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有紅包(修) 不能活,便一起死
溫泉行宮雖然沒有皇宮氣派, 但樓臺富麗,殿閣峥嵘,也是窮奢極侈, 據說是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而成。
這一趟扶桑并未跟來,紅卿不知曉原因,但她并不在意, 他不來才好,來了鬧得她心煩。
元陽公主和燕良玉也跟了過來, 方才紅卿與兩人打了個照面, 大概是扶桑沒來, 元陽公主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見到她也沒有言語挑釁, 而燕良玉大概是覺得婚事将定,整個人神采奕奕, 散發着明豔動人的氣息。
那女人一如既往的對她抱着敵視的态度,紅卿不以為意。
紅卿分到的是單獨的房間, 房間寬敞整潔,裏面燒着地龍, 溫暖如春, 紅卿十分滿意,這一夜東方琰并未召見她, 她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次日,東方琰等人便忙着祭祀先祖的事情了, 祭祀是十分莊重嚴肅的事,紅卿什麽禮儀都不懂,東方琰自然不會讓她跟去。
東方琰帶着一衆皇室子弟,後宮嫔妃, 文武官員去了往泰安畤,行宮便冷清起來,紅卿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百無聊賴,便在行宮游賞起來。
待東方琰等人歸來,已是入夜,紅卿在自己的屋中等了許久,不見東方琰傳召,他大概很忙,紅卿也不去打擾他,便安然睡下了。
一直到了冬狩那日,紅卿才終于見到東方琰。
鶴山下安了很多營帳,旌旗獵獵,甲胄森寒。
狩獵開始之前,紅卿被叫到了東方琰的帳篷中。
紅卿甫一進去,便見到了容珩,
狩獵将開始,他已換了一身利落裝扮,長發全束起戴玉冠,身上着白色箭袖翻領華袍,戴銀色皮質護腕,扣金銙銀蹀躞帶,端坐在椅子上,臉上依舊含着微笑。
帳篷中他和東方琰兩人,宮人們都守在了外頭,天很寒冷,但帳篷內燒了銅盆炭火,十分溫暖。
容珩并未看她,依舊與東方琰有說有 笑,紅卿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看向東方琰。
東方琰慵懶閑适的靠在榻上,發籠金冠,穿着織金華袍,腰系九環帶,端得天子威儀。
一眼且見紅卿,他唇角微勾,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淺笑,“卿兒,過來朕這。”
紅卿聽聞太陽穴一緊,而後肌膚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麽久以來,東方琰還是第一次叫她卿兒,而且叫得太過于肉麻,這男人果然還是适合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若天天來這一出,她可吃不消。
紅卿當然不會以為他在親近自己,他不過是故意在容珩面前說的,想要激他。
他難道真以為容珩會吃他的醋?那他太小看容珩了。也不知為何,這皇帝天天和自己的臣子過不去。
紅卿心中雖是不情願被他利用,但是卻沒辦法拒絕,只能無奈地走上前,還要僞裝順從地露出文文靜靜的笑容。
東方琰旁若無人地将紅卿拽到自己的懷中,而後拿過身旁的酒,自己喝了半杯,将剩下的半杯遞到紅卿唇邊,聲音難得溫柔下來,“乖,喝下。”
