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康雍時代】
“此番你回來,衆兄弟爵位晉封必定是有你一份的。只是出宮建府一事,如果皇父沒有明确下旨,小十四還是稍安勿躁。”胤禛騎馬并駕在沈惜身邊,側過身子與他說着話。
沈惜身上的戎甲還沒有取下來,尤其是頭上的盔甲,略微有些沉重。但是沈惜這麽久時間過來都是習慣了的,但是這一身裝扮在他四哥胤禛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了。
胤禛胤祥裏的小十四,是穿着朝服溫和卻不失清冷的一個人,背脊挺直,眉目如畫。如今一身戎裝,騎在馬上,不難看出精瘦健壯的身材。這是二十二歲的十四貝勒,而不是三十二歲的大将軍王。
康熙雖然是犒賞全軍,但是這樣一頭一頭地分下去,分到最底層士兵的手裏也沒剩下多少。八旗弟子自然是不稀罕這些的,他們要的是榮譽。但是像馮羅那樣帶着整個家的希望來參軍的頂梁柱,卻是最需要這樣的獎勵。
聖駕從巡塞路上回來,但是很顯然,這途中一定又是發生了什麽。
“十四貝勒,皇上在乾清宮書房等着您吶……”沈惜轉過身,正是梁九功。
梁九功領着人,卻只敢領先小半步而已。
“還請貝勒,切莫提及太子及八貝勒。”沈惜一腳邁過門檻的時候,耳邊傳來乾清宮太監總管的提醒。
沈惜進了殿,裏面果然是不止康熙一個人的。
請了安,正準備向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問好,康熙嗤聲打斷小兒子的話:“胤禵無需向那兩個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東西問安!”
太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的暗紋袍子,撐在金磚上的手青筋突起,微微抖動着。
而下方跪着的則是八貝勒胤禩,冷香色的長袍下擺有一處顯眼至極的茶水污漬,腳邊是一堆的碎瓷片。想都不用想,康熙是怒極了,才朝兩個兒子發火的。
沈惜雖然不說話,卻也是不做聲行了禮,才安安靜靜站在一側。
“給十四阿哥看座。”
寬大的檀木椅子,還有柔軟稠面的靠墊,沈惜都不敢坐下去了。地上跪着的兩個都是他哥哥,哪怕惹怒了天子,其中那位卻仍然還是太子。
“将弘明弘音兩位阿哥的習字拿過來,讓十四這個當阿瑪的親自看看。”說道小孫子的時候,康熙的臉上才帶上了一點笑意。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康熙才把地上的那兩個人叫起。因為幾乎是兩人剛剛起身,沈惜發現他上頭一溜兒的哥哥都來了……
關鍵時刻,皇帝還是記得給兒子留點兒顏面的。
衆人行了禮,分作兩邊站開。沈惜一溜兒站在了胤禛的身邊,還有胤祥。
對面的是“懵懵懂懂”的胤禟與胤誐,兩個人初進殿的時候,眼底的震驚很快就被掩蓋下來了。太子與八阿哥相争之事,總算在今天被挑到了明面上。
康熙并未發作胤禩之事,但是太子卻被當着衆兄弟的面,被康熙數落得連一點兒的皮面都沒有了。
“胤禵代朕督巡西北兩地,朕将弘明弘音撫養在身邊。你容不下你的兄弟,如今也容不下你垂髫年紀的侄兒麽!”
“此番若不是胤衸代為受過,有胤禛及時獻藥。”康熙越說越氣,說的太子胤礽重新跪在了地上不說,其他的兒子們也扛不住龍威,齊齊跪下。
“朕躬親撫養的太子,過往誇贊的忠孝廉義的太子如今成了這般模樣。”說着,太子沒哭,康熙倒是紅了眼眶。這不是他第一次對太子如此失望了。
“皇父息怒!”以三阿哥為首,接着就是五阿哥胤祺,胤禟看見親哥哥開了頭,胤誐也跟着胤禟開始請罪——不管錯的究竟是誰,反正皇帝生氣了,大家就都有罪了。
直郡王冷着嘴角上前一步:“皇父容禀,此番兒臣奉命徹查太子之事,卻并非全部都為太子之過。”
接下來可謂是精彩紛呈——胤禛心裏是風平浪靜的。
誠郡王反将一軍直接将胤禩內裏尋到的江湖術士張姓道士,設法蠱靥太子。而這個張姓道士也是頗有一番功夫,他身上肩負着兩位阿哥的“期盼”,而另一位正是方才正義凜然參了胤禩一大本的直郡王。
張姓道士名為張明德,坐在上首的康熙聽到這個名字便将眉頭擰地緊緊的。
明者,德者。喚做此名的卻是讓兄弟阋牆的魁首——人綁上來的第一件事,康熙就狠狠得摔了他一個茶盞。
皇帝的禦盞,一窯指不定還湊不齊一整套來。如今,一個砸給八貝勒,一個砸給了張明德。
胤禩在張明德一事上并未參與過多,康熙內裏清楚得很。如今卻因為直郡王誠郡王之言,以及太子在其中的作為,實在是松不下這口怒氣——你知道張明德這個癫狂道士口出狂言多有放肆,更有謀害靥鎮太子之謀。知情不報,同為大罪!
