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修)強勢

一輪殘月高高聳立在天穹上, 北風勁,将透骨的寒意裹挾而來,檐角鐵馬叮當。

容珩一襲雪衫半覆在紅卿的嬌軀之上, 風吹亂他半挽的長發,如潑墨般灑向半空,雪色衣袂亦随風鼓動, 仿佛凝月華為衣。讓人覺得,他本該是清冷絕欲, 不染紅塵的月神。

然而此刻, 他俊美無俦的臉籠于陰影中, 狹長的眸子定定地注視着紅卿, 柔和中透出幾分孤寂黯然, 他溫柔地低語:“卿兒,別這樣。”

紅卿知曉他向來會掌控人心, 知曉如何向世人展示自己完美的面具,如今他眼眸中的悲傷與孤寂, 不過為了挑動她的心,而做出的深情。

他內心有一分情意, 但他的表面會作出十分, 讓你以為,他真喜歡極了你, 內心有一分傷感,會故意流露出悲傷至極的模樣, 讓人誤以為他是為你難過,又或者讓你愧疚,以為是自己傷到了他。

其實,他只是……做戲成瘾。

八年的追随, 其實紅卿已經看透了他,只是之前身在局中,抽身艱難,如今離了局,才明白曾經的自己一直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悲喜歡愁因他,酸甜苦辣因他。

如今好不容易離了局,能夠站在外頭冷眼旁觀,她怎敢再次跳入他溫柔的陷阱之中,紅卿的目光錯過他,越過遠處高啄的檐牙, 落在那輪寡月之上,一雙風情的丹鳳眼隐隐透着冷色。

片刻之後,紅卿開口了,聲音輕細,缥缈若風,“大人,您能……不演戲了麽?”

演戲?容珩微怔,目光頃刻間恢複清冷,視線落在她紅唇,此刻她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嘲諷,容珩目光微黯,緩緩放開了她。

紅卿亦跟着坐起。

“卿兒,你覺得我是在演戲麽……”容珩微微一笑,柔聲開口。身上卻仿佛披着一層雪,散發着冰清冷氣息。

紅卿跪坐在他身旁,目光與他平靜的眼眸對視,唇彎笑意,“難道不是麽?”前一刻還柔情款款的人,下一刻卻如此從容淡定。

紅卿纖纖玉手一擡,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被他扯亂的衣物,臉上換上一副柔媚情态,以此來掩飾心頭忽生的一絲恥辱。

她秋水盈盈的眼眸笑睨了他一眼,“強忍着惡心來吻我,真是辛苦大人你了。”紅卿想到以前自己不論怎麽勾引他,他都不願意親吻自己,而前不久的一次,她為了報複他,故意親吻他,他竟露出難以掩飾的厭惡之色,甚至甩手離去。要知曉,像他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要他露出一絲厭惡之色可不容易。

如今他如此犧牲自己,來引她入彀,可不是辛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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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修眉輕皺,欲解釋點什麽,卻突然想起當初被她親吻時的那股不适感,便滞了下。他本可以如同以往一般說着違心的話,可不知為何,此時面對着她,他竟無法向之前一般騙她。

他的沉默讓紅卿內心更感到無比的羞辱,他連一句違心的話都說不出來,可見他多麽厭惡此事。“大人,不喜歡,便不要勉強自己。”紅卿将他方才說過的話冷冷地還給他,言罷驀然站起身,“大人說無別的事,我便先回宮了,以免陛下找不到我。還有,請大人以後若無重要之事,不要叫我出來。大人應我之事,希望也不要反悔。”

紅卿說完再無法呆下去,不理會他是何反應,她轉身離去,然沒走幾步,手腕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了回去。

目光對上容珩籠罩着陰霾,深不可測的墨眸,紅卿一訝,還未來得及說話,身子被他欺得頻頻後退,人被抵在近旁的紅柱之上,然後唇被狠狠地吻住。

因為太過猝然,紅卿一時僵住了身子,直到容珩咬疼她的唇,紅卿才反應過來,心中那股憤懑郁悶之感更加來勢洶洶,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唔……”紅卿雙手捶打着他,她越是用力掙脫,容珩攬着她腰肢的手愈發收緊,另一手索性抓住她推拒的手,禁锢在她的頭頂。

紅卿偏臉,他又伸手扳回,繼續加重此吻,他像是發狠似的,親得紅卿很疼,紅卿忍無可忍,用力咬了他一口。

容珩吃疼,悶哼一聲,滞了片刻,他終究還是放開了她。

眼前的女人正氣憤盯着他,蓮臉醉紅,媚眼如絲,朱唇微腫濡濕 ,有着他品嘗過的痕跡。

唇有些疼,容珩手背輕擦過唇,玉般潔白的手背染了一抹血跡,眼眸有茫然之色一晃而過,似是沒想到自己會做這般強人所難之事。

紅卿什麽都沒說,只看着他的眼眸,他的眼眸澄澈如水,并無欲望情熾,只有一片清冷。大概只是為了試探自己是否真能親吻她吧?

