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們試試吧
绮羅生在覃思樓胡亂睡了一夜、外加大半個上午。
意琦行則壓根就沒睡,布滿血絲的雙眼不時盯着門外的動靜,過一會又幹脆跑到隔壁绮羅生的房間看看人回來沒有。
到了中午時分,見還沒人回來的任何跡象,忍不住發脾氣,鐵青着臉在屋裏子走來走去。
“陪護工”一留衣打着哈欠從沙發上爬起來,看他這幅頹廢的模樣,簡直要哭笑不得了。
“醫館又不遠,他不回來,你就不能找過去麽?”
這事要發生在從前的話,不用他提醒,意琦行早就出門找人,拎也拎回來了。偏偏此刻出于某種莫名的“大男子主義”尊嚴作祟,讓他沒辦法邁出這一步。內心深處他也的确有股子怒火,怒兩個人怎麽就這麽沒默契,他說“走”,那人便直接走得遠遠了;他當年說“留”,那人怎麽就沒乖乖聽話留下來陪他呢?說來說去還是驕縱太盛,凡事都依着他習慣了,這次絕不退步。
“絕不退步”的豪言壯語持續到飯點,饑腸辘辘的兩個人本打算叫了外賣填肚子,又想想往常都是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猛然換成速食快餐點心冷飯,還真是沒什麽胃口。
一留衣看看意琦行,意琦行看看一留衣,兩個人便知曉彼此毫無動手做飯的覺悟,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最後,還是意琦行夠厚顏,淡淡說了句:“我是病號。”
一留衣臉上肌肉劇烈抽搐一陣,轉身往樓下跑去。
過了幾分鐘後,又眉開眼笑地領着兩個人回來了。
意琦行滿臉胡子茬,身上還穿着睡衣,冷不防看到來人後,驚道:“芸姨,你怎麽來了?”
原來早上瑞哥兒思來想去,自己沒有完成把绮羅生送回家的任務,再強制要求對方也是不可能的,便給芸姨打了電話,又親自接她到覃思樓勸說绮羅生。绮羅生受驚受困一夜,猛然見到親人,眼眶都紅了半晌,最後被芸姨一番安撫,才幾分扭捏幾分不情願地跟着又回到了意琦行的公寓。
誰知道乍一看見對方,就是這種毫無形象可言的邋遢樣,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起來。
有芸姨坐鎮,很快一桌子大餐拾掇出來了。期間绮羅生不是跑到廚房打打下手,就是熬了自覃思樓帶回來滋補的藥材,加了蜜料檸檬調成一
杯清爽的飲料讓意琦行灌了下去。除此之外,兩人彼此也沒有過多的言談交涉,绮羅生甚至連擡頭對視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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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一雙眼睛不動聲色地跟着他的背影走,也沒有主動開口緩和氣氛。
直到飯後,察覺狀況不對的芸姨才問到兩人怎麽回事,绮羅生別過腦袋去不吭聲。
“小绮離家出走。”意琦行先發制人,做了回先告狀的“惡人”。
說完看着绮羅生的反應。
绮羅生仍然端坐不動,只給他個神色看不清楚的側臉。
“绮羅生,你……”有人為之氣結。
芸姨這時候和藹地笑了笑,一手拉住一個人坐在中間,幾分納罕道:“小時候也沒見你們倆怎麽鬧過別扭,怎麽長大了反而這麽固執?”
“誰、誰說沒鬧過,”绮羅生不自在地掙了手,微紅了臉說。
“什麽時候?”芸姨問。
意琦行也略微驚詫地扭頭,在他印象中自己這個“萬能好哥哥”的形象難道都是臆測出來的?
绮羅生皺眉:“剛見面不就掐起來了。”
他說的是兩人初見,為一件玩具大打出手的場面。當時绮羅生本就為家裏事情悶悶不樂,新看到喜歡的玩意兒便想霸占,對方又不肯割愛,僵持之後見占不到優勢,登時哭得驚天動地。就為這個,绮羅生的奶奶差點沒同意讓绮羅生寄宿到意家。
這件事意琦行也是記得的,聽聞後忍不住說:“最後不還是我讓着你,你至于記這麽久嗎?”
绮羅生扭頭不說話。
芸姨笑了笑說:“我倒是記得另外一樁事,小绮十歲那年跟大小姐吵架後,真格兒的離家出走,一走就是三四天,全家上下都快把整個JS市掀底朝天,最後還是小意把人找了回來,兄弟兩個髒兮兮并排站在自家大門口,我差點沒認出來!”
又說,“你們倆從小感情就好,吃住同行從來都是兩人像一個人般,我記得那年小绮為了跟你哥哥同校,也連跳了一級提前進了中學。轉眼你們都到了快成家的年齡,再這麽鬧騰不怕人笑話。”
一留衣聽了半晌意家的家事,此刻笑得欠扁兮兮道:“可不是,青梅竹馬的交情,還有什麽鬧騰?”