喝你……紅卿內心還沒罵完就被他灌了進去,紅卿險些嗆咳,好歹忍住了,白皙的臉浮起兩片紅暈,不知是氣的,還是被酒沖的。
這男人果然不知曉溫柔是何物,酒是烈酒,燒得紅卿心頭火辣辣的,加上氣急,那火氣便蹭蹭直往頭上冒,她微握拳頭,努力控制着捶他的沖動。
東方琰仿佛沒有察覺紅卿的抗拒,就算察覺到,他多半也是不在意的,他仍舊摟着她纖細的腰肢,視線卻落在容珩的身上。
容珩端起酒,眼眸微垂,長睫掩住眸色,讓人看不到裏面的情緒,但他那寧靜淡然的姿态,讓人覺得,周圍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
東方琰意味不明地笑着:“玉郎,朕要再次感謝你的割愛,卿兒她真乃世間難得的尤物,朕都快陷入她的溫柔鄉裏無法自拔了。”
容珩放下酒杯,微擡眸,但笑不語。
紅卿覺得容珩不回話是對的。
東方琰明顯是在下他面子。
回了大家都得尴尬。
東方琰唇貼在紅卿瑩潤光滑的頸項間,輕吻着,紅卿感覺脖子傳來癢意,不由往旁躲去,卻被他那大掌禁锢住,只能任由他輕薄,紅卿不知道他在發什麽神經,什麽人間尤物,沉醉溫柔鄉,一派胡言,紅卿面無表情地任由他做戲。
“卿兒,你和玉郎相識一場,朕卻未讓你們好好道別,這會兒只有我們三人在,你去給玉郎敬杯酒,謝他過去那段日子對你的照拂吧。”東方琰說着輕捏了捏她的臉,暧昧道:“若是你不能夠讓玉郎盡興,看朕今夜不罰你。”
這君臣兩人暗地裏針鋒相對,紅卿夾在其中,不由暗暗叫苦。
乖巧地接過東方琰遞來的酒壺,紅卿壓下心頭百般的不情願,起身走到容珩身旁,穩了穩心神,紅卿擡起纖腕将酒傾注在幾上的酒杯中。
端起酒,紅卿恭敬呈上,遵照東方琰的囑咐說道:“多謝容大人之前對奴婢的照拂。”
容珩目光落在那杯酒上,眉間微不可察的蹙動了下。
紅卿舉了片刻,見容珩未接,內心不由有些煩躁,又有些奇怪,紅卿不認為容珩會刻意在東方琰面前為難她,便再次開口:“大人。請飲了這杯酒。”
容珩擡眸看了她一眼,似乎輕嘆了聲,最終還是接下那杯酒,将酒一飲而盡。
紅卿一心完成任務,看着他喝完了酒,紅卿微微松了口氣,掉頭而去,也因此并未看到容珩臉上暗藏的無奈神色。
嘹亮的號角聲驀然響徹雲霄。
紅卿從東方琰的營帳中出來後,便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這會兒正在榻上小憩,忽被號角聲驚醒,聽到外頭如雷鳴般的馬啼聲以及衆人激烈的歡呼聲,紅卿情緒被感染,睡意全無,她起身掀開營帳門的厚簾。
寒風夾雜着馬匹的腥臊氣撲面而來,紅卿不覺皺了下眉,然後又被那震撼人心的盛烈場面激得熱血沸騰,有那麽一瞬間,她想騎上馬,懸上羽箭,跟随着獵手們湧進山林之中,盡情圍獵。
紅卿知曉東方琰此刻也進了山,不會傳喚他,便徑自往山林中去,待在營帳中實在悶極了。
如今雖是冬季,但這山林中大多是蒼松翠柏,因此入眼仍是一片濃綠,進去時但見林木幽深,時有獐狍雉兔,麋鹿獾狼等走獸顯露蹤跡。
紅卿沒有深入,只在入口處閑逛,卻沒想看到再次遇到燕良玉以及元陽公主,兩人騎在馬上悠閑的逛着,兩人沒看到紅卿,紅卿忙閃身到一棵大樹下,待兩人走遠之後,才走出來,不願意與兩人正面沖突,紅卿暗道一聲晦氣,轉身回了營帳。
回到營帳,紅卿正準備進去,卻不經意瞥見一道黑影閃進了東方琰的帳篷之中,帳篷門口有幾名侍衛把守着。
紅卿眸中掠過疑惑之色,東方琰不是進山了?紅卿本不欲理會,但殺手的直覺告訴她,不對勁,她稍作猶豫,趁人不注意轉到東方琰的帳篷背面,确定四下無人注意到自己後,紅卿才豎耳細聽,她聽力極其的敏銳,因此能夠聽到帳中人說話的聲音。
“人怎麽會不見?你确定他內力盡消?”