豔麗的紅唇緊抿了下,紅卿一言不語地掉頭下了閣樓。

紅卿走出‘春風一度’,雲落已在下邊等候,她靜靜地站立在廊下。

見她出來,她看了她一眼,提着紗燈面不改色地走到面前。

紅卿手橫過去阻止她,笑睇了她一眼,“不必了,我識得路,自己走,你上去看看你家大人有何吩咐吧?”紅卿知曉容珩這位侍女不簡單,方才樓上的動靜她應該聽得一清二楚。

雲落動作微微一滞,有些猶豫,但見紅卿臉上有着不容反駁之色,淡淡道了句:“是。”

紅卿揮了揮手,徑自離去,行至中途,耳邊一陣掠風聲,眼前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紅卿唇角微彎,沒理會繼續走,然走了沒幾步,還是頓住了腳。

“出來,別跟做賊似的躲在別人後面。”紅卿挑了下眉,帶出一縷風情。

一樹叢中,走出一黑衣少年,正是秦月,他雙手環胸,擡着下巴看紅卿,仍舊是嚣張不屑的模樣,“錯,是前面。”

秦月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傅粉,歲月似乎并未在他臉上刻下任何痕跡,他看起來仍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所以紅卿曾一度以為他是個閹人,不過後來她扒了他的褲子,證明不是。

自那時候起,這家夥就恨上了她,卻又打不過她,他不僅打不過她,還說不過她,因此更加恨她。

“沒想到還會見到你,我以為你被仇家殺死了。”秦月趾高氣揚地笑道,而後搖了搖頭,似乎感到可惜的模樣,“真是令人遺憾。”

嘴巴依舊毒得不行。

紅卿媚眼斜溜他一眼,吳侬軟語:“怎麽,小月月當初不是求着人家好好活着的麽?”

秦月一愣,顯然也想起了當初一時感慨說出來的話,他俊秀白皙的臉微微一紅,而後死鴨子嘴硬:“你聽錯了,我沒說過。你不要自作多情。”

當初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一時不知發了什麽神經,才會說出那樣肉麻惡心的話來,如今被她抓住把柄,秦月後悔莫及。

這小子說不過她,還非要挑釁她,真是有受虐癖好,紅卿趕時間回去,懶得再理會他。

“哦,小月月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畢竟姐姐疼你。”紅卿挑眉輕浮的媚笑,一邊說着一邊走,“小月月,我要回宮了,再不回陛下該念我了。”

秦月瞪着她那風情搖曳的身影,白皙的臉氣得漲紅,連額頭青筋都隐隐脹起,可惡的女人,總有一日,他要她開口說不了話。

雲落上到樓閣上時,容珩長身玉立于欄杆處,背對着她,一手負于 身後。

雲落瞥見地下的琴,神色微不可察的變了下,而後又恢複如常。

她擡眸看向容珩,冷月灑下,映着他挺拔如竹的身影顯得清冷疏離。

她看了一眼,便低了頭,輕喚了身聲:“大人。”

“她走了?”容珩沒有回頭,聲音雲淡風輕。

“是。”雲落淡應。

閣內一片寂靜。

沒過多久,容珩轉過身,走回琴案旁緩緩落座。

雲落見狀俯身撿起琴,将琴放回道琴案上。

容珩臉上此刻并無笑意,視線落在雲落身上,第一次認真打量了下他的侍女。

容珩沒有限制她的穿着打扮,但她似乎總是穿着墨綠色的窄衫長裙,長發并未結髻,只是高高的束起,綁了根與衣服同色的發帶。

他這位侍女生得其實不錯,五官精致秀麗,只是總是低眉順眼,不茍言笑,而令這張臉少了幾分味道。

想到她也是女子,容珩不由問了句:“雲落,你被人親過麽?”

雲落正低着頭,安靜地站立着,聽聞,她心急跳了幾下,臉有些熱,不由擡眸看他,他眼中并無溫柔之色,很清冷,甚至還有些許茫然,唇上有一抹血跡尤為明顯,像是被人咬過似的,神情不由滞了下。

看到她有些呆滞的模樣,容珩眉間微動,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毫無意義,這種話也不應與一侍女說,便淡淡道:“你退下吧,把秦月叫上來。”

雲落立即收斂心神,小心謹慎道:“是,大人。”言罷轉身離去。

容珩伸手輕撫了下隐隐發疼的唇,眉頭輕皺了下,試過才知曉,他的确是不喜歡的。

他不知曉自己為何想要試探紅卿對自己還有沒有留戀,不知曉自己為何還要故作情深。

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不是麽?

