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就在倪震被群黑孩子圍着不得脫身之時,吳旭林撩開車簾從車廂跳了下來。
許久沒見的兩人相互寒暄了幾句,倪成傑已迫不及待地問起倪佚行蹤。
“你爹啊……”倪震故作神秘的笑笑,擡擡下巴示意城門的方向:“追着飛蹄就能找到你們爹!”
衆人疑惑,紛紛擡頭去看早跑得沒影的飛蹄。
“走吧,先回府休息!”
眼看飛蹄是追不上了,倪震幹脆也下馬登上馬車與孩子們一同進城。
趕車的倪成泛很是沉穩地行了個禮後又坐回了車轅,從頭到尾都麽流露出一絲孩童作态,沉默得讓倪震忍不住側目瞟了好幾眼。
倪震一進車廂,倪一便退出了車廂,默默坐到了車轅右邊。
“泛兒變化如此之大,想必此番游歷定受益良多!”
簾子放下,倪震沉聲跟吳旭林感慨,對方笑着捋捋胡須算是默認了這句話。
“要說起變化,老夫倒是對這兩年安江縣的變化頗為有興!”
“別說是先生!就是我天天瞧着也覺着甚為驚奇……”
撩起的車簾還未放下,倪震幹脆身子一歪靠到了窗邊,指着車輪下的石子路笑道:“你們看看這路就應該能猜到,城裏的變化肯定更大……”
安江縣城的變化确如倪震所說那樣已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馬車進城分文未收,守門的衙役只在查看過馬車裏的人後就放他們進了城,特別是看到車裏人竟然是倪震,還有不知哪跑來的衙役主動走到馬旁幫他們牽起了馬。
剛過城門,寬闊青石板道路最先映入眼簾,能同時容納下三輛馬車并排而行的道路被分成了三條。
衙役牽着馬車徑直走上了中間的石路,而左右兩邊各自被木質栅欄隔開,形成了兩條只有路人行走的石板路。
熙熙然然的人群讓整個縣城裏都是路兩邊叫賣的聲音。
各類鋪子琳琅滿目,看得倪成傑眼花缭亂。
他被鋪子上方各類都有竹字的招牌吸引了眼神,伸了個腦袋邊看邊念了出來:“安竹堂,衍竹堂……”
随着馬車慢慢走進縣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他們面前突然出現了四個比人還高的竹花籃。
花籃裏色彩豔麗的鮮花争相盛開,每個花籃上還挂着塊木牌,上面各寫着個大字,連起來讀做:安江正街。
衙役走到這,很自覺地牽着馬在花籃面前繞了一圈後向左走去。
“可我記着縣衙應是往這去最近?”倪成泛疑惑。
“縣衙搬了……”倪震緩緩吐出口氣,如願欣賞到衆人眼中的驚詫神情後才滿意笑着繼續說道:“現在這條正街全是酒樓飯館,馬車不得入內。”
“那咱們倪府也搬了?”倪成泛聽出倪震話外之意忙問道。
“沒錯!”
當初得知倪佚要把縣衙都換個地,他比吳旭林幾人還要詫異。
至于以前的縣衙……倪震故意賣了個關子,就等幾人以後有機會去自己發現。
這一路走來,倪成泛只有種縣城早已面無全非的感覺,鱗次比節的兩層小樓綿延不絕,白牆黛瓦的一棟棟宅子如同畫裏跳出來般讓人心曠神怡。
就是兩旁的樹木和花草都好像匠人都精心雕琢管理過一樣與路面分外合适。
馬車剛走過正街沒多久,倪成泛就看到一個穿着湛藍色褂子的老爺子朝他們後面的馬車示意了下,等把路面不注意掉落的馬糞都清理幹淨,這才放車繼續往前。
“難怪路面一直如此整潔!”他感嘆。
那人身上的褂子上寫着個役字,打掃完就很快速地朝前面的一個人豎起一個食指比劃了下。
看到此情景,牽馬的衙役嘆了口氣無奈轉頭:“大少爺,咱們被罰銀五文了!”
倪成泛一頭霧水,完全不知衙役這話是何意,直到車廂裏倪震的聲音響起:“這是清理馬糞的罰銀,交錢吧!”
倪一馬上遞上銅錢,前面的衙役這才放手讓馬車繼續往前走去。
繞了好半晌,眼前的景象終于讓倪成傑幾人覺着有些熟悉了,這一片的宅子還能依稀看出兩年前的影子。
就在他越看越有些眼熟的時候,馬車突然停在一條碧綠色的河前。
馬車前的倪府兩個大字提醒衆人,這就是他們的新家。
盯着附近看了好半晌,倪成傑恍然大悟似地跳了起來,指着門匾大叫:“這不是那個貪官的宅邸嗎?”
這棟宅子赫然就是倪佚親自帶着來抄家的張魯宅邸,那河兩旁茂密的楊柳樹與兩年前還是沒有變化。
許是門裏之人聽到熟悉叫聲,大門被嘎吱一下打開,管家快步走出,看到還在蹦跶的倪成傑更是驚喜異常。
把人請進宅子後,張氏又難免是一陣抹淚,特別是看到最疼愛的小孫子胳膊黑紅黑紅像是蛻了層皮的樣子,更是心疼地念了半天佛號。
張氏聽孩子們争先恐後吹起自己一路上的見聞,倪震瞥到陳楊神情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人家祖孫敘家常,忙開口:“我派人先送你回村去安頓!”
