結局賽馬都會死。

這類買馬一場就要消耗掉十幾匹馬,所以鬥馬場的尋馬人尋得是便宜的老馬,最好是戰場上退下的那種血性戰馬最好。

可這類比賽早被朝廷明令禁止,最近幾年根本沒聽說還會有人冒風險犯下這等大罪。

“而且這個鬥馬場就在郡城西郊!”又是一個驚天消息随之而來。

倪佚說這話時,兩人已經站在馬廄裏,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馬廄裏震趙監正腦中嗡嗡一片。

這個馬廄的馬匹都垂垂老矣,就算看到有生人進來,也絲毫提不起精神頭來看,全都垂着頭緩慢吃草中。

“據我所查,咱們蜀齊郡的這個鬥馬場就由張知府一手承辦。”

這也是他查張魯之時順便帶出來的消息,張辦膽大包天到竟然在西郊開設了一座鬥馬場。

難怪一個主簿都能如此猖狂,原來……他後背的靠山也不遑多讓。

“這這這……”趙監正驚慌得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倪佚也沒指望趙監正能出個什麽主意,今日只是帶孩子們來玩耍,順便讓張魯注意到他關注起了馬場,不需要消停多久,一個月就行!

“我只是給你提個醒,以後可不能将這些馬賣出去!”

“下官知曉!”趙監正此時用上了下官,擺明了是用說公事的身份來回答。

看對方神情鄭重,也沒了繼續說下去的必要,倪佚在馬廄裏逛了一圈背手出了馬廄。

只聽趙監正說沒賣,他就知曉此人的秉性,只随意提上兩句就足以,就是不知提前回到縣城的徐縣丞會遇到張魯怎樣的試探。

走了幾步,趙監正臉色一變,終于反應過來倪佚說得是多大的秘密,一想到自己手下的十幾人,心頭的不安讓他沒法繼續跟着倪佚往前走。

“二爺,我先去跟底下的弟兄們交代交代!”

說完,趙監正拱手匆匆離開,只留下倪佚一人往山坡上而去。

這場跑馬冬游一直持續到日頭都快落山才結束。

走時,幾人本打算和趙監正打個招呼就要離開。

哪知……一個褐色身影突然遠遠從馬廄前的空地裏狂奔而來,倪成傑指着身影興奮大叫:“父親,是飛蹄!”

赫然是撒開四蹄狂奔的飛蹄。

“這馬兒怕是在這待不住啰!”

趙監正搖頭嘆息,臉上神情卻不見半分不樂意,說着說着就讓開了身後的路。

來時走路,回去時還是走路。

不同的是,他們身後跟着匹高大的駿馬,馬兒缰繩被倪成雲牽在手,跟在幾人身後同樣慢悠悠地走着。

飛蹄的缰繩倪成傑和弟弟搶了半天,最後還是因倪佚一句“你是哥哥。”而落敗。

此時見倪成雲坐在馬背上威風凜凜的樣,心裏就像是被酸醋泡過了一般難受,腦中想了半天如何才能奪得以後和飛蹄多親近的機會,他腦中靈光一閃跟着開口。

“父親,飛蹄就養在我院子裏吧!”

“……”

別說是倪佚,在場的幾人都因倪成傑這句沒腦子的話震驚了。

只投了個無語的眼神給傻兒子後,倪佚轉頭不忍再看他興奮的眼神。

“你沒聞到馬廄裏的味兒?”

陳楊冷着臉開口反問,看倪成傑的眼神就像是再看傻子一樣,本以為這一句話就能點醒這人,哪知接下來的一句才更讓他無語。

“天天打掃就行,一匹馬哪會有多臭?”倪成傑理直氣壯地回道,話音還落,耳朵已經被倪佚扭住,疼得他龇牙咧嘴地立馬求饒:“父親,是我錯了……錯了。”

“你小子腦袋裏都裝的何物?你不覺着臭,和你住一個院子的其他人可不這麽覺得。”

“你今日回去就給我搬到馬廄去住,以後飛蹄就由你喂和打掃。”

一路走一路訓,倪佚就讓倪成傑走到馬尾巴旁,讓他親眼見證飛蹄邊走變拉的埋汰景象,才終于打消了不切實際的臆想。

倪府不大,養馬的地方倒還真有,府裏出行用馬車,也養了匹拉車的溫順小母馬。

原本倪佚也是這樣想的……

等牽着飛蹄來到馬廄前時,大家都有些發愣,看着并不矮的棚頂,卻只到飛蹄的臉旁。

“二爺?”管家為難不已,當然第一時間就是轉頭來問倪佚這個主人的打算。

“今夜先把馬拴在馬廄外,明天找人來重做。”

擡頭看了看天色,倪佚确定今晚不會下雨,幹脆能把馬拴在外面過一宿。

孩子們意猶未盡,倪佚回院子梳洗後,還全部圍在馬廄旁喂草獻殷勤,就連陳楊也沒能逃脫飛蹄的魅力,難得地放肆自己也留下來湊熱鬧。

***

而回到院子的倪佚梳洗完,并沒有就此歇下,而是腳步一轉去了書房。

“何時到的?”

剛推開門,果然看到倪一靜靜立在書案前。

他回院子前就聽到侍衛報告倪一已回,本想直接去書房的,奈何自己衣擺蹭上不少污垢,梳洗一淨後才匆匆趕來。

而倪一也如同所預料那樣并未先去休息,一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就知道回來就等在這了。

“回二爺,天黑才到!”倪一回,沒有絲毫停頓,立馬送上懷裏的信。

“我母親的身子恢複得如何?”

接過信,倪佚沒忙着拆開,而是将信壓在手下,先擡頭問倪一。

“老夫人已能下床行走,卑職離開前,已能進食!”

又是很言簡意赅的回答,倪一的回答卻讓倪佚很滿意,朝他微點點頭後擺手:“這回辛苦你了,這幾日就好好歇息歇息不用當值!”

“屬下身子無礙,明日就可繼續保護二爺!”

面前也同樣是個中年人的倪一固執地點了下頭,朝倪佚微一拱手,就輕車熟路地朝窗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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