胤禟還想上前為八阿哥辯護一二,沈惜站在他對面,抿緊唇在康熙視線未觸及處輕輕搖頭。
胤禟擰緊眉頭,又側過頭看看胤誐。胤誐臉上并無過多表情,只是看着跪在不遠處的八阿哥,眼神裏說不清是什麽感情。
為什麽……
等康熙說完張德明的事情,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巡塞期間太子預意謀害十八阿哥之事——這真的是太子背了個黑鍋。
他早就過了嫉妒年幼且更得皇父寵愛的弟弟的年紀,但是他手下的人自作主張的并不少——早年的淩普可不就是一個。
在八貝勒未被發落之前,胤禩着總管內務府——這可和淩普的主掌內務府有太大的不同。
這些年八貝勒幾乎是頂着上面幾位哥哥的紅眼在康熙手下辦事兒,與群臣的交情也是不錯,甚至稱得上是很不錯。
但是在此之前,皇帝從未因此而說過胤禩一句重話——他喜歡你時,你做什麽他都喜歡。但是一旦讓他記恨上你,那做什麽都是錯的。
第二日,照常上朝。昨日聖上召衆皇子與乾清宮書房一事,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幾乎是在衆位阿哥的意料之中,太子遭責,而皇長子一言,“看相人張明德曾相胤禩後必大貴,今欽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此話一出,站在群臣之中的隆科多下意識地看向了馬齊——富察家的馬齊大人抖得像一只破爛篩子!
“朕看太子之事不必操之過急,先誅了你這個不知忠義孝悌的混蛋!”
“來人,綁胤禔!”
直郡王剛才的癫狂與得意不過是過眼雲煙,在兩個皇帝近衛近身扣住他的時候,“順從”地低下頭,不留痕跡地瞥了一眼朝堂之上的明珠。
這位直郡王叔祖父雙手攏袖,眉毛突突地跳着。
太子胤礽沒有被發落,疑似有奪嫡之心的八貝勒也沒有被發落——最先被綁下去的反而是大阿哥。
胤禛站在一旁,心裏發笑:這回,大哥卻是學聰明了。
猶記前世,“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護朕躬,并無欲立胤禔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頑愚,豈可立為皇太子?”
生生地将這位而立之年的皇長子從雲端打落到污泥之中,仿佛前些年,康熙與他的大兒子相交游于自怡園的時光不曾存在過一般。
那是皇帝雖然屢次失望于皇太子胤礽,但是廢了皇太子,傷心的也是他自己。養了這麽多年,卻被幾個老東西帶歪了。加上弟弟們一個個長大辦差事,一個個還都那麽能幹。皇太子身為儲君,可是卻重在“儲”這一字,終究不是君。
康熙表露出廢太子之意,下面站着的立刻就有人會意——一邊勸着“皇太子也是國之根本,廢立乃大事也,聖上三思。”
如阿靈阿、馬齊等人,已經目光灼熱了。
胤祥瞥了一眼馬齊,又看着明顯是跟着胤禛一列站着的胤祹,嘴角諷刺一笑。
“如今朕對皇太子失望之至,躬親撫養多載年,不敬皇父,不悌兄弟,衆卿以為如何?”
沈惜從回來到現在,下了馬就直奔乾清宮,連孩子都沒來得及見一面。
走之前,還好好的太子如今瀕臨廢棄。沈惜聽衆人說了一大圈,才知道庶妃王氏所出的皇十八子胤衸居然沒了。
戳中康熙的死穴了——他一向疼愛小兒子。
而太子的作為更是讓皇帝氣血上湧,怒意翻胸。
就如同康熙當年親征準噶爾卻得了急症時的一般,“略無憂戚之色,見于詞色。”
而如今這個年紀比太子兒子年紀還小的弟弟去了,胤礽面上“毫無悲切之意”——“伊系親兄,毫無友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