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天的聲響
進一步退三步。
繼那晚意外的親吻之後,绮羅生連晚飯都不跟他一起出去吃了。
更令人可惱的是,一向冷清的覃思樓忽然開始有了生意。雖然多數是些跌打損傷的小傷,但白醫生的口碑渲染的極快,附近不少疼痛專業戶們都聞風而來。绮羅生忙碌不已,空閑接待不速之客意琦行的時間就更少。
不管意教授怎麽想,绮羅生這頭還是又高興又疲憊。
疲憊在這小傷小病的沒完沒了,他思來想去還是采納了意琦行的建議,把診斷治療費的門檻提高不少——畢竟他的許多配藥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定價方面當地部門也無可厚非。
這樣一來就排除掉不少拿他當“跌打大夫”的病號,慢慢送來的便是疑難雜症,真正能讓他的巫醫發揮特殊療效的病例。
绮羅生懷疑這莫名的“生意熱”背後有推手,他首先想到兩個人。
第一個自然是號稱是要幫他的意琦行;但意琦行的思路似乎更喜歡給他大方向的建議,不會拘泥于拉客戶這些層面。
第二個是神秘人士緞某;堅決不肯上報自己的病因,卻又堅持定期來取绮羅生的香草囊止痛。
有時見他病症擴散得厲害了,绮羅生取來五六英寸的銀針穿過他的頭皮固定住,又将他泡在滾燙的木桶中浸泡一兩個小時。每次診療完緞某都像生了場大病般汗流不止,卻又說不出的痛快與輕松。
後來緞某明着帶了幾個求醫的“好友”,其中竟有兩個是尋房/事方面而來,搞得绮羅生啼笑皆非。
但讓人空手而歸似乎也不妥,于是绮羅生跑到閣樓上挖了兩顆雜草包裹包裹,又加了幾味不痛不癢的香料進去制成芳香劑,只說在房間裏熏了便有些許效果。
“些許”是多少,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裏清楚了。绮羅生也沒有繼續服務他們的打算。
至于這個不輕不重的玩笑,也權當是回饋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緞某,誰讓他敢什麽人都領來呢!
何況說到這些方面,绮羅生自己也有“不可自醫”的隐痛所在。
這讓他三不五時地便苦惱一番,又暗自會糾結為何當時回國後不久那次,輕易就在意琦行手/裏/解/脫/了……想着想着其中意味就變了,臉也像熟透的蜜桃蒙上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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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溜走,晃眼間绮羅生在醫館又住了兩個月多。
夏走秋來。
當初那個親吻變得像夢境般不真實起來。
意琦行止不住懊惱,他搞不清楚為什麽明明對方也有感覺的情況下,還能那麽狠決地将他推開。
自欺欺人?
哪有這麽個欺法?
“情感博士”一留衣在關鍵時候站出來,他到現在反而一點也不替意琦行着急了。
明眼人都看出得來,绮羅生跟他之間只欠最後一把火。
至于這把火怎麽點呢?一留衣建議說傳統一點吧,不撒點辣椒粉、姜末、香醋,就熬不好一鍋湯。
意琦行說,你家熬湯要放這些玩意兒?
一留衣咳了聲說,比喻、比喻,關鍵湯裏面有你跟绮羅生就行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椁。
意琦行初時皺眉,聽到後來便點頭說這句講得不錯,像人話。
又說,太平年月沒有機會實踐,但——
為了他死,亦無憾。
說這句的時候臉上格外平靜,就像是輕而飄渺地敘述一個事實。
一留衣細細品了下,有些動容。
不是每個人的感情都那麽濃烈,也不是每個人的每段感情都那麽恣意濃烈。兜兜轉轉幾個回身,還能在身邊尋回最熱切的執着,從這個角度來說,绮羅生是幸運的。
意琦行又何嘗不是幸運兒?他從一開始就找對了方向,分毫不曾迷失在感情的國度裏——他比太多人要幸運。
這樣飄渺地想罷,一留衣又嘆了口氣,像是他替別人操心太多,最後反而自己才是剩下的那個可憐蟲般。
嘆歸嘆,辣椒粉姜末和香醋很快還是被他找到了。
中秋前不久戚月霜的生日party。
似乎是為了把之前的各種不愉快都沖淡一番,向來低調的戚月霜忽然給全實驗室的人都發來邀請函,地點在市中心的鎏金會所,整場的費用由她一人買斷。
此舉贏得衆人集體歡欣鼓舞。
意琦行自然也收到了邀約,連同绮羅生、一留衣,盡數請到。
緊接着,意琦行又做了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意琦行說之前欠了小霜宵夜未還,這次就替對方擔了所有費用,算是慶生加補償。
有好事者立刻從這中間嗅到一絲不對頭的味道,流言也便四處飛起。大概是萬年緋聞不沾身的意boss,終于要嘗一嘗人間煙火了;又有人說這是禦宇生物和戚氏集團妥協的表征,借由聯姻這條線走上強強聯合的道路,一句話:有錢人和富貴人之間的游戲。
獨绮羅生坐在辦公桌前,把“小霜”這個稱呼細細品度了一番,心頭不知道湧上什麽滋味。
他已經整整一周沒跟意琦行有任何聯系。
這在他成長的歲月裏,簡直就是個國/際/玩/笑。要知道即使在國外的八年時間裏,他也經常給對方寫信,定期聯絡生活感情。為何反而湊到彼此眼皮子底下了,竟成陌路人?
