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
【五】
燭雨看着又一個碎成一地渣的木樁,心中默默地給自家師兄點了根蠟燭: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了。再這麽下去,師門的經費全部用來整木樁就夠嗆,別的什麽都不用做了。
雖說竹影平日裏除了出任務就是打木樁,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但一個月內撸殘三個木樁還是創下了唐家堡的最新記錄。燭雨記得,上一個給唐家堡木樁區帶來毀滅新災害的人是自家大師兄逐觞,而且事情還要追溯到逐觞那從不行差踏錯的寶貝徒弟第一次因為自作主張而導致任務出問題的時候。那一天逐觞狠狠地罰了自家徒弟清潋一把,可是自己卻也不眠不休地打了三天的木樁,機關小豬都不知道累死了幾只。
哎,師門無望啊……燭雨默默流淚。怎麽一個兩個心情不好就知道跟木樁過不去!說好了木樁是唐門的好情緣的!
不過老大就那麽一個寶貝徒弟,就算罰得狠了些,也是為她好;再說了,當師父的,看着自己徒弟關小黑屋說不心痛是假的,于是打打木樁發洩一下也是情有可原。至于這一位嘛……燭雨回頭看了看坐在大樹頂上,抱着千機弩出神地看着機關小豬造弩箭的竹影,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很顯然,現在是遇上什麽不能說出口的事情了。這難兄難弟的當了這麽多年,燭雨自覺對自家師兄的那點兒小心事還是有點兒了解的——什麽事情連對自家兄弟都囊于開口呢?答案就是——感情。
無情無心。這是一個唐門逆斬堂殺手的首要原則。燭雨從來都不是什麽聽話的乖孩子,那些亂七八糟的門規能違反的他幾乎都違反過一遍,唯獨對這一條奉為圭臬。當然了,如果真是動了心、有了情,藏在心裏頭別人不知道也不會怎樣——但是何苦呢?他一直覺得逐觞有一句話深得他心:一個殺手若是有了情,那麽不是誤了自己,就是苦了自己。不管是哪一種,對于獨步天下來去無蹤的殺手來說,都是毫無助益的。所以,情這種東西嘛~~~燭雨不以為然地笑笑。
不過眼前的這一位是動了真心假不了了。只不過,雖然燭雨一直知道竹影心中有自己的小秘密,但本着“不該問的事不要拿來糟自己心”的原則,他從來不去過問;只不過有時候私底下玩鬧時拿來奚落自家師兄而已。
可是現在看來,這幾天的情況有點兒嚴重了呢!燭雨看着依然在樹上發呆的竹影,一個鳥翔飛身直上,停到他身邊——
“喲,老二!幹嘛呢!”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剛剛回過神來的竹影,心中給自己的功勞簿上記上了一筆:能接近他十尺之內不被發現可真是不容易呢~雖然是在他情緒低落想事發呆的情況下,不過還是挺不錯~恩!
“有事嗎?”竹影看了他一眼之後又不理他了,繼續給千機匣裝上弩箭。
“有事?呵!木樁打爛了這麽多你還問我‘有事嗎’?——老大說了,再這樣就從你補貼裏面扣!”
“随意。”竹影聽了沒啥反應,理都不理他,低頭忙自己的。
“喂?喂!”燭雨顯然對這種待遇很不滿意。怎麽着的也該争辯兩句吧!他都已經想好自己要用怎樣得意洋洋的語氣說出“騙~你~的~”這三個字了——你就丢給我一句“随意”!?燭雨很受打擊,默默地坐到竹影身邊自怨自艾。
另一邊,竹影繼續裝弩箭,就當他不存在似的。燭雨憋了半天沒人搭理,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家師兄:“我說老二,你到底這幾天在郁悶些什麽啊?——雖然你平時也不怎麽高調,但這幾天顯然已經堪比華山純陽雪了啊……”
竹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沉默了一會兒;欲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索性搖了搖頭,埋首幹活。
“恩?——哎,說出來嘛~說出來心裏好受點兒~!”燭雨不依不饒,繞着竹影轉啊轉,就想知道是什麽增益狀态能打殘三個木樁。
竹影沉默許久,待再開口,卻只說了一句——
“她……要出征了。”
“恩?”燭雨一下子摸不着頭,竹影也沒在繼續說,默默地把弄着千機弩,一擡手,一發逐星箭準确無誤地打在樹下的木樁上。
“等……等等!出征!?我的天啊……敢情……敢情你家那位是……大……大大……天……天策府出來的!?”燭雨如臨大敵,“嗖”地站了起來,一個沒站穩還差點摔下樹去,幸好竹影見狀伸手拉住了他。“不是吧?真是軍娘啊?”他見竹影不置可否,知是默認,頭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兄弟,你咋這麽想不開啊!”
“我沒想不開。”竹影淡淡道,“哎,師兄早就說過,那人是個閑不住的;我也知道她的脾氣,卻還是沒聽師兄的話。只是沒想到,她居然鬧出這麽大動靜來。”
“等等!這事連老大都知道?”燭雨再次受到打擊:敢情你們就瞞着我一個啊?說好的同門愛呢?沒朋友啊!
