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康雍時代】

太子無疑是在以退為進。

老老實實認罪了,擺出自己最可憐的樣子。康熙哪怕此刻是恨他的,冷靜下來,好好想着從前太子的好,又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幾經冷靜之後,太子就明白康熙有些氣消了。一邊哭一邊累述從前皇父對自己的好,自己多麽的敬愛皇父。這些年做的蠢事,皆是腦子糊塗,受人蒙蔽。如今清醒了,皇父要怎麽治罪,兒子都認了,只求皇父自己保重。

太子仍然是太子——權傾一時的索相不日猝死獄中。

整個赫舍裏族連個像模像樣的葬禮都沒敢給這個“大清第一罪人”操辦,之前準備的金絲楠棺木又被封入庫內,甚至沒有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胤礽站在窗邊,冬末初春,積雪消融。

風裏夾雜着春意,吹拂過這個紫禁城,卻讓人越發地冷。

人冷、心也冷。

三月,在沈惜前往四川一地之前,康熙才帶着重新修複了父子關系的太子、四貝勒胤禛、八貝勒胤禩、及十四阿哥胤禵從京畿返回。

但是回朝後的第三天,就着內務府準備諸皇子晉封事宜。并谕宗人府,胤祉、胤禛、胤祺具晉親王爵,胤祐、胤誐封郡王,胤禟、胤祹、胤禵為貝勒。

而在康熙三十七年間以弱冠幼年被封為貝勒的八貝勒胤禩,唯獨是這一次皇子大封中沒有受封的皇子。

“爺此番出行,可又是小半年?”完顏氏舟玥看着過了年卻仍然沒有吃胖一些的胤禵,心裏又開始憂了。

沈惜摸了摸她的臉頰:“你且放心,我身邊總是不缺人照顧的。倒是你,屆時皇父将弘明與弘音待在身邊教養,你帶着大格格也不費力……如今……我也不放心。”

完顏氏也明白丈夫的苦心,這個時候顧不得她的私心,再想兒子,也不如在皇帝身邊安全——至少沒有人敢把手伸到康熙的面前。

“你好好看着府上,如今我尚未出宮建府,你在宮中,勢必就要多受些目光。”沈惜話沒有說完,完顏氏卻能明白。康熙沒有讓十四阿哥出宮,雖然矚目,但卻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

“爺且放心去,妾身會好好守好家裏,約束好下人……”最後還是将頭埋進他懷裏,卻沒忍住讓淚水沁濕了他的前襟。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末,皇十四貝勒奉命率兵前往四川、青海等地督軍,帶君巡察。

但是明眼人看得出來,這事兒不會是督軍巡察這麽簡單。大清的國土平靜了不到十年,又要開始動蕩了。只不過,這一次從北邊動到了西邊而已。

康熙召集了一批皇孫進宮上學,卻單單接了十四貝勒家的兩個嫡子養在乾清宮裏。日日與自己一起,一同吃,一同住。

弘晳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只比四貝勒府的大上不到一歲。

而兩個孫輩如今都是到了要大婚的年紀,弘晳如今只有一位側福晉并上兩個格格。但是弘輝的後院卻是空蕩蕩的。

可是弘晳的阿瑪是太子,弘輝的阿瑪卻只是一個光有虛名未經正式冊封的親王。

“皇瑪法怎麽就接了十四叔家的兩個弟弟放在身邊養着?”

弘輝卻看似率真地撇嘴:“弘晳哥哥你以為你是太子的兒子便能揣測聖意了麽!”

弘晳硬生生地忍住了,他如今有了幾分太子年輕時的行事,但是偏偏還學不到太子當時的半分功夫。

“弘晳哥哥,弟弟便不打擾你了,我還要去接弘曜和弘晞呢!”

弘輝的兩個雙胞胎弟弟如今也是十一歲的人了,倆兄弟越長大反而越能讓人分辨出來——臉型相差無幾,鼻子嘴巴應是相同。但是兩雙眼睛卻是絲毫不像,只消一眼就能分辨出兩兄弟來。

“大哥,今天三伯家的小子想欺負弘音弟弟,被我發現了!”弘曜一臉的正氣凜然,“他長得那麽矮,還想要搶弘音弟弟的東西!”

