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蕭旗大軍抵達京都的那日,浩浩蕩蕩,舉國皆知。全城百姓都争先恐後的前來觀禮膜拜，跪伏恭迎，道路兩邊擠得水洩不通，正路上卻無比寬敞，大軍走過，尤其是蕭涵的高馬途經時,萬歲聲此起彼伏，民心所向，一目了然。
蕭涵滿面春風，雖是居高臨下，但又讓人不覺得遙遠。眸色中透着帝王霸氣，卻又顯露着愛民如子的溫和。她許久沒有回來，王城仍是如她離開時一般祥和平靜，倒是應該好好謝謝那女人。
明霖坐在馬車裏,耳朵裏聽着外面的喧嚣，心中也不知是不是應該為蕭涵高興，她這叛國的罪名算是坐實了，敵國王帝為民擁護，她竟然也覺得欣慰。
明雪玩心重，卻也不敢全撩開窗簾，只是借着縫朝外看，京都的豪華就算是冰山一角，也讓她心馳神往，沁香撲鼻的各色小吃，绫羅綢緞的異國服飾，瞧得她忍不住要擦一擦嘴角，恨不能立刻讓明霖陪她下去溜達一圈。
可是不能夠。
明霖的身體經過調養，早已大有起色，腦袋上的傷也恢複的完好，原本是可以随軍騎馬的。可是進了皇城，她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與蕭涵并肩齊驅，沾染聖澤呢？隐約也能聽到有百姓對着馬車猜測，這裏面究竟坐了怎樣尊貴的人。其實哪裏尊貴呢，她一介戰俘，只是為了蕭涵，選了一條已經不能回頭的路。看樣子榮華富貴不用愁了，可是她心裏沒底的很。
“姐，這京都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真漂亮。什麽時候，咱們一起出來玩好不好？”
明霖心裏頭有些亂，但瞧她笑的心花怒放的小臉，又不忍掃她的興，“蕭涵不是早就應了你，等住進何軍師的府上，在宮外，你想什麽時候去玩就什麽時候去。”
“那姐你呢？你不與我一起住麽？”
明霖嘆了聲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怕是不能。”
“是因為女皇姐姐不讓麽？”明雪抿了抿嘴，好像兀自想到了什麽，“也是，女皇姐姐那麽喜歡你，肯定離不開你。”
“……”
“嗯……我要是有個喜歡的人，我肯定也想每天和她在一起，宮裏宮外的跑，那麽遠，不方便。”她說着搖了搖頭，大概是覺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
明霖看着她小嘴噼裏啪啦的自己卻接不上話，她還能說什麽呢？明雪人小鬼大，大概是什麽都明白了。沒準比她還要明白些。
“姐，女皇姐姐是好人，對你那麽好，對我也好。我喜歡她，姐姐喜歡麽？”
明霖擡眼看着她，還真不知要怎麽回答，總有一種誤人子弟會教壞小孩子的感覺。
Advertisement
不過明霖不說，明雪也不急，自顧自的又接上話，“姐姐肯定也是喜歡的吧？姐，我聽說皇帝的後果都會有很多男人争寵，明争暗鬥的相當可怕。女皇姐姐既然喜歡你，那你就不要錯過了吧，有女皇姐姐撐腰，便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明霖不禁失笑，伸手點了點她的小腦袋，真不知裏面都裝了些什麽，“你倒是想的開，便不覺得奇怪麽？”
“奇怪什麽？”
“我與蕭涵都是女子，那後宮哪容得住我？更何況，那牢籠一般的地方……”說着便又覺得感傷，趕忙停了下來，不想讓自己的顧慮波及到明雪。
哪知明雪卻搖了搖頭，“有人對你好不久夠了麽，為何一定要在意是男是女呢，若是有個女子能待我這般好，我就算不娶夫也是值了。”大概是骨子裏帶着些嬌氣，明雪稚嫩的臉上壓根找不到些許女子的氣質，柔柔弱弱的當真能當男子嫁出去。她說完忽然又擡起頭，“對了，你問女皇還差不差人，要不把我也帶進宮吧？”
明霖一臉黑線的白了她一眼，真是什麽事，她不想進去，明雪卻還巴巴的想要自薦，她這妹妹，當真是沒丁點出息！
其實也是玩笑，想激一激明霖的。她這性子哪能在宮裏帶着，還不得悶死？
一路晃晃蕩蕩的總算是到了宮門口，百姓的喧嚣聲小了許多，但遠遠還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在後面觀望着。
驀然間車外斬齊劃一，铿锵有力的‘萬歲萬萬歲’将正出着神的明霖吓了一跳。偷偷看出去，只見排排身着铠甲的皇城禁衛軍，此刻正齊齊單膝跪地，恭敬行禮。兩側跪着全朝的文武百官，而站在中前方的華服女子卻只是微微垂首作揖，“恭迎皇姐回宮。”語氣平緩，不卑不亢，氣質登時便高人了一等。
聽語氣似乎是蕭涵的妹妹，細細看去，容貌上确實與蕭涵有七八分的相似。
