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葉栖雲感受到了他不尋常的僵硬,一邊低聲問:“小瀾你怎麽了?”一邊擡頭去看他的表情,手臂與背部皮膚接觸讓雲觀瀾如同被燙傷了一般蹭的站了起來,幾乎是厲聲呵斥道:“不要叫我小瀾或者阿瀾!”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隐約的恐慌是什麽,但他知道決不能再跟葉栖雲繼續保持這種奇怪的關系,葉栖雲對他種種親近之舉無非是因着銀針封智而導致的性情突變,他自醒來那刻起身邊便只有自己一個活人,正如幼鳥破殼便會追随身邊第一個活物行動一般,實則并沒有其餘感情在。而自己……而自己……決不能因此便被蒙蔽了眼睛心神,否則必成大錯。

浩氣盟也已經連發了四次信號聯絡他,盟中本就缺少大夫,何況是升到武林天驕這頂級階等的大夫,無緣無故幾個月不出現,盟中遲早會派人來尋。

可是如今浩氣盟的追緝令鋪天蓋地,若放任孩童一般心智的葉栖雲獨自行動,要不了三天就會被抓回浩氣盟,到時候莫說自己良心過不去,恐怕也難見白肅玖。

雲觀瀾心思煩亂,忽略了身邊藏劍弟子的舉動,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嗓子的葉栖雲眨了眨眼睛,湊上來一把抱住他,有力的臂膀像鐵箍一樣,他低聲道:“別生氣……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阿玖,都是我不好……”

雲觀瀾快給他氣瘋,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拼力氣他自然無法與藏劍出身的葉栖雲相比,只見他兩指一并內力運到指尖,在葉栖雲臂膀上重重點了兩指,藏劍弟子頓時臂膀酸麻再也擡不起來,雲觀瀾揉着額角看着他一臉委屈,心裏只覺左右為難,只好先哄道:“我不生氣,你好好呆着,我去做飯。”

他心事重重的轉進廚房,仔細回憶以前受過銀針封智法的病人是何症狀,只是他們都有親友陪同,施針之後很快便離開了萬花谷,書上也只記載過這種手法會令人性情大變,喪失極大一部分記憶,至于受針之人之後會如何則毫無記載,銀針封智不可逆,雲觀瀾不禁後悔起來,可是以葉栖雲當時情況,若他不出手,他遲早會把自己的命送掉。現下這種情況,無論如何,好歹命算是保住了。

他将一些菜蔬肉類扔進鍋裏胡亂的煮着,連鹽也忘了放就端了出來,葉栖雲皺了皺眉,苦着臉跟他說:“阿……觀瀾,這裏面沒鹽……”

雲觀瀾正是一腦袋煩心事,哪有心情管這個,随手指了指廚房讓他自己去。他本就不通廚藝,能把火升起來還是在這幾個月剛剛學會的,葉栖雲卻忽然又綻開一個笑,溫柔道:“阿玖做的東西,怎麽都好吃。”

這次雲觀瀾是徹徹底底的聽清了,他心裏猛然便是一涼,覺得鉛塊似的直直墜下去,連忙問道:

“阿玖是誰?”

葉栖雲颠颠倒倒地回答:“阿……阿瀾是你……阿玖……”他似是極其糊塗,抓着頭發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一樣喃喃道:“阿玖……阿玖……不是……阿玖……走了!”

忽然找到答案一般,他笑起來,狹長溫潤的眼睛裏一片清明如水:

“阿玖走了。”

雲觀瀾愣在原地,他沒想過白肅玖的離開會對葉栖雲造成如此大的致命影響,連封存記憶和心智的銀針都無法阻擋,他已經不知道白肅玖是誰,甚至可能把他雲觀瀾誤認為成白肅玖,但他仍然記得阿玖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他表現出如此強烈的對旁人的依賴,是不是也是因為白肅玖的離去?如果自己此時跟他說要離開……他會怎麽樣?雲觀瀾全身都是冷的,他直直看着那對清亮的眼睛,輕輕道:“栖雲,我要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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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栖雲的眸子轉了過來,雲觀瀾看見那本來剔透的眼眸迅速變成如白瓷一般僵硬,然後像是有極輕微的“啪”的一聲,碎出無數道冰裂。雲觀瀾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

糟糕!

白肅玖曾說葉栖雲不能見血,尤其是情緒不穩之時,極易進入嗜殺癫狂的失控情況,而他現在顯然已經走在崩潰的邊緣,雲觀瀾摸到腰間捏住了銀針,葉栖雲武功雖在卻沒有章法,一舉制服應有可能。

然而葉栖雲沒有動,他眼眸中那道碎作千萬道的光芒化作淚水順着頰邊流下,他掰開雲觀瀾的手掌低聲問道:“跟我在一起非常危險是不是?所以你要走?”

他的手指觸到了雲觀瀾的傷口,帶血指尖散發着淡淡的血腥氣,然而他沒有任何異動,連呼吸都沒有快一分。雲觀瀾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眉頭越皺越緊,反手按在他心脈之上傳入一道內力,那道封印劍氣還在微弱的回應,蠱蟲卻無聲無息了。

雲觀瀾難以置信,與其餘萬花弟子不同,他與溫韻是嫡親的師姐弟,又久在浩氣盟黑龍沼營地,對蠱毒一樣研究極深,也是因為破解南疆數種刁鑽蠱毒之功突破了頂級戰階,對于蠱毒的眼光絕非一般人可比。葉栖雲所中與血蠱極其相似的柳枝蠱乃是所謂終身蠱,意即一旦種上,除非蠱蟲意外死亡,連施蠱之人都不能拔除。

他立刻将葉栖雲拉起來按在床上,藏劍弟子大驚,剛準備說什麽便被他厲聲喝道:“別說話!”