是東方琰的聲音,隐隐透着戾氣。
紅卿怔了下,而後心中莫名地感到一絲不安。
她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陛下不是親眼看到他喝下了那杯酒?藥兩個時辰後起效,如今已到兩個時辰,斷不會出錯。”
若是紅卿沒聽錯,這聲音竟是楚王的。
紅卿心不禁狂跳起來,腦中也轟隆隆的,東方琰在密謀着什麽,答案已顯而易見。
東方琰要借這次冬狩活動殺了容珩。
紅卿其實并不感到意外,容珩權傾朝野,已經威脅到皇權。
而她此時也明白過來,為何東方琰方才在營帳中會故意對她做出那一番舉動,他想刺激容 珩,幹擾容珩的判斷力,讓容珩放松警惕。
讓紅卿懊悔的是,那杯酒竟是她親手遞給容珩,看着他喝下的,她竟然成了東方琰的幫兇。
紅卿并不想容珩死,而且容珩死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她身上還有毒藥未解,她與容珩是一損俱損,她臉上籠着一層陰霾,轉身再次往山林而去。
一路上她努力壓制心頭的不安,
維持着鎮定,只有鎮定,才能找尋出線索,紅卿在暗閣苦訓多年,出來後一直為容珩辦事,她對周遭事物有着超常的敏銳。
因此,她沒有費很大的勁兒便找到了遭到圍困的容珩,只不過她來遲了一步,東方琰的人比她更快找到容珩。
這大概是紅卿唯一一次見到容珩如此狼狽的模樣,他沒了內力,自然不敵東方琰派來的絕頂高手,一襲整齊修潔的錦袍染了鮮血,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就在紅卿怔愣片刻,容珩猝不及防,腹部竟中了一劍,鮮血順着刀身汩汩流下,容珩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
那殺手以為容珩無力再戰,不由放松警惕,正欲拔劍,寒芒一閃而過,脖子上瞬間鮮血飛濺,瞪大雙眸。
容珩面上斂去了面對世人特有的溫潤平和,陰恻恻的目光緊攫着眼前面露不可思議的殺手,唇邊勾起一抹邪氣嘲諷的笑容:“蠢貨,你太得意忘形了。”
那殺手瞪圓的雙眸中有着恐懼,懊悔,卻因為被割喉,一句話也說不出,最終他轟然栽倒地上,死不瞑目。
容珩捂着腹部踉跄後退兩步,靠在背後的山石上,他不緊不慢,淡定自若地伸手點了身上幾處穴位,便止住了噴湧而出的鮮血,他目光不動聲色地往後看了眼。
再擡眸看衆人時,眼底又是一派溫潤閑雅,失去顏色的嘴唇勾起輕淺的弧度:“你們太弱了,不如一起上。”
見同伴被容珩一劍割喉,衆人心中已是大怒,又被他挑釁一番,內心不由升起濃烈的殺機,紅卿看着頭疼不已,他都傷成這般模樣,竟還如此沖動地挑釁刺激這些人,是嫌命活得不夠長?
紅卿被他氣得沒辦法視而不見,卻忘了容珩從來不會沖動行事,她一個飛身直接沖進包圍之中,來到容珩身邊。
看到紅卿,容珩眼底掠過微訝之色,随即又恢複平靜。
紅卿顧不得檢查他的傷口,只擋在容珩面前,“大人,你沒事吧?”她關切的問,問時并未看向他,只看着眼前衆殺手,目光如獸般冰冷無情。
“無礙。”容珩輕嘆一聲,語氣有些清淡:“你怎麽來了?”
聽聞他無奈的嘆息,紅卿感覺他似乎不願自己到來,這瞬間激起紅卿心中怒火,不由嗆他一句:“來看你死沒死!”