他唇角浮起苦笑,輕嘆一聲,閉目養神,而方才所發生之事,在他心底便如同風吹過水面泛起一陣漣漪,不過片刻,即恢複平靜,仿佛無事發生一般。

而後容珩想到那個叫扶桑的男人,不由緩緩睜開眼眸,裏面閃過一抹寒意。

之前,他便讓人查過那個男人,只不過查得不是太深,只知曉那男人似乎擅長煉制蠱。

蠱毒……容珩眉眼微凝。

* * *

紅卿出了梅園,走在寬闊大道上。

此處地段好,大多是權貴之家的別業。

最近京中貴人圈裏掀起了一陣養外室的潮流,不少貴人在此金屋藏嬌。

紅卿鮮少來此,但卻對這片區域發生的事了若指掌,畢竟她是打探情報的高手。

好比,

前些日子鎮武侯世子陸之霖養的那名美嬌娘外室安氏逃跑了,還是懷着身孕逃跑的。

只因陸之霖即将迎娶成安伯之女程慧為妻。

這陸之霖原有着端正自持的君子美譽,家中有權有勢,兼潑天的富貴,他生得又英俊不凡,是不少未婚女子的如意郎君。

但這樣一謙謙君子卻做了件極其出格之事,便是強取豪奪了一位姑娘,還迫她成為了自己的外室。

那姑娘便 是安氏。

安氏逃跑之後,陸之霖後悔不疊,瘋了般的派人去尋找,差點還準備退了親,幸好被鎮武侯府壓下了,因此程慧那邊并不知曉此事。

那時,紅卿恰好閑着沒事幹,想把事情鬧大,便通過他人将消息洩露給了程慧知曉。

那程慧表面看着是位柔弱美人,實則卻是個烈性子,聽聞那事之後氣得立刻去退婚。

沒兩日堂堂鎮武侯世子為了一外室要死要活,頃刻間鬧得滿城風雨。

紅卿本以為那陸之霖會與程慧勢同水火,但不知曉這陸之霖中了什麽邪,竟死活不肯退親。

沒過多久,那陸之霖竟開始瘋狂追求程慧,而那程慧似乎也接受陸之霖,

而就在這時,安氏自己又跑回來了。

只因她逃跑時帶的金銀珠寶都被人騙走,在外生活實在艱難,加上錦衣玉食慣了,哪裏還過得了窮苦日子,大概是想着陸之霖對她的情意便又回來投靠于他,卻不想情郎薄情,前一刻為她瘋魔,後一刻轉頭便情系她人。

然安氏懷着陸之霖的孩子,陸之霖對安氏便頗有幾分不舍,那程慧這下恨上了安氏,欲找人除去安氏這枚眼中釘。

陸之霖夾在中間,進退維谷,一個頭兩個大,便躲到外頭去了。

紅卿就這樣冷眼看了場好戲。

紅卿心忖,這陸之霖要是未成婚之前,也能與女子一般潔身自好,也不至于弄出這荒唐之事來,最終毀了自己的名聲清譽不說,還惹了諸多煩惱。說到底這陸之霖還是貪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才會找什麽外室。

自從這裏成了無數男人金屋藏嬌的所在之後,容珩就更少來這處別業了,畢竟每每他打馬經過,可有不少倚門朝他獻笑的美人。

這裏的女人成日只能圍着男人轉,出事只因為男人,今日不是哪位正室打上門鬧,明日便是那家權貴又添了外室,又或者那位外室自盡了。

總之,都是幫癡男怨女。

紅卿突然在想,如果她與容珩沒有決裂,那麽容珩成親之後,她算不算容珩的外室?

紅卿不禁為自己這想法而冷笑了下。

紅卿轉進黑松林,黯淡的月色下,黑松林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霧霭中,周圍莽榛灌木,林間不時傳來怪鳥凄叫聲。

紅卿正提勁疾走,忽見一穿着白衣服的娉婷女子袅娜行過,嘴裏帶出嗚嗚咽咽的聲音,手上還拿着白绫。

這片松林子其實埋葬了不少芳魂。

紅卿猜大概又是那位權貴的外室要上吊自殺,紅卿原本不打算理會,但走了沒多久,腳步一滞,到底還是良心未泯,她煩躁地轉身,跟了過去。

去到那時,女子正踩着石上,頭上懸挂着白绫,哀哀戚戚正要上吊。

紅卿撿起一顆石子丢過去,直接打斷了白绫,那女子跌坐在地,一臉驚愕地看向眼前英姿飒爽,宛如女俠般的女子。

紅卿冷着臉走過去,收走了白绫,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當真 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一雙眼眸珠淚紛紛,楚楚可憐。

紅卿趕着回宮,無法護送她回去,只冷淡地留下一句:“好好活着。”她再要尋死,便不關她的事了,紅卿說着便掉頭走了。

只留下一臉震驚錯愕的白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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