“免禮。”蕭涵也是客客氣氣的朝她擡擡手示意，而後才面向四周，“衆愛卿平身。”
明霖心裏冷不丁的停了一拍，她從簾間的縫隙看到前方那個坐于馬上，萬人之上氣宇軒昂的身影，莫名的動容。一時間便覺得那個整日圍在她身邊，不顧身段，費心讨好她的蕭涵不在了，陡然間變得遙遠起來。這時候才覺得路途中的時光轉瞬即逝，想重來已經不能夠了。
她不禁思慮飄遠，若是有一日，那人心裏不再有自己，厭煩了，倦了，她又該當何去何從。這異國他鄉，她與明雪還能呆的下去麽？想想，便不由覺得凄涼。
原來仗着的所有籌碼，都不過是蕭涵心裏有她，喜歡她罷了。
蕭涵離宮，榮親王，也就是蕭涵同父同母的親妹妹，蕭池擔任攝政王一職，代理執掌朝政。如今蕭涵回來了，一切便恢複如常。
說起這個蕭池，本也是個少有的有頭腦有才華有能力的帝王之才，但先皇最終還是選擇了年長的蕭涵就位登基。所以，這姐妹兩的關系就有點讓人看不清，說她們好，似乎也沒那麽好，說她們不好，蕭涵卻又敢把朝廷交到她的手裏，偏偏她還打理的井井有條，最終如數奉還。
明霖也是曾經刺探蕭國情報的時候，才大致了解過蕭國皇宮裏的一些事情，蕭池她是第一次見，不過只一眼，她便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明霖的身份拿不上臺面，蕭涵讓人把她和明雪暫時安置在一處寝宮，待外面的事情了了，何揚命人來帶明雪離開後不久，蕭涵才踩着尚有些漂浮的步子，來找她。
果然回了宮，萬衆力捧，就得變個樣子，明霖心裏腹诽着，嘴上卻是不敢說。她坐在桌邊，看着蕭涵走近，突然才後知後覺的知道要站起身來，又想了下是不是也該行個禮什麽的，畢竟這不同宮外以往的日子。
蕭涵好笑的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樣子，擡手輕撫上她的肩膀，示意她不需要。明霖才松了一口氣，不那麽緊張，可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麽。
“怎的這麽慌張，倒是不像你了。”
明霖也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可她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不知道要怎麽處理。想了許久，方才有些試探的開口，“人都走了麽？”
“都走了。”蕭涵笑道，又擡手指了指屋外，“看看這天，再不結束，難不成留她們在宮裏過夜麽？”
明霖這才發現屋外有些昏暗，竟已到了下晚，自己胡思亂想這許久竟是沒覺得。怪不得明雪早就無聊的坐立不安，瞧着有人來帶她出去玩，便開心的上了天似的，連與她這親姐姐告別都弄得草草敷衍，當真讓她挫敗的很。
“我讓何揚派人帶走明雪，你怨不怨我？”
明霖看她一眼，搖頭，苦笑，“她巴不得出去玩呢，我這姐姐當的失敗，讨不了她歡心。”頓了頓，她忽然又道，“她好像更喜歡你，還問你宮裏差不差人。”
蕭涵頓時覺得新鮮，“你怎麽說？”
“……我沒理她。”
蕭涵便頓時大笑，“我怎覺得聞着一股子醋味？怕是阿霖不舍得我吧？”
“……”明霖欲言又止，終是聳了聳肩，一副随你怎麽說的樣子。
蕭涵便也不逗她，有些事放在心裏，沒必要一定逼出來。她轉頭，目光掃過這還未加休憩的寝宮，多了兩步，瞧着還算滿意，“我改明個讓人将這裏打掃打掃，再多添置些東西進來。你喜歡花麽，我讓人幫你把外面的院子擺滿，保準你看了舒服。以後，這裏便給你住了。”
明霖不語，心中只覺得自己離後宮男子的命運越發的接近了。就算她承認自己喜歡蕭涵，就算這宮殿再大再豪華，可這養尊處優的生活卻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她一點也不想要。
“不喜歡麽？”
明霖想了想，大着膽子點了點頭。奇怪的是蕭涵卻并沒有生氣，只是忽然朗笑兩聲，捧着她的臉眨着眼睛瞧她，“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麽？”她說完便站直了身，拍了拍手，立時便有個掌事宮女模樣的女人雙手捧着東西走了進來，放在了桌上才又退了出去。“瞧瞧是什麽？”
明霖不明白，随着她的目光示意慢慢走到桌邊，伸手掀開蓋在上面的一層綢布，才看得到下面整整齊齊疊放着一套衣服，和一頂黑色的紗帽。
“這是……？”這不是一般的衣服，明霖其實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宮廷侍衛的衣服，卻又和一般的侍衛裝有些不一樣，好像更精致更漂亮些。
