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衆人一聽便知倪佚話裏還有其他隐情,吳旭林投來個疑惑的目光,示意其講出緣由。

“陳老爺子急病纏身,恐時日無多!”倪佚嘆。

“陳家爺爺?”倪成傑眨了眨眼,似是想起什麽的接着忙問:“爹您不是治好了他?為何會患急病?”

“再好的湯藥也無法救他的心病!”

雖然早些年的喘症已治好,陳老爺子這次得的心病倪佚卻是無法出手。

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他的心藥是陳楊,毒藥也同樣是這個世上唯一挂念之人。

此事說來還與劉獵戶一家有些關系。

自陳楊出門游歷後,他與劉三丫的婚事就被耽擱了下來,村裏閑話漸起,不知怎的就傳入了劉虎耳中。

村裏人傳的神乎其神,說陳楊攀上知縣這棵大樹将來是要飛黃騰達,前途無量的秀才指定不會再娶二丫這樣的獵戶丫頭。

傳到後頭就變成陳楊這回出遠門是悄悄考舉人去了,還有說鎮上哪家哪家的大戶小姐看上了他要招其為乘龍快婿的傳言。

反正閑話傳來傳去到後頭已完全變了個樣!

聽到閑話的劉虎放心不下,找到陳家想定下兩家的具體婚期。

陳老頭知曉自家孫兒主意大不敢輕易答應下來,只推脫說等人回來商議後再做決定。

劉虎一聽當即認為是陳老頭的狡辯之詞,甩下句“幹脆退婚”的話後就奪門而出。

老陳頭追出門去解釋,情急之下被院中木柴絆倒,當即就已站不起來。

老人最怕摔倒,這一摔摔斷的不僅是老陳頭的腰,還有他全部的精氣神。

倪佚也是小半個月後才知曉了此事,等他趕過去時,陳老頭只把人單獨留下來交代了些事!

老人很坦白很幹脆的告訴倪佚劉虎上門問婚期之時自己确實是後悔了。

作為陳楊唯一的親人,他怎會看不出孫兒并不心悅劉三丫的事,可因着心裏那一點點所謂的信義,就硬讓這樁婚事在他的操辦下定了下來。

後來陳楊進到倪府讀書,偶爾回家時脫胎換骨的形象更是越來越讓老人家後悔。

他硬要把出口成章的陳楊與大字不識一個的三丫湊到一堆,到頭來會不會同時害了這兩個孩子?這讓他很惶恐。

陳老頭甚至想到了那些達官貴人三妻四妾的後宅。

陳楊注定不會留在村裏,而劉三丫也沒法成為大戶人家的管事夫人。

加之知曉自己的身子就算治好後也成了半個廢人,老陳頭心底不想再拖累陳楊,幹脆連最後一絲求生欲望都掐滅了。

老爺子隐瞞了自己的問題,直拖到油盡燈枯,這才找到了倪佚。

而找他的原因很簡單,若是死後劉家來退婚,陳老頭懇求倪佚能作為陳楊的長輩出面處理此事。

若是劉家沒有退婚,那麽這個黑臉就請他這個老師來唱。

“爹你真的要幫陳楊師兄退婚?那劉三丫她……”倪成傑明顯不同意陳老頭的這種做法,想到當初那個因流言要尋死的女孩,狠狠皺了皺眉。

倪佚看他一眼,沒開口!

他沒開口,吳旭林倒是嗤笑了聲:“善良了一輩子的陳老頭臨了臨了倒是做下個自私的決定!”

老師的話,倪成傑很是贊同,腦袋狂點了幾下,只希冀地看着倪佚。

”我答應了!“倪佚打破他的幻想,緩緩吐出句讓人意外的話。

“為何?”衆人齊問。

“如果老陳頭還活着,我當然不會同意悔婚。”倪佚緩緩站起扯了扯自己坐皺的衣角:“陳楊的性子你們還不了解?沒了老陳頭他還會顧忌誰?”

還有一點是倪佚沒說出來的,就算老陳頭一心求死才造成了最終的結果,可他因劉獵戶受傷的事卻不是作假。

若有朝一日陳楊知曉爺爺的死因,按照他的性子,這世上只怕會多上一對怨偶,那時沒了長輩的約束,此事更難善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趁早斷了劉三丫的念想,她還有能重新選擇的機會。

“……”

陳楊的性子,在座之人當然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

就是了解,這話他們才沒法反駁下去,倪佚低頭環顧了圈廳內衆人啞口無言的神情,背着手離開了前廳。

老陳頭背信棄義卻又良心難安,最終選擇了這條路。

既然路是自己走的,倪佚當然不會出言阻止,只應下這件事後就再沒去過陳家村。

至于老陳頭到底能支撐多久?一切就要看他的選擇!

兩天!

