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秦月上到閣樓時, 閣樓上只有容珩一人。

他低頭專注的彈着琴,衣衫勝雪,容色無雙。

臉上盡是悠然自在的神色, 與白日似有心事的模樣稍有區別。

秦月無聲無息地走到一旁站定,待容珩彈奏完畢。

在等待片刻,秦月的目光不由落在容珩撫琴的手上。

容珩的手十分美麗, 食指修長,潔淨泛着溫潤的玉色, 當他撫琴時, 那動作之優雅流暢, 神情之風雅秀逸, 不論男女, 看到這樣的他只怕都會不由為其傾心。

秦月想,紅卿那女人癡戀于他并不稀奇, 不論任何一個女人,被這樣的男人刻意的接近, 都逃不過失落芳心的命運。

容珩彈奏的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①

秦月知曉這首詞,這首詞似乎原本講的鄂君子皙與越人同性之間的愛戀, 只不過後來我朝不知曉哪一位大膽求愛的公主對着當時的新科狀元彈奏了這一曲越人歌,最終成功讓狀元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之後這越人歌便演變成男女之間傳遞愛戀的曲子,且在京中風靡一時。

這首詞最動人心弦的便是最後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心悅君兮君不知……秦月想到這句話,內心不由起了些許波動,緊接着又被他壓制回心底深處,眼神微微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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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收斂心神,專心聽琴。

都說琴音最能體現出一人此刻的心境,容珩的琴音不疾不徐,仿佛與高山流水,陽春白雪混融為了一體。

很顯然,這首詞對他毫無意義。

他的心情并不因為紅卿的出現而改變,他依舊是那個寧靜而從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容珩。

秦月一直覺得,容珩不知情為何物。

秦月不知曉紅卿容珩兩人為何又糾纏在了一起,但既然她已經脫局,秦月希望她不要再入局。

一曲罷,容珩手輕放弦上,而後緩緩收回手,才擡起眼眸看向秦月,目光閃爍着一絲冷意:“事情進展如何?”

“一切順利,柳姑娘已經悄悄離開府宅,往黑松林而去。”秦月禀報道。

容珩微颔首,目光轉向外頭濃濃夜色,目光逐漸變得幽邃深沉。

容珩之所在出現在此,并非因為看到紅卿與扶桑親近而感到難受,所以專門地約紅卿來此見面,試探她到底對自己還有無情意,容珩沒那麽閑,他是為了他們謀劃的事。

前段時與東方琰議政,東方琰決 定整頓吏治,處置一批貪贓枉法的官員,容珩知曉東方琰除了真想整頓吏治,還想要渾水摸魚,動一動他的人,容珩自然也要回擊。

他第一個要動的便是如今的兵部尚書趙重,前不久他還是兵部左侍郎,卻因為替東方琰除掉了一個心頭大患,而擢升了兵部尚書。

而先前死的二十,便是他的寵姬。

趙重是東方琰的人,人無多大才幹,但極其擅長培植朋黨,忠君兩字讓他深得聖寵。

再過不久,容珩相信東方琰會讓他入閣。

容珩不會讓趙重在朝中站穩腳跟,形成一股忠于東方琰的龐大勢力。

東方琰自登基後,便一直将兵部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論是侍郎還是尚書等高官都任用忠于他或者不結黨的官員,而唯一的意外便是前兵部尚書柳岩澄,柳岩澄是容珩這一派的人,柳岩澄上位後提拔了王睿當了兵部右侍郎,王睿是容珩的人,所以東方琰才急于除去柳岩澄這枚眼中釘。

而今容珩打算将趙重拽下來,推霍世傑上臺,此人乃将門之子,高才捷足,且剛正不阿,不結黨,不營私,但畢竟是一心為社稷百姓。

而将趙重拽下臺的關鍵在于柳明笙身上,也就是秦月方才所說的柳姑娘。

柳明笙便是前兵部尚書柳岩澄之女。

前兵部尚書柳岩澄因勾結紅龍幫,圖謀造反,已然伏誅,其兩個兒子亦被砍頭,府中其餘男丁發配充軍,女眷官賣為奴。

紅龍幫原只是民間的一個惡勢力組織,後朝廷派人将其剿滅,而參與圍剿的官員從中抓捕到幾名倭人,為了功績,便給紅龍幫按了一個勾結倭人圖謀造反的罪名,并上報朝廷,再之後,兵部左侍郎趙重上書彈劾柳岩澄乃是紅龍幫的成員之一,并有柳岩澄親筆密信為證。

而那密信的筆跡确與柳岩澄的筆跡無二,東方琰龍顏大怒,親自下旨将柳岩澄下了诏獄,柳岩澄矢口否認有謀反之心,又道書信乃奸人僞造,但東方琰并不信,只道鐵證如山,直接定了他謀反之罪。