“禦前侍衛統領因公殉職，我雖然心中惋惜，但好歹是給你安排了個不錯的去處。”
“禦前侍衛……統領？”明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至少正三品以上的位子。“你，開什麽玩笑？”
“哪裏是在開玩笑，我認真的。”蕭涵臉一板，立馬嚴肅起來。“雖不能帶兵打仗，但也夠你發揮了，你難不成還嫌棄？”
她哪能是嫌棄，只是有些驚喜過望。以前雖然是将軍，但其實她上位并不久，也就是正五品的官，蕭涵一來就給她個正三品，是不是太信她了？
“我，我不是，我……”她結結巴巴，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許久才猛地搖搖頭，“我怕是不能服衆的，畢竟……”
“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成了我蕭涵的人，便是蕭國的人，沒人敢說你什麽，也沒人敢不服你。誰要是敢不服，你就下令處置她，權在你的手裏握着，怕什麽？”
“……”話哪是這麽說的？
“還有你梁國的降兵，願降的我便都留下，當新兵招待，不願留的便将他們遣散。留下的人都能懂你，你別想的太多。宮裏的那些人，等你有了些成績，自然能堵他們的口。”
明霖有些被她說服的意思，畢竟事情已經這樣了，這禦前侍衛統領的位子看着又着實吸引人，不會讓她心裏難安。
蕭涵又笑了笑，“而且，我若是忙的無暇見你，有些事做，你倒也不至于無聊。”
明霖忽然轉頭看着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那若是你哪天心裏沒了我，我是不是還能安心的當這職，不用害怕你……”
她話說一半，蕭涵的臉便有些冷了下來，接着便又心疼的将她一下子抱在懷裏，腦袋蹭着腦袋，想讓她放下心來。“哪能有那天呢，你別将我想的壞了。就算不得已後宮裏有些男人，也是不能與你相提并論的。愛你百年千年我不敢說，可人生短短幾十年，我還堅持不得？哪能那麽喜新厭舊？”
“可皇帝的身邊不都是誘惑無數，喜新厭舊的麽……”她埋在蕭涵的懷裏，嘴裏嘟囔道。
蕭涵無奈，只将她抱得更緊些，“好好好，那我答應你，改明個我就下個聖谕給你，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只要我蕭涵還在，便永遠不會虧待于你。”
這下好像更踏實了些，不管明個聖谕能不能到手，明霖心裏都踏實了許多。兩人抱得久了尚不知味，最後分開始還有些念念不舍。
“那我既然是侍衛，是不是應該住到侍衛營去？”
“當然不是。”蕭涵一口否定，“那地方條件不好，我怕你住不舒服，更何況和一群五大三粗的女人住在一起，我不放心你。”明霖這般白嫩，豈不是羊入虎口，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可不安全。
“有什麽不放心？”
“總之就是不許。”蕭涵再次申明，“文書還有幾日才能下達，你就乖乖的在這裏住着。你雖然是侍衛統領，不過也是我的禦前貼身侍衛。白天守門巡邏便罷，晚上得守在我的身邊保護我。”
“……”這意圖簡直也太明顯了些，蕭涵反倒還占上了理，理直氣壯的。
“這宮殿位置雖然偏了些，但安靜，走動的人不多，離我的宮殿也并不遠，來回也能方便你，豈不兩全，還推拖什麽？再說，明雪若是進宮找你，還能和你一起窩在那侍衛營裏麽？”
聽她這麽一說，似乎是不能的。糊裏糊塗就被蕭涵說的頭頭有理，明霖嘴不聰明，壓根就找不到反駁的話來。當真是輸的慘重。
“不過今晚看來這也是不能住的。”蕭涵挑着眉毛又道，“那就先去我宮裏吧。”皇帝的寝宮就算人不在那，宮婢們也會每日打掃，缺不了人氣。
“……啊？”
“啊什麽？瞧不見這裏許久不住人陰濕濕的，等明個打掃過了再住進來不遲，我再給你安排些宮女小侍，乘風一人定是不夠用的。”
“不，不用。”
“什麽不用？”
“我住這就好了……”
蕭涵忍不住想笑她，“做什麽這麽擔心，好像我會吃了你似的。”
可不是麽？她們今個才剛進宮，指不定蕭涵憋得久了，就想幹些什麽，她還沒有一絲準備呢。
“好了，我去禦書房，還要處理些積壓的奏折，估計會熬得久些。”蕭池雖是個能手，但也不是什麽東西她都可以過目處理的，“你就在我宮裏睡着，沒人知道，也沒人會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只更一篇文就能肥些了，我要把将軍寫的強壯起來！！！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