僅僅是因為那個吻?
绮羅生覺得煩躁,心情莫名不爽;
他自己也想不通症結點在哪裏,于是整個人的的行為做派略略怪異起來——僅限于應付意琦行的時候。
比如這天上午意琦行打給他電話,問他晚上是否參加鎏金會所的party,绮羅生一口便回絕了。
到了下午意琦行親自來接,绮羅生又把他晾在咖啡區整整兩個時辰,這才關了門跟着上車。
車裏面也是沒有交談的。
偶爾一句兩句應付完意琦行的關切詢問,反而跟瑞哥兒聊得歡暢起來。
這種冷落一直持續到party逐漸進展到高潮,舞池中央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绮羅生也被一留衣拖拽了進去,瞟眼間似乎意琦行跟戚月霜站在角落裏聊天,意琦行嘴角帶着有意無意的笑容。
麒麟身旁一支高腳杯。
绮羅生心裏閃過一句話,随即意識到自己的“惡毒”,全然陌生的“惡毒”。嘆氣之後臉上柔和了幾分,勉強融進去氛圍中。
不一會,意琦行過來想拉他去卡座喝酒。
意琦行好像對一切都渾然未覺般,還是跟從前一樣對他熱情有加,望過來的眼神也明顯更亮些,看得绮羅生反而讪讪。
“好。”绮羅生點點頭,應了。
十幾個人的大桌子旁,衆人正玩得開心,看到意boss領着幾個人過來,急忙給他們讓座。
绮羅生被一留衣拉着坐在中央,正對面是意琦行和戚月霜。
酒過幾巡後,衆人玩游戲的同時難免開起了boss和壽星公之間的玩笑。戚月霜一邊“哈哈”大笑着一邊訓斥這些人嘴巴太貧,那毫無矯揉造作的氣派讓绮羅生讨厭也讨厭不起來,反而有幾分羨慕。
好似映襯對比之下,自己反而成了那個不光彩的腹诽的角色。
再看意琦行,隔三差五便投來愛意融融的眼神,更攔着不肯讓他多喝一口。別人只道是他心疼弟弟,只有绮羅生心裏又癢又痛又酸又麻,搞不清楚對方這些舉動都是為何。
總而言之,對绮羅生來說,今晚的一切都太不尋常、也太不對勁。
忽然某個瞬間,借由某個不輕不重的玩笑話,绮羅生“噌”地站了起來,徹底爆發。
幾個關鍵人物都停止手中的動作,訝然看他變了臉色。
绮羅生只盯着對面的人說了句:“小意,我喝醉了,想回家。”
沒昏眼的人忙揉揉眼睛,盯着他眼前那杯紋絲不動的酒水暗道,這位小公子喝空氣也能醉嗎……
一留衣不動聲色地挑了眉梢,似乎有意無意看了戚月霜一眼,戚月霜若有所思地沒開口。
衆人不好反駁戳破他,便慢慢安靜下來一齊看向意琦行。
意琦行本來手中半杯殘酒晃悠着,眼神似乎也沒有離開對面的狀況。此刻見他豁然站在自己面前,仰視看過去的時候,舞池中央多彩的燈光從臉上緩緩掃過,迷離而又不真實。
也就是這麽一仰視的功夫而已,意琦行基本上沒有任何耽擱地站起身,點點頭說:“好,我送你。”
說完沖衆人示意下,拉着绮羅生從人堆裏出來,往外面奔去。
party還在繼續,舞池動感的音樂将氛圍營造得更加熱烈,有人在臺上緩緩推出九層高的巨型蛋糕,報幕給戚月霜小姐慶生。全場的氣氛達到高//潮,将之前莫名的人和莫名的事帶來的莫名感一掃而空。
無論如何,boss走了,才是狂歡的開始不是嗎?
意琦行走到室外,被風一吹酒勁上頭,步子略微颠簸。但一只手還是緊緊地、熱乎乎的攥在绮羅生的手腕子上。
兩個人走到了停車庫,绮羅生忍不住說我來開車吧。
意琦行堅決否定地搖了搖頭,靠在柱子上點燃了一支煙,想緩過酒勁兒。
绮羅生想起來上次看見他抽煙的時候,正是自己跟輕羽熱乎的那幾天,隔着薄薄的牆壁,意琦行是怎麽樣的心情接納了,且沒有打擾到自己的幸福。
毫無疑問他那時是痛苦的,現在呢?意琦行抽煙又為何痛苦?