柳岩澄是容珩這一派的人,容珩自然知曉他并無謀反之心,乃是被趙重陷害誣告,然而東方琰欲借刀殺人,容珩又如何能為其脫罪?最終結果是柳岩澄含冤而死。

柳岩澄伏誅後,其唯一的女兒柳明笙被官賣為奴,而湊巧的是,入官那一日,趙重恰好經過柳府,看到柳明笙的長相,瞬間驚為天人,自此對她念念不忘,魂牽夢繞,後來禁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便将她偷偷買了回去,安置于外宅之中做了他的外室。

柳明笙一開始并不知曉趙重便是誣告她父親,導致她家破人亡的兇手,見他生得端正齊整,人又溫存體貼,便與他好了一陣。

後來容珩得知她的存在,便派自己安插在某位權貴身旁的外室李苑兒去接近她,成功獲取了她的信任後,李苑兒将事實真相告知柳 明笙,得知真相的柳明笙痛不欲生,要與趙重同歸于盡,被李苑兒勸住,李苑兒讓柳明笙繼續裝作與趙重好,并尋找證據,那柳明笙乃是聰慧之人,便聽了李苑兒的主意,繼續僞裝情深與殺父仇人恩恩愛愛,後來在李苑兒的幫助下,柳明笙終于找到了趙重陷害他父親的證據。

柳明笙要将證據拿到刑部去為父親翻案,卻被李苑兒制止,李苑兒告訴了她,她只是一介罪臣之女,無權無勢,而趙重如今乃是兵部尚書,手握權柄,且此案由皇帝親自主持,皇帝又怎肯輕易認錯,她一個孤弱女子又怎與權臣與皇帝抗衡。

待柳明笙只覺翻案無望,欲自盡随父兄去之時,李苑兒才為她出了一個主意:死告。

李苑兒告訴她,所要此案重審,便是将此事鬧大鬧沸,最好鬧得全京城百姓皆知。

眼看柳明笙心動,李苑兒才告訴在背後支持她的人是容珩。

柳明笙是知曉容珩的,她父親在時,便與容珩交好,當李苑兒說出容珩的名字之時,柳明笙便決定接受李苑兒為她出的主意,進行死告。

按照計劃,她會在身上放着兩封書信,一封痛斥趙重曾經為得到她不折手段,被他迫為外室後又受盡他的折辱,二便是告發他誣告其父親謀反并附上部分證據。

而在她死後,容珩将動用自己的勢力讓全城百姓皆知曉此事,在輿論攻讦之下,東方琰定然不得不給百姓以及百官一個交代,而下旨讓此案重審。

柳明笙相信容珩,因為他父親還在世時,便曾無數次誇贊過容珩的才能品行與風儀氣度,在心底,柳明笙一直對這個年紀輕輕,便身居首輔之位的男人有着深深的信任與敬意。

柳明笙是真心想以死為父申冤,可是她卻沒想到就在自己上吊自盡之時,會有一女子從天而降,将她救下來,并告訴她,要好好活着。

“大人,可還有事吩咐?”秦月禀報了柳明笙一事後,問。

容珩眉間微緊,睫羽半掩,隐約在沉思着什麽,忽然他微擡眼眸,語氣莫測道:“另外,讓四十的人繼續盯着扶桑。”

秦月聽到容珩這句話,心中有些疑慮,東方琰在禦苑設宴那日秦月也在,知曉扶桑對紅卿似是情有獨鐘,甚至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吻了紅卿。

容珩之前便讓人調查過扶桑,并沒有查出他有太大問題,而今突然又要人盯着他,這不得不讓秦月懷疑,容珩公私不分,但又覺得容珩不是這般的人。

秦月忍不住道:“請大人給屬下一個調查的準确方向。”

容珩眉間微動,似有些不解地擡眼看向他。

秦月連忙繼續道:“大人是想知曉關于他與紅卿姑娘的情愛糾葛?還是想知曉這人是否有問題?”

容珩這才恍悟,微怔的同時又有些好笑,秦月怕是以為他在拈酸吃醋?容珩輕搖了搖頭,随後替他釋疑:“扶桑此人表面 清虛澹泊,實則深不可測,令人無法琢磨,我要你們繼續盯着他,确保此人對我們無威脅。”至于那男人與紅卿之間的情愛糾葛,還不值他動用暗閣的力量。

秦月這才知自己想太多了,他謹慎地道了句:“是。”說罷,視線一擡,不小心看到他唇上的傷口,不覺怔了下,欲語還休。

容珩察覺他的異樣,擡眸看向他,微微一笑,問:“你還有何疑問?”

