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康雍時代】
明明知道康熙是下套讓人跳,但是偏偏還有人跳了——比如那些一心想要廢太子的。
皇帝的話一落地,立馬就撩開袍子跪了下來。
“皇太子胤礽不堪大任,應當廢棄。臣以為,八貝勒胤禩人品才德具優……”阿靈阿,揆敘等具是站在胤禩這一方的,除此之外,馬齊、佟國維、王鴻緒也開始輪番說起八貝勒的好處來。
瞧瞧,多諷刺。
馬齊的女兒是十二阿哥胤祹的嫡福晉;佟國維的“外甥”是四貝勒;鄂倫岱作為佟國維的長子,自然是跟着他阿瑪走的。
阿靈阿的外甥是十阿哥胤誐;揆敘卻是明珠的兒子!
當真是一出好戲——康熙就冷笑着看着他的第八子看似請罪,眉梢卻沾染喜色的樣子。心裏一陣一陣的火起來。
而太子跪在一邊,仿佛已經被衆人抛棄了一般,神形具廢。
胤禟有了乾清宮書房的“教訓”,這下子任憑群臣怎麽鬧,表情跟着自家五哥走。該“悲切”的時候“悲切”,該“虔誠”的時候“虔誠”。怎麽合适怎麽來,怎麽保險怎麽來。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出來,這檔子事兒要是把自己給牽扯進去了,那就是深深埋進去,拔都拔不出來。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又發話了:“此即當廢太子,胤礽應當有過,廢其太子之位幽禁于鹹安宮……”
這是塵埃落定了,有康熙親口陳述一系列太子的罪證及過失——這些年忍到了盡頭,但是并不意味康熙就有了別的太子人選。
他“忽略”了阿靈阿等人的舉薦之意,分明就是想要一環一環來,誰有過,一個一個來處理。
胤礽摘下頭上的帽子,如今他沒有了皇太子之位,別說這個帽子他不能戴了,這身衣服也是該脫下來的。
毓慶宮不能再住,太子廢立是國之大事,不是玩笑之意。進了鹹安宮,胤礽幾乎心都是死的。
直到一滴汗順着額角流了下來,沈惜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也是濕的——這可是深秋。
他如今腦子裏亂得很,哪怕知道最後接任康熙坐上龍椅的是他的親哥哥胤禛,但是了解歷史畢竟和參與歷史是兩碼事!
自從他回來,只有胤禛告訴過他,十四貝勒府上一切都好。
噢,也是,十四貝勒哪裏有什麽府邸,如今一家子拖家帶口的還住在乾西五所裏。和那些未長成的阿哥們一起……
康熙下旨已經決定廢太子之位,還要等待各部協調之後,再将天子的旨意昭告天下。胤礽如今不是太子了,而是廢太子。瓜爾佳氏作為他的嫡妻也成了廢太子妃,倆位李佳氏側妃縮在毓慶宮裏哭作一團。
旨意已經傳達去了各宮,但是朝堂依舊沒有結束。
皇帝想要廢太子,只是因為現在的太子不再是他滿意的繼承人。但是群臣們顯然不是這樣理解的——聖上廢了太子,那一定是另有其人,适合這個位置,堪當大任!
等到康熙說“衆議誰屬,朕當從長計議。”
胤禛卻勾唇笑了:上一世,康熙可不是這麽說的——衆議誰屬,朕即從之。
但是上一世的今天,太子早就廢了。早在康熙四十七年的巡塞,皇帝就忍不住在途中發作了太子,更是趕不及回京,就将太子圈在皇帝養馬的上驷院裏,草草鋪了氈帏就将人圈在了裏邊。
錦衣玉食養到三十來歲的太子,從雲端跌落,住在了上驷院旁邊——這恐怕是一定程度上的侮辱了。
阿靈阿、馬齊等人在康熙落後,硬是等到龍椅上的人重複了一次,才撩起袍子施施然下跪:“臣等以為,八阿哥當為皇太子!”