容珩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沒有再回話,一是不知怎麽回她的話,而是他要保留力氣。
不等紅卿多作反應,那些殺手如巨浪般朝紅卿洶湧地撲過來,紅卿目光 一厲,迅速撿起地上的劍,加入戰局。
紅卿許久沒動過手,內心蠢蠢欲動,在一殺手往自己斫來之時,紅卿出手比他更加迅猛,一刀砍下他的頭顱,鮮血飛濺在她臉上,她伸舌舔去嘴角的血液,唇角微勾了下。
那詭豔妖嬈的姿态以及狠辣殘暴的手段令得衆名殺手心驚了一下,連忙提起萬分的小心,出手更加的穩狠準。
紅卿足踏飛燕,所過之處,一縷縷鮮血噴濺而出。
紅卿一開始處于上風,但後來漸漸吃不消,殺手死一個又接着一個上,像是殺不完的一般,而且個個武功不容小觑,東方琰是鐵了心欲取容珩的性命。
紅卿一邊要對抗強大的敵人,一邊又要保護內力散盡的容珩,已然心餘力绌,一個來不及擋下殺手的攻勢,手臂被劃了一道,鮮血飛濺,她禁不住悶哼一聲。
另一殺手趁機往容珩那邊撲去,卻被容珩一劍砍傷,而他的傷口也因此再次流出鮮血,他腿一軟險些跪地,他将劍插在地上,方支撐住自己,臉上更加蒼白起來,仿佛脆弱的白瓷。
“容珩!”紅卿費力殺死擋在她面前的殺手,沖到容珩身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讓他靠回山石上,看着虛弱憔悴的容珩,紅卿心中湧起一股激憤,她目光發狠,再次沖向衆殺手,招式淩亂不堪,有的只有一股狠勁兒,就如同被激怒變得瘋狂的野獸一般。她腦子一片空白,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容珩不能死。
容珩不能死。至于為何不能死,紅卿已經想不清楚。
就在她殺紅了眼之時,神智快要喪失之時,身後傳來容珩虛弱無力的聲音:
“卿兒,你別管我,自己走吧。”
那如同一縷春風般的聲音讓紅卿瞬間清醒幾分,然後又被他的話弄得心煩,她一邊拼殺,一邊努力維持冷靜:“容珩,你別說話,留點力氣,我會帶你走的。”
容珩并不贊同她的話,溫柔的目光停留在她纖柔又強韌的身軀上,“卿兒,一定要活着。”聲音低低的,充滿柔情。
又是要她活着的話,紅卿有着不耐煩,不由回頭看向他,卻看到他目光流露出像是不舍的神色,然後驀然一轉身,消失在山石之後。
紅卿這才注意到,他的身後竟是斷崖,心口驀然一慌,來不及多想,她已經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撲了下去。
容珩很清楚,如果他繼續與紅卿在一起,兩人都得死,而沒了自己的拖累,紅卿定能突破重圍,保住一條性命,至于他,他并不是在舍己為人,早在紅卿來之前,他便摸清了斷崖下面的情形,跳下去是為了尋得一線生機,但他沒料到的是,紅卿會奮不顧身地跟随他跳下來。
一貫從容的容珩臉色不由一變,目光露出震驚且錯愕之色,這麽一來,兩人只怕都得死。
容珩自然不甘就此死去,他本非善人,所有的溫柔情深不過是他為達目的而戴 上的面具,當生死攸關之際,就沒必要再僞裝情深,就在他內心糾結是否要對她置之不理之時,他在紅卿的眼眸中看到了滿滿的柔情,她的眼中含着淚光。
凜冽的風聲中,他聽到她喚着他的名字:容珩。
這世上只有她一個女人會直呼他的名字,腦海中不由閃過她方才拼死護他的模樣,容珩心微窒,許是頭一次親眼看到有人這般奮不顧身的追随着自己,容珩冷漠的心不由産生一陣之前不曾有過的悸動。
容珩再狠,終究不是鐵石心腸之人。
在呼號的風聲,無盡的失重不真切感之中,他不由想到與她在一起的一些過往,想到自己對她一次又一次的欺騙與利用她,他的內心不禁又泛起難以言喻的柔軟與愧疚。
所有的陰謀算計,榮辱得失此刻似乎離自己漸漸遠去。
“卿兒……”他眼前有些朦胧,突然很想抱她,他朝她伸了下手,卻連她的身子都碰不着。
一陣無奈的嘆氣後,容珩打定主意,如果不能一起活,那便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