“大人,您的唇……受傷了。可要屬下幫你找些藥?”秦月不知曉方才閣內發生的事,因為對于他唇上的傷口感到有些奇怪。

容珩表情微怔,不由想到自己方才的那一吻,心中有股不是很明顯,但又令人無法忽略的煩躁漸漸升起,他輕嘆一聲,“無妨,你下去吧。”

“是。”秦月轉身下了樓。

秦月離去之後,容珩修長的手輕揉了下額角,隐約覺得有些疲憊,便将手肘支在琴桌上,閉目養神。

唇間隐隐傳來痛感,容珩唇角無奈地勾起苦笑,發誓以後再也不胡亂吻她。

正如此想,樓梯間傳來一陣響動,秦月又走了上來,神色似有些繃着,他沉聲向容珩禀報柳明笙之事:“大人,柳姑娘被人救下了。”

容珩臉色微變,頃刻間又恢複如常,“被何人所救?”據他所知,趙重不在外宅,跟在柳明笙的丫鬟婆子也被迷暈了過去。

秦月臉上露出些許古怪之色,他如實禀報:“是紅卿姑娘,據李苑兒說,是紅卿姑娘經過黑松林之時,恰好撞見自盡的柳姑娘,大概是善心大發,她将人救下了,還将白绫拿走了,不僅如此,她叮囑柳姑娘‘好好活着’,大概是聽了紅卿姑娘這一句話,柳姑娘有些猶豫了。”

容珩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就在秦月以為他會生氣之時,容珩卻只是無奈一笑,而後搖了搖頭,“也罷,計劃暫停,讓李苑兒善後。我有些疲憊,你也下去休息啊。”

秦月道:“是。”言罷面色不改地轉身離去,心中有些詫異容珩竟然一點都沒生氣,而後認真一下,又不覺得奇怪了,紅卿是他叫來的,計劃毀在她手上,能怪得了誰。

* * *

紅卿回到宮中,已是子夜過後,她小心打開耳房門,閃身進去,屋內烏漆墨黑,紅卿剛進去未能适應黑暗,摸着黑走到桌旁,正要點燈,忽感覺有人的氣息。

她手一頓,驀然心生防備,轉頭往床上看去,便見一人端坐在她的床上,暗影中,那人身形高大偉岸,氣勢如鷹如虎,給人壓迫之感。

是個男人。

想到自己的打扮,紅卿心咚咚猛跳兩下,她放下火折子,沒有點燈,拉了拉鬥篷,将內裏的衣服藏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陛……陛下?”

月色透過窗隙洩進些許光亮,紅卿逐漸黑暗,那人臉部輪廓漸漸清晰了些許,的确是東方琰。

“深更半夜,你去了何處?”東方琰神色冷漠 地凝視着不遠處纖細窈窕的身影,聲音渾厚沉着,透着一股威懾。

“陛下怎麽來了,吓了奴婢一跳。”紅卿揉了揉心口,假裝被他吓了一跳,而後又笑盈盈道:“奴婢睡不着到外邊走一走。奴婢在紅苑時夜夜笙歌,常常鬧到子夜才散,來了這宮中,睡得過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又覺寂寞難以排遣,便出去散散火氣。”說到最後,她聲音愈發柔媚勾人起來。

“是麽?”東方琰語氣忽然變得玩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曉他臉上是否也是同樣的玩味,只聽他沉着聲道:“過來。”

“奴婢染了一身涼氣,怕凍着陛下,奴婢去換一身衣服再出來。”紅卿微笑着說道,說着往衣櫥的方向走去。

東方琰似嗤笑了聲,“點上燈再去喚。”

紅卿面不改色,嬌嗔:“陛下不是悄悄出來找奴婢的麽?”說着聲音更加嬌膩,“奴婢覺得不要燈才有情趣呢,陛下且等奴婢一下。”

紅卿轉進屏風內,急匆匆除去鬥篷,換下那襲黑裙,将其塞進衣櫥中,而後胡亂換上一身衣裙,一邊換一邊側耳傾聽外邊動靜。

東方琰仍坐在床上,并未起身。

紅卿換完衣服,散了發,随意拿起一條絲帕将一頭柔順的長發束在胸前,而後施施然地走出了出去,在,俏生生地在東方琰面前站定,“陛下,奴婢換好衣服了。”紅卿軟膩着聲道,低垂着粉頸。

東方琰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驀然伸手将她一拽,紅卿嬌呼一聲,撲跌在他懷中。

頭磕在那堅實的胸膛上,他身上灼燙的男性氣息瞬間侵襲而來,紅卿隐在暗處的美眸凝了下,唇邊卻勾起媚笑,“陛下,您要做什麽呀?”

東方琰大掌托住她纖纖細腰,逼着她與他四目相對,他那深邃的眼眸有着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而後忽然笑道:“不是寂寞難以排遣麽?那今夜你便侍寝吧。”

在紅卿微愕的目光下,他翻身将她推倒在被褥之上,緊接着亦欺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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