胤禟胤誐赫然大驚——這一次,他們倆的預感誰也沒有出錯。
在接二連三有大臣宗室站出來,向康熙舉薦“八貝勒胤禩”之後,就連誠郡王胤祉也看不下去了。當即揮了袖子,嗤聲而出。
胤禩倒是淡定,一雙丹鳳眼是愛新覺羅家族慣有的樣子,其中卻含着他本身獨有的溫潤。但是這幅模樣在當今聖上看來卻是刺眼至極!
胤禩原是養在惠妃名下,但是惠妃納喇氏育有皇長子直郡王胤禔。此刻,大家就像忘記了“立嫡立長”的常訓一般,一時間,滿朝都成了八貝勒的擁護。
在此之前,胤禩與胤禔兩人交好,那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如今大哥被禁,絲毫不關心。哪怕胤禔是犯了錯被康熙綁了,但是康熙卻能暫時忽略這一點,來挑胤禩的毛病。
這一次的群臣舉薦不了了之。
等回到乾西五所的時候,沈惜差點沒有哭出來——二十三歲的漢子,怎麽能讓人知道他只是想家想地有點兒想哭呢!
弘明弘音兩個直接撲到了自家阿瑪身上,完顏氏帶着後院女眷盈盈下拜。
沈惜抱了抱兩個孩子,摸了一把大女兒的軟軟的頭發,親自扶了完顏氏起身。
“辛苦福晉了。”
“這是妾身的本分。”完顏氏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握住,肌膚傳來的觸感是帶着微微的摩挲之意。她的丈夫已經從那個翩翩少年郎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哪怕此刻自己腳底踩着花盆底,也才堪堪過了丈夫的肩膀。
“弘明和弘音也很好。”兩個小子并不常常被自己的阿瑪誇獎,這會兒聽了誇贊就差沒樂得滿地跑。康熙對待孫輩向來是溫和耐心的,但是弘明與弘音并不買賬。
“阿瑪,皇瑪法常常想要哄我和弟弟,好在我機靈!”
兩個小子如今都還沒有留頭,黑壓壓的頭發編成小辮兒,帶着帽子。兩兄弟又長得像,同樣的精致可愛,瓷白的像個娃娃一般。沈惜這一年光見着一堆不修邊幅的大老爺們兒了,如今看見水靈靈的寶貝兒蛋,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弘音坐在沈惜的大腿上,兩只手緊緊摟着他的脖子:“阿瑪弘音好想你……”,旁邊的弘明還在笑話他:“阿瑪,弟弟好幾次晚上想您都想哭了!”
弘音臉漲得紅撲撲的,“哥哥說話不算數,你保證不說出去的!”
沈惜抱着小兒子,黏糊糊地用下巴上的胡渣在小孩兒嫩生生的臉頰上摩挲了兩下。
“阿瑪也想弘音,弘音乖乖的,阿瑪就開心了。”想到胤衸帶未受過,因為沒有成年算作夭折,只能有一副薄棺下葬,心裏就像被一只手用力的錘了一拳,生生地抽疼着。
如果不是因為胤衸擋了劫,他的兩個寶貝兒子……
沈惜都不敢再想,當即摟住了三個兒女。
儲秀宮裏,庶妃王氏已經躺在床上好幾天了。
“娘娘,喝一口吧,還有兩位阿哥等着您去照顧啊……”大宮女端着已經熱過兩趟的藥,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王氏搖了搖頭,蒼白的嘴唇抖了抖。
“我的胤衸,他才八歲啊……”
“出門的時候,還說要給我獵兩只貂兒,取了皮毛給他做個圍領子。”王氏抽泣,淚珠兒像斷了線兒似的劃過蒼白的臉頰。
大宮女放下藥碗,又拿出錦帕來給她擦淚。
卻被王氏伸手揮開:“我到底算哪門子娘娘!我只不過是個無名無分的庶妃……連孩子都看不住一個,就這麽去了……聖上何其狠心吶……”
偏殿裏又是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