葉栖雲立刻噤了聲,雲觀瀾取了銀針,利落扒開他胸口衣服看準心脈便紮了下去,葉栖雲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也不敢說話,只見萬花弟子臉上浮現出一種極為不可思議的表情,随手将他衣服扯好坐到一邊,似是忽然入了定一樣,再也不說話了。

葉栖雲雖然心智受損,卻也知道此刻決不能打擾雲觀瀾。萬花弟子眉頭緊鎖,像是有什麽東西始終想不明白,直直從黃昏坐到了半夜,終究不敢擅斷,取了紙筆匆匆寫好一封書信,放入機關木鳥之中放了出去。

那封信是寄給白肅玖的,雲觀瀾怕浩氣盟會截獲信件,特意用了需要秘鑰的機關鳥,這鳥飛行速度極快,但饒是如此雲觀瀾依舊做好了等待十數日的準備,誰知回信到的出奇的快,不過區區三日便到了。雲觀瀾皺着眉将信拆開一看,鎖起的眉頭更緊了幾分。

裴溪遲師兄……

裴溪遲折筆出谷之時雲觀瀾只有十七歲,分屬不同支脈往來并不太多,但裴溪遲尚在萬花谷時是出了名的脾氣溫和本領高強,師弟師妹之中傾慕者極衆,雲觀瀾也曾在一年一度的弟子試煉中見識過他卓絕風姿,雖說并不多麽熟稔,但總有一分仰慕之情在。

後來裴溪遲在衆多門派面前破門離谷,一時後輩弟子中掀起軒然大波,雲觀瀾十八歲加入浩氣盟時仍然争論不休,雲觀瀾自己對裴溪遲屠寨之事亦不知該抱何态度,只是師父孫藥王和大師兄裴元皆保持沉默,他也就不再去想了。

時隔多年再見到裴溪遲三字,竟然與葉栖雲所中柳枝蠱有關,雲觀瀾百思不得其解,想到白肅玖絕不可能害葉栖雲與自己,便也只好先依從他的指引。

然而越往南便越深入浩氣盟勢力範圍,雲觀瀾想了許久,忽然想起師姐溫韻曾傳信杏林一脈上下所有弟子,她如今正在五毒追查某件與天一教蠱毒有關之事,當下便修書與溫韻,請她代為聯絡裴溪遲。

裴溪遲和唐棘此刻已到天一教核心部分的外圍。

唐棘所做□□極為精良,不僅能透出表情,甚至連汗水淚水也能滲出。兩人潛入天一教前裴溪遲拿着那薄薄一片面具湊到唐棘耳邊說了什麽,半晌眨了眨眼睛低聲道:

“臉紅……看不出來。”

唐棘怒道:“我唐家堡擅長機關之術,不擅長仙法!”然而話出了口才醒悟過來,裴溪遲跟他在一處久了,那種木愣愣的呆板逐漸褪去,有時也會小小作弄于他,但絕不過火,一旦看他有不高興的苗頭便立刻低頭承認錯誤,讓唐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随他去了。

此時他伸手揭下了唐棘臉上面具,見那人确實頰邊泛紅,不禁低低嘆了一聲,在唐棘臉上稍稍親吻,啞聲道:“若是在裏面出了岔子……別管我。”

唐棘臉上似有似無的紅頓時褪去,皺眉道:“胡說什麽!”他立眉怒目卻藏不住擔心,裴溪遲搖了搖頭,道:“我對他們有利用價值,他們不會怎麽樣我,你走了,還能來救我。”

“你若是被抓住了……被抓住了……”裴溪遲的聲音哽住了,他不知道若是唐棘失陷,他還能不能保持清醒,還能不能理智的反擊去救他。

五仙教新教主曲雲跟各個長老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化,烏蒙貴幾次在長老會議上提出曲雲之位來路不正,但艾黎長老力阻之下未有結果,暗中經營的天一教勢力逐漸膨脹,眼見情勢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境界,此時随便一個由頭就要掀起滔天巨浪,兩人潛入天一教的行為更是變數極多,一旦局面徹底無法收拾,恐怕兩人都要卷進這巨大的漩渦。

然而那幾個孩子,斷然是等不得的。

裴溪遲于此事心中有愧,唐棘本不必随他涉險,被天一教暗中抓去煉了蠱的人不知有多少,非要救那幾個孩子不過是出于對當年之事的愧疚,出于對阿清的愧疚。而唐棘極為堅持,說到潛行,暗殺,追蹤,查訪線索,這些本事裴溪遲連唐棘十分之一也不如,但他體質特異,天一教恐怕早就知道,既然有利用價值便比較安全,而唐棘只是個普通唐門弟子,一旦抓去,下場只有煉為毒屍一個。

唐棘知道他心中所想,柔聲安慰道:“話是如此,只要我們易容進去,截了那幾個孩子就走,想必天一教也不會因為丢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孩子便窮追不舍,沒事的。”

裴溪遲拗不過他,神色上便露出了一點又擔憂又無奈的表情,襯着他英挺眉目竟格外有一種罕見的好看,唐棘看得心癢,将□□抛到一邊,兩只手扳着裴溪遲的頭去親吻他蹙起的眉心,裴溪遲順從的低了頭任他把吻流連在眉骨,眼睫,鼻梁,最後吻上淡色的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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