意琦行和绮羅生同時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脊背發冷。
其實,芸姨不提那件事就罷了,一提到便也同時戳中兩人的秘密。
那年意琦行找到離家出走的绮羅生時,正巧遇見幾個流氓混混滋擾他,眼見力不能敵的危急關頭,意琦行不知道哪裏來得力氣推着輛破爛三輪車發瘋一樣沖了過來。脫險之後的绮羅生,恨得牙齒都快咬裂了。無論如何,意琦行都忘不掉他那時憎恨厭惡的眼神,忘不掉他咬牙切齒說自己最恨這樣的人,有生之年定要十倍的報仇回來。
後來仇自然不了了之,那幾個流氓跟他們生活在全然不同的社會階層,平時連照面的機會都沒有。
但他那時的話,成了意琦行心頭的夢魇,也間接促使他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埋葬了自己所有感情。
正因為太珍視绮羅生的感受,不忍心他想起那時的噩夢,才一直苦苦隐忍,從未将心底的真實感情剖出。直到他再次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直到怕極了時間孤獨的流逝和漫長無期的等待,這才沖破理智的約束開始付諸行動。
但這其中,可有讓绮羅生覺得厭惡的地方?
意琦行還不敢有十分把握,他此刻小心地觀察了下對方的神色——
對這樁秘密的另外一個知情人而言,绮羅生不可能記不起來當時的事,他臉上明顯蒼白了些,眼神也略有點飄忽。
“小绮,”意琦行看得心頭不忍,過來握住他說,“芸姨說得沒錯,咱倆再別扭下去真讓人看笑話了。”
绮羅生臉上痛苦神色一閃便過,擡頭先看了眼對方誠摯的眼神,心裏氣消了大半,勉強道:“都是大男人,誰跟你別扭了?”
意琦行不自在地松了他的手,點點頭道:“那就好。”
兩人之間的事情就這麽輕描淡寫過去了,本來也沒有大礙,绮羅生早上爬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想通了,那種狀況下的意琦行惱怒,自然是惱他提前跟清都勾兌,自己雖然也受了不少委屈麻煩,可意琦行并未知情不是……想來想去也覺得自己氣量狹小可笑了些,恰逢芸姨過來找他,便順着臺階又跟回家了。
這邊見他們倆“危機”接觸,芸姨頗為滿意地離開了,一留衣向來好眼力,情知硬着頭皮也呆不下去,便裝聾作啞地扶着老夫人一道閃人。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
绮羅生回自己卧室裏打包了幾件衣物,又從書架上抽走了幾本書,平靜地說:“我先去那邊住幾天。”
意琦行心裏被針紮了下般,但本意也沒想過多阻攔,只點了點頭。
有些事情似乎在悄無聲息中變了味道。
矛盾雖然暫時掩蓋過了,但問題并未解決,意琦行那時的“表白”也是一樁問題。
沒捅破之前,绮羅生還能裝作不知道繼續好兄好弟,現在對方時刻都火辣辣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绮羅生就是想裝也裝不下去。
何況,他也想弄清楚自己對意琦行,到底是怎麽回事。
臨走前,意琦行還是拉住了他。
“我說走,是因為那時不想沖動之下……傷害你,不是讓你離家的意思。”
“……我知道。”
“你昨天心情那麽差,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
“她什麽時候走的?”
“昨天上午。”
绮羅生心道,“失戀”加“被綁票”加“被趕出家門”,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堆積到一天發生,自己要點背到什麽程度。
意琦行“哦”了聲,也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的表情,戀戀不舍地再次松開他說,“绮羅生,我們可不可以試試?”
“試?”茫然地眼神掃視過來。
意琦行認真道:“試試跟我戀愛,試試換種相處的方式,試試看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會不會愛上我。”
雙手攬在對方肩頭輕輕擁抱,又在耳畔輕輕說出這句。
有那個瞬間绮羅生覺得自己的心緒被一根輕柔的羽毛搖曳着拖拽住,讓他整個人也漂浮到半空中,俯視大地的視線中兩個相擁的人有種不可思議的熟悉感,好像是前世帶出來的記憶般,入骨食髓的畫面滋生出無數的纏綿的柳絮漫天飛舞不斷,密密得讓人透不過氣。
這一步走出去後,将毫無退路。
是啊,他可以跟輕羽分分合合,甚至兩人還能維持朋友的關系;可意琦行呢?如果他們有那個萬一,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了。
绮羅生在心裏細細思量,又悄悄地将這個念頭掩埋了起來。
在毫無把握之前,還是站在原有的起點吧,畢竟這世上能縱容他绮羅生坦然失去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而意琦行,絕對是他最不願割舍的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