“不,師兄只是認識她……應該不知道我們倆……”竹影搖搖頭。
“喲呵~你這是暗度陳倉嘛!”燭雨瞬間多雲轉晴,八卦屬性全開,一臉壞笑地勾上竹影的肩膀,“來來來,跟兄弟我說說,你是怎麽招惹上天策府的人的?說一說嘛,說嘛說嘛~還有還有,怎麽會連老大都知道這事!哇塞,太高調了!”
“什麽招惹啊……”竹影無力苦笑,“根本就是原來就認識。你只是晚入師門了幾年,不然你也該認識她的。”
“诶?唐家堡出去的?”燭雨一頭霧水,“唐家堡怎麽會飛出去位軍娘啊?”
“她不是唐門的。”竹影搖搖頭,“但她師父是逆斬堂一位非常厲害的前輩。她自幼跟着她師父在唐門,所以我跟她、還有師兄都算是自幼就認識的。那時候她還小,雖然是女孩子,無奈脾氣太壞,加之她師父太厲害,也教了她不少東西,所以她成天在外堡挑貓逗狗欺負人。那時候外堡還真沒有人不認識她。”竹影似乎想起了特別有趣的事情,話匣子打開來,仰頭靠着樹幹慢慢回憶起來,“一開始我們跟她也不熟。她那會兒老跟在她師父身後,她師父可不是我們能想接近就接近的。後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太崇拜她師父還是怎樣,那丫頭突然有一天開始就不跟着她師父滿世界跑了,天天蹲在唐家堡說要看炮哥。”
“所以你們就認識了?”燭雨端着一張八卦了湊過去。
“恩,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她天天跑來跟我打架,不準贏還不準輸——輸了鬧脾氣說我欺負她,贏了又說是我故意讓着她,诶……”竹影面無表情地将燭雨的八卦臉推開,“後來慢慢的她就再也打不過我了,也就不怎麽打了。有一段時間她到處找穿定國套的炮哥,抓找人就問哪兒能找到,找到了又二話不說地跟人插旗打架,還特別野蠻——把外堡的師兄弟都給吓的,見着她就跑。”
“我說呢,你現在天天一身定國不離身的,老大都換秦風那麽久了你還在這兒賴着——原來情結是從這兒來的!”燭雨大笑,“哎,還是我的破軍好啊!你看,多顯身材!”
“縫紉專精的人,愛穿什麽不行。”竹影風輕雲淡地掃了他一眼,結果燭雨便火燒尾巴了——
“我我我——我就知道小霜兒不可能保守秘密!她一定會讓整個唐家堡的人都知道我學縫紉!哦,天啊!完了!老子的一世英名都毀在那個臭丫頭手裏了!”燭雨捂着臉欲哭無淚。
“這事我知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幹嘛突然賴她啊?”竹影莫名其妙地問。
“你不知道!她她她——哎,算了!不提!一提那丫頭我就來氣!”燭雨氣呼呼地想着某個安寝熟睡的夜晚被自家小師妹從床上挖起來,就是為了要他給她做一套南皇外觀的套裝,心下戚戚然。“你繼續、繼續,說說你家軍娘娘嘛!”
“我沒什麽好說的啊……”竹影無奈。
“後來呢?天天等定國炮哥的姑娘怎麽就去了天策了?改當制服控了?”
“後來?後來我們這一輩的都長大了,她師父也就走了,離開唐門大開殺戒去了;她一個人,再待在唐家堡也沒什麽意思。”竹影說。“在那之後我跟她只是書信聯系,但突然有一天她來信說她投到了天策府楊寧将軍門下,誓要誅盡宵小守護大唐;那時候才發現,當年師兄說的真是有理啊,這丫頭太能折騰了——可惜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嘿嘿,晚咯~心啊魂啊的都已經跟着去了天策啦~”燭雨嬉笑,跟自家師兄勾肩搭背,“我說老二啊,聽你這語氣,敢情你這是還沒跟那軍娘定終身啊?”
“人都走了,定什麽定。”竹影覺得這貨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各有志,再說就她那脾氣,我也攔不住。”過了會兒又道,“其實天策也好,唐門也罷,哪個門派不是天天刀尖舔血的。在哪兒都一樣。”
“虐。”燭雨總結,“怪不得你能把木樁都打成渣,要我攤上這麽個女魔頭,我估計也省心不了。”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輕輕一躍跳從樹上跳下去,“唉,所以說啊,感情這是就是麻煩。還是我好,孑然一身,了無牽挂,看誰不爽追命箭就招呼過去——人在江湖,圖的不就是一個殺伐果斷的痛快嗎!”他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回頭問,“對了,我說老二,你說了半天,那女魔頭的師父到底是咱唐門的什麽人啊?”
“你沒見過的——你來的時候他都已經走了。”竹影道,“代號無常。”
“我去……”燭雨默默摸了摸冷汗,“無字輩家的徒弟你都夠膽招惹……呃,老二你好樣的……”他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無常不就是那個……”他撫了撫自己的小心髒,“哎喲喂!不就是逆斬堂傳說中出了名的人頭販子嗎!?沒任務都能搗騰點兒人頭回來的那個!?我的天啊,老二你你你——你倒是快點兒把那軍娘給拐回來啊!艾瑪,這下靠山可硬了……”燭雨喃喃自語,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後那朝着他蓄勢待發的逐星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