老陳頭等陳楊回到家兩天後就閉上了眼,老實誠懇做了一輩子人的這位老爺子臨終前恐怕都心底難安。

倪成泛作為陳楊的師兄去幫着處理喪事,帶着倪佚親手寫的一封信去了陳家村。

信裏詳細寫下了老陳頭與他談話的內容,至于要做何判斷,由陳楊自己拿主意。

信送出十幾天後都沒消息。

直到老陳頭三七一過,陳楊主動去了劉家,按照老陳頭話裏的意思,只說自己要守孝三年不能成婚,為了不耽擱三丫,故此來取消兩家的婚事。

劉虎答應得更為幹脆,只拿回自家的嫁妝後就沒再提起此事。

一個心裏有愧,一個只求快點了解,兩家人的婚事退得毫無波瀾,就連同村的人都沒聽到動靜。

***

倪府書房。

處理完家事,陳楊回到倪府,問安過後就這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地面。

倪佚擡頭看了眼神色如常的陳楊,手下撕信的動作絲毫沒停。

嘶拉--

褐色信封被撕開,倪佚展開信紙,邊看信邊沉聲問了句:“為師寫的信可看過了?”

“學生看過了。”

“作何感想?”

眼前是柳岸熟悉的字跳出,耳旁又是一陣靜默,倪佚看了得有好幾行字後,陳楊的聲音才再度響起:“恨都找不到方向!”

倪佚擡眸,有些詫異:“你不恨劉獵戶一家?”

這倒是挺他意外的,陳楊這睚眦必報的性子,提起家事時竟還能一臉風平浪靜,看來這兩年的歷練效果着實顯著。

“恨!”陳楊擡起眼皮,寒光劃過後眼底浮上一抹狠厲之色:“我更恨我自己!”

“七竅玲珑心有時也不是好事。”倪佚嘆,嘆他終于看出了症結所在。

自诩聰慧的陳楊能看懂老陳頭心事,就是他自以為隐藏得很好的體諒才讓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發展。

若是一開始就拒絕了這門婚事,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這麽多波折,最後更不會讓老陳頭喪了命。

陳楊沉聲點着頭,面上哀色漸顯:“可惜學生知道的太晚了!”

“……”

師徒兩相顧無言,一人繼續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一人迅速掃過信裏的內容。

忽地一聲嘆氣響起,倪佚擡眸無奈地笑了笑:“你在安江縣的事就到此為止了!”手輕輕拍了拍桌面看向他:“咱們得準備準備離開安江縣了!”

柳岸的來信極內容極為明确!

倪佚的任職本來去年年底就已結束,可朝中大臣們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硬是拖了大半年都沒下調令。

直到最近太子上奏請求表彰倪佚的功績,吏部尚書才提出給倪佚升任一事。

柳岸明顯知道會是哪個職務,雖沒有明說,信裏卻提到了他可以寫信回侯府之事。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柳岸不遺餘力地幫他在太子面前刷存在感,就是想讓他早日回到西平郡。

如此積極的态度,恐怕眼下滿朝上下都認為倪佚是太子一脈的官員,能任職的官職當然是太子勢力下的派系。

會不會成為太子心腹倪佚不在意,可能回西平郡他是願意的。

不為別的……

膝下幾個孩子大的都二十歲了,他們要回到倪家戶籍所在地西平郡參加科考才行。

如此一來,當然是就近當官比較好!

***

調任的聖旨在柳岸信到了沒幾個月後下達,他連跳四品直接升任為戶部左侍郎。

聖旨一下,張氏早迫不及待地開始收拾起行禮,随時都準備啓程回侯府,就連倪震也露出久違的輕松神情。

本來只準備在這待上小半年的人被倪佚拉着忙東忙西,眨眼間就留在這兩年光景。

安江縣夏熱冬冷,比起西平郡的冬暖夏涼,他們當然更為适應那邊的氣候。

倪府上下都為能回家感到開心,安江縣的百姓們卻如喪考妣,天天都有人來縣衙門口請願縣令留下。

到後來甚至倪府門前也天天有人來下跪,弄得倪家人各個都不敢出門。

萬般無奈下,倪佚只得孤身一人趁夜先騎馬出城門,到跑馬場後再等待倪府剩下的家人。

這個安江縣史上最為出名的縣令,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了城門,最後連頭都沒回一下。

飛蹄一路狂奔,很快一人一馬就到了已取名為[安江跑馬場]的西北馬場。

原本破敗的馬場煥然一新,馬蹄聲讓馬場裏的馬匹躁動起來,聽到動靜帶人出門查看的趙監正看到做賊似的倪佚,還有些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

特別是聽到倪佚說要在這呆到天亮後等家人來彙合,更是有種果然是他的感覺。

不管是好官還是貪官,誰不想離開任職地時有百姓們夾道歡送,就是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倪佚倒好,生怕別人發現他走了,悄悄摸摸的先跑了再說。

而且看他那一臉無奈的神情,好像對這地方真是沒有絲毫留戀!

“大人不覺着可惜?”

在倪佚手下變化如此之大的安江縣眼看已走上正軌,朝廷卻在此時讓別人來“摘桃”,趙監正都替他覺得不公。

哪知倪佚灑脫一笑,很是輕松地挑了挑眉:“比起安江縣!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來了三年,主線任務在外飄蕩了兩年,他有點跑題了。

眼下離開正是能重回主線的好時機,怎麽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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