“什麽東西?”弘輝又問。

弘晞眨眨眼答了一句:“是皇瑪法賜給弘音弟弟的一尊墨琥珀硯臺。”

而這位想要搶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的硯臺的小倒黴蛋,是胤祉的側福晉田佳氏所出。

弘景回府之後就被胤祉扒光褲子趴在長凳上,一貫愛讀書愛風雅的胤祉在騎射武藝上也絕對不是弱的。康熙的兒子都是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哪怕天賦上有所不足,這麽十幾年的練下來也差不到哪裏去。

這幾鞭子下去,弘景那個小屁股蛋兒立刻就要開花兒了。田佳氏哭倒在一旁,卻不敢上前去攔胤祉的鞭子。嫡福晉董鄂氏摟着自己的兒子弘暄,似笑非笑。

在弘暄之前,董鄂氏已經沒了兩個嫡子,一個是嫡長子,一個是嫡次子。弘暄只比田佳氏所出的弘景大上兩歲而已。

胤祉是氣得很了——但是随後他也冷靜了下來,爺們能知道前朝的事兒,後院的妻妾和尚在讀書的兒子卻不知道。

如今胤禵惹不起,他的孩子也是惹不起的。弘景做錯了,他能教訓自己的兒子,卻不能明明白白得告訴兒子,是哪兒做錯了。

當晚,胤祉歇在了田佳氏的院子。

董鄂氏剪了燈花,沉默了半晌,才吹燈睡下。

弘音被哥哥弘明拉着,壓根就沒有被下午的事情吓到。

弘明倒是有些緊張,阿瑪額娘不在身邊,就只有他能照顧弟弟。倆個小子手拉着手,身邊跟着近侍太監和哈哈珠子。梁九功遠遠地迎接到他們,将人帶進了乾清宮。

“今日學得可還好?”康熙在批折子,只是擡頭瞥了兩個孫子一眼,随後又接着幹自己的事情。

梁九功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弘音嘴邊啃着自己的小拳頭,緊張的時候,他就習慣性得這麽做。

弘明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弘景欺負弟弟的事情說出來。

“回皇瑪法的話,今日學得尚可。”話也沒有完全說滿。

康熙放下朱砂筆,站起身來,撫平袍子上的折痕。

“弘明,你來寫幾個字。”

弘明握了握弟弟的手,點頭應了,上前走向康熙的禦案。

皇帝看着他不到五歲的小孫子,明明沒有到年齡卻也讓他們待在書房上課。

可是如今,該誇的人他不能誇,該懲的人,卻還得忍着。

“就寫……謙。”

弘明擡手架勢,小小的手握住筆,也不抖,凝神下筆,雪白的紙張上,那是臨着胤禵的字帖寫出來的“謙”字。

“再寫‘敬’。”

弘明依舊照做,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自己的皇瑪法是什麽樣的表情。

弘音站在原地,嘴巴裏的小拳頭上啃出兩個淡淡的牙印,康熙坐在下面的檀木雕花椅子上,拉過他抱在自己懷裏。

“寫好了麽?寫好了,就再寫一個‘德’。”

弘明放下筆,輕輕吹了一口,才拿起那張只寫了三個字的紙送到康熙的面前。

“去吧,你們下學到現在也不早了。下面備好了點心,先去用些,随後與瑪法一起用膳吧。”兩道小小的身影并列着出了殿,康熙看着兩人的背影,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親自翻出一個不小的箱子,将弘明留下的那張紙放了進去。

“東苑那邊如何了?”

“回皇上的話,總督察年初時已經檢查過,三個院子裏的活水已經沒有問題,就是玄都雅閣的桃樹如今嫁值不過三年,并不能完全保證入住當年就能結果。另外,您當初說留下東苑西邊的一塊地引活水為湖,如今那湖是成了,只不過……”

康熙皺着眉毛:“只不過如何了?”

“活水帶來的魚苗因為是野生的緣故,性子自帶兇猛,将荷花幼苗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根……給咬了……”

“那……就這麽養着罷……”反正,胤禵也愛吃。

“如今到了四川腹地,才知道辣了反而更好。”

胤禵脫了戎甲,他身邊如今伺候的人就只一個小副官,畢竟不必宮中。小副官是富察一組嫡枝的,如今好歹也是六品的小官了。

“貝勒要歇下了嗎,我去給您打盆熱水來!”昌南說着就掀開帳簾兒出去了。再回來是,手裏果然端着一大盆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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