送走陳楊,吳旭林與倪震眼見倪成傑越說越誇張,雙雙對看一眼去了偏廳歇息。
不是沒有請過吳旭林回院子休息,是他對這一路上的見聞太感興趣,既然找不到人細問只得抓着倪震想問個清楚。
倪震喝下口熱茶,舒緩了天氣引起的熱氣剛想開口,倪佚風風火火要水喝的聲音已從大門響起。
“管家,給我口涼水!”
“二爺,涼水容易跑肚,我給您準備些溫水?”
“都行都行,我快渴死了!”
就算穿了個短褐,倪佚還是覺着渾身都像是着火了一樣讓人難受。
安江縣的夏天比冬天更折磨人,頭頂的天明明看着就是灰蒙蒙的,可熱浪像是黏在了人身上一樣此起彼伏讓人煩躁。
偏廳裏的涼爽吸引着他走進,快跑幾步剛踏入,就不由得舒爽喟嘆出聲。
眼睛一适應了廳裏的光線,這才看清吳旭林眼神複雜的上下打量着他。
先前的喜意不似作假,就是瞧着瞧着就有些怪異起來。
直到倪佚淺笑着喊了聲:“先生!”吳旭林才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為何變得如此黑?”
吳旭林的話讓倪震一梗,口中的茶水都差點沒噴出。
他相信,吳先生眼下的心情和他方才看到幾個孩子時如出一轍,猝不及防看到的話确實讓人詫異。
“許是日頭太辣所致,将養些時日就能恢複!”
不是頭一次聽到別人說自己黑,倪佚擡手摸了摸臉,笑着無所謂地回答。
“爹!”
聽到動靜的倪成傑人還沒到,嘹亮叫聲已響徹了整個院子。
三人匆匆忙忙從正廳跑來,臉上歡喜神情都還沒來得及收,立時被眼前黑乎乎的倪佚驚得一個踉跄差點摔作一團。
而同樣欣喜看過來的倪佚也在看清幾個黑孩子的臉時有那麽一瞬凝固。
雙方默默無語看了好幾眼,倪佚長長嘆了口氣:“以後還是帶竹帽出門才行!”
父子幾人的神情變化看得吳旭林和倪震忍俊不禁,就在倪佚出聲後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
果然是父子幾人。
就連黑也黑得如此一致,真怕別人看不出是一家人似的。
“哈哈哈……”
“咳咳……”
笑聲終于還是響徹了整個宅子。
***
既然正主已經回來,吳旭林當然就把目标轉向了他,等人喘口氣後拉着就問了起來。
倪佚也沒誇大,只是把這兩年多做的事詳細一說。
他将富商們聚集到一起,诓了他們一大筆巨額銀子,這兩條石子路卻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
原本規劃了一半用于支付工人工錢,沒想到最後百姓們都婉拒了不菲的工錢,修路完成後就紛紛空手歸了家。
承諾一一兌現,富商們得了天大好處,當然對計劃由最開始的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倪佚還沒主動提出收購第一年出産的筍幹,就已經有人主動找上了門。
第一年的筍幹讓百姓們嘗到了甜頭,六月中旬的竹荪迅速讓整個縣城熱情高漲。
倪佚早前送給柳岸的信起到了作用,第一批竹荪采摘就完成後就被快馬加鞭送進了東宮。
皇上當天就品嘗到了新鮮竹荪炖的雞湯。
鮮美脆爽的口感得到了一句[天下至鮮]的評語,經由太子授意,這個消息只眨眼間都傳遍了整個西平郡。
沒過多久,安江縣竹荪成為了禦供之物,風頭漸起後名聲大燥。
都不用宣傳,絡繹不絕的文人雅士打着“君子如竹,當食竹。”的旗號蜂擁而至。
街上的酒樓飯館紛紛開始下村收購竹荪幹,百姓們賺到了不少銀子,當然就不滿足于每年只能采摘到這麽點有限的野生竹荪。
無數的種植竹荪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很快,安江縣城幾乎有大半的村子都依靠竹荪竹筍種植賺錢。
而小半部分則是依靠其村子的風景,搞起了客棧和本土菜館的買賣。
這兩年,無論安江縣城出産多少竹荪都供不應求,若不是倪佚擔憂産能過剩阻止了百姓們繼續擴大種植面積,估計縣城的所有農田都會變成棚子。
百姓們對倪佚的話言聽計從,有了多餘銀錢和時間後,他們就學起了縣城,幾乎每個村裏現在都有了所學堂,不農忙的時候就自己買了石子回去修路。
“今年的縣試人數比前年多了一倍!”倪佚笑笑。
這兩年半,安江縣最大的變化不光是肉眼能看到的富裕,而是百姓們對新鮮事物的态度改變。
他們從潛意識裏已經認為學問就能改變命運,這其中指的不僅僅是科考入仕,還有見識的增長。
只要有了見識,才能從根本上改變一整個家庭的命運。
至于其他一些零碎方面的改變,倪佚沒有提起,只環顧了圈人後疑惑問道:“陳楊呢?”
“我派人送回村去了,想必陳家長輩也甚是挂念孩子。”倪震接話。
“确實應該讓他回去看看!”倪佚沉吟,只淺淺嘆了口氣。
陳老頭年前忽得急病,才半年光景,人已經病得下不來床,倪佚前去探望過,發現已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
整具身體油盡燈枯,只餘一抹念想支撐着他等陳楊回去。
若不是陳老頭攔着倪佚,他早寫信讓人歸家了。
倪佚估計,陳楊回到村裏要不了多久陳家就要辦一場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