绮羅生說:“給我也來一口吧。”
意琦行朝他靠近過來,把微微潤濕的煙嘴遞入他口中,下一秒,不等他吐出煙霧,又将自己的雙唇送了過來,帶着濃郁煙味的親吻。
只輕輕一碰,便分開了。
绮羅生差點被嗆到,大口喘息了幾聲後,默然不語地上了副駕駛座。
很快,他便知道為什麽意琦行寧願緩上一緩,也要親自開車的原因了。
轎車駛出城區後,一路往老城飚過。
路上的所有樹木、房屋都在急速的後退,視線中越來越快速移動的景物漸漸失卻了本身的輪廓,變成抽象的光影線條。
瞥了眼時速表,绮羅生抽氣不疊。
“白衣來”在夜色中像個小家碧玉般充滿靜谧的幽香氛圍。
意琦行打開房門後,徑直拉着他上了二樓,兩人以前常住的樓層。
芸姨料想已經熟睡了,車進門開的聲響也沒能驚動她。饒是如此,兩人還是不自覺放緩了腳步,踩在木制樓梯和地板上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觸動到機關般;又像是小時候做了虧心事半夜偷偷回家的緊張心情。
等順利抵達目的地,掩了房門後,兩人才不約而同的舒心一笑。
之前的郁結似乎清除了大半。
绮羅生嘴角的笑意散的也快,他想了想最近這一切莫名其妙的思緒,還是輕松不起來。轉身爬到床上,自己占據了大半個河山。
那意思是這塊地盤我占了,來晚的人該去哪去哪。
意琦行走近兩步,輕聲笑道:“不是喝醉了?”
“醉了。”绮羅生睜着眼睛說信誓旦旦的瞎話。
“……我給你倒水去。”意琦行似乎想嘲弄他,又咽了回去,轉身離開,片刻後果然從廚房端了杯熱水進來。
绮羅生半坐起來,喝了大半,把幾空的杯子攥在手心。
就在兩人之間慢慢找回正軌的空檔,意琦行口袋裏電話響了,摸出來一看上面三個大字:戚月霜。
意琦行臉上肌肉抽了抽,這部分絕對不在計劃之內。
绮羅生也瞅見了,眯着眼睛看他的手腕,指關節似乎有意無意要觸碰到接聽鍵了。
绮羅生把手裏的杯子摔了。
暗夜中“哐當——”的聲音刺耳、而又冰冷。
像是親手把對方也摔碎一般。
做完這一切的绮羅生,倒在枕頭上,漠然的眼神慢慢阖斂。
毫不疑問他後悔得要死,但怎麽就沒能忍住呢,怎麽就沒能再多堅持幾秒鐘呢……因為幾乎在那同時,意琦行按了挂斷鍵,又關了手機放在桌上。
似乎有人走動了幾步,撿起了地方的杯子放好,然後出了門。
又過了幾分鐘,走廊盡頭的浴室裏響起淋水的聲音,窸窸窣窣的聲音像雨天,雨滴密集地敲打在房屋屋檐上。
绮羅生睜開眼睛,屋裏已經黑漆漆的了;窗外微弱的光線在天花板上照了塊斑駁的樹影出來。本該安靜和美的景象,卻不知怎的添了份令人驚懼的意味來。
他想再閉了眼,索性睡過去,但門口又有了動靜,緊接着一個帶着熱騰騰水汽和香氛清爽氣味的身體跳上床,将他擁在懷裏。
親吻落在眉心,落在臉頰,落在唇角,每一下都分外認真,宛如儀式。
“绮羅生……”耳邊的低嘆聲似夢如煙。
绮羅生怔怔得發不出任何聲音,胸腔間填塞着九分的暖意和一分的委屈,他任憑柔軟在自己臉上、脖頸探尋好一陣,溫順地依戀那個緊緊的懷抱。
末了,仰着脖子往對方頸窩裏蹭了又蹭,嘴巴湊在耳朵旁邊,聲音卻悶悶地不敢太聲張般道:“小意,我們試試吧……”
意琦行:“試試跟我戀愛,試試換種相處的方式,試試看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會不會愛我。”
绮羅生:“我們試試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氣寫到這裏,終于大劍宿搞定小狐貍了!沒白白讓本腰坐在這裏碼字碼的腰快斷……
答疑:這地方兩個人只是單純的抱抱,可能後面還表白了幾句,然後就睡覺啦!很CJ的關系哦!至于那些絕對不CJ的後文,實在不能發,正文下面會簡介下其中的梗,不然跟前面的伏筆湊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