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霧谷(十六)

薛雲誠死死地壓制住自己想要開口的欲-望,也跟着停了下來。

紀澤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前面的視線全部被薛雲誠給擋光了,低低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薛雲誠搖了搖頭,将右手放到了劍鞘上。

沈星文并沒有在原地停留多久,很快就又開始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輕聲解釋道:“這裏應該離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個霧谷很近了,前面的路段有些白茫茫的,繼續走下去能見度可能會越來越低。”

他們進這個地道裏已經有一會兒了,加上地下遠遠沒有地上繞,現在已經很接近霧谷了。紀澤聞言皺了皺眉,接下來的路恐怕是更不好走,但後路已經被封,就算是再不想走也得硬着頭皮走。

幾人從背包裏拿出防毒面具戴上,這古怪的霧連泥土層都擋它不住,要是有毒就麻煩了。

接下來的路果如沈星文所猜測的那樣,那霧氣絲絲縷縷地沁了下來,缭繞着彌漫開來,越往深處走就越濃,最後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前面薛雲誠的背影也變得模模糊糊的,只有靈均還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像是沒生骨頭似的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在這種時候卻讓紀澤的心裏安定了許多。

但這樣下去肯定不行,越往裏走這霧就越濃稠,到時候肉眼根本就看不見前面的人,如果多出幾條岔路來,他們幾個人就很容易被分散。他們現在就已經陷入了被動的境地,到時若是再被分散開各個擊破,才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紀澤叫住前面的二人,停下來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用繩子将四個人連起來,至少互相之間有個照應。

地道裏的霧越來越稠,最後幾乎像是化作了實體一般,手在揮動之間甚至能感到如有實質的水汽,仿佛杯子裏面被攪動的牛奶。

紀澤心裏的警覺全部被調動起來,腳下的步子已經放到最慢,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一直黏在他身後的靈均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肩上被重物壓着的感覺陡然間消失了,讓他覺得頗有幾分不習慣。手摸索了一下腰上的繩索,崩得直直的,顯然那個家夥還在後面,只是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對了,竟然一反常态地躲那麽遠。

視線越來越模糊,眼前就像是被人蒙了一塊紗布一般,看什麽都不分明,甚至連近在他眼前的薛雲誠都看不清了。

腰上的繩子緊了一下,紀澤向前緊走兩步,但眼前薛雲誠的背影非但沒有随着距離地縮短而變得清晰,反而越來越模糊,最後幾乎是要淡化進這白蒙蒙的霧裏了。

應該是這霧越來越濃的原因,紀澤擰緊了眉頭,光是在這裏就已經這樣了,那谷裏恐怕是寸步難行。

為了方便行動,将他們連在一起的繩子綁得并不如何緊,但此時那被松松系着的繩扣卻驟然被拉了一下,扯得紀澤一個踉跄,幾乎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身前的繩子被繃得緊緊地,而且前面的人還在不斷地向前拉扯着,紀澤心裏一緊,是薛雲誠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他下意識地用手對身後的靈均擺了擺,但下一刻就反應過來他們現在是在霧裏面,他這麽小的動作,靈均恐怕看不見。

于是他只是扯了扯身上的繩子,示意他跟上自己。前面的薛雲誠越走越快,紀澤顧忌着腳下,但是又擔心薛雲誠,一狠心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孰料薛雲誠突然一下停了下來,紀澤收力不及,差點撞到他的背上,他伸手在薛雲誠背上撐了一下,才讓他的鼻子幸免于難。

“你跑這麽快幹嘛?看見什麽了?”

薛雲誠就這麽僵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像是被前面的東西吓傻了一樣。

不知怎的,紀澤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寒意來,就仿佛是被朔冬的涼風鑽進了骨頭縫裏,由內而外的感到寒涼,他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

手下人的肩膀硬邦邦的,現在天氣還比較熱,衣服穿得并不厚,但是紀澤卻連一絲溫度都沒有感覺到,仿佛手下的只是一塊涼冰冰的石頭。

薛雲誠的腦袋忽然動了一下,就像是被凍僵了一般,硬邦邦地轉過來,紀澤幾乎要聽見骨頭轉動時發出來的“咔吧”聲。

他轉得艱難,像是久未動彈過,以至于生了鏽的機器一般,慢慢地活動着自己僵硬的骨骼。

紀澤後脊發涼,在那一瞬間只想收手後退,但是手卻像是被黏在他身上了,莫說是後退,他便是想動彈一下都不能。

他瞳孔緊縮了一下,下意識的不想去看薛雲誠的臉,但這卻不是他能做主的,那張臉還是慢悠悠地轉向了他,還勾着嘴唇沖他笑了笑,眼尾微微的翹起,濃密的眼睫纖巧地上揚着,若是在平時見到,肯定會有人贊上一句好一個俊俏的小青年。

但紀澤此時卻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從頭發絲一路涼到了腳趾尖。

面前的這張臉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此時他與那個“紀澤”眉眼相對,就像是在照鏡子一般,連嘴唇彎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轍。

這一驚非同小可,紀澤終于回過神來,“噔噔噔”往後退了好幾步,剛才還煙霧缭繞的地道裏忽然變得明晰起來,那些邪門的霧氣就像是忽然之間被抽空了,周圍的東西全都暴露了出來。

紀澤這才發現,周圍哪裏還有另外三人的影子,自己腰上的繩子松松垮垮地吊在腰上,長長地拖在地上,與他綁在一起的另三人已經人間蒸發,眼前只剩下了這個與自己有着一樣的臉的人。

那個“紀澤”就在不遠處直愣愣地看着他,唇角一抹詭谲的笑,看上去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紀澤深吸了一口氣,此時就算是看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他也不會太過驚訝,但是看見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他心裏直冒涼氣。

手電的光并不算亮,只照亮了他周圍的一小片地方,其他的都隐秘在黑漆漆的空氣中,紀澤只覺後脊生涼,仿佛有人正湊在他的頸側,涼飕飕地吹着氣。

“你在想什麽……”

耳邊忽然幽幽地響起一個聲音,耳邊一陣涼氣拂過,紀澤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這聲音十分的耳熟,但他一時卻有些想不起來,直到身後的人又幽幽地開了口,他才心頭一動,他-媽-的這不就是他自己的聲音嗎?

他身體一閃,往旁邊靠了過去,後背抵着冰涼的牆壁,手電光明晃晃的閃爍了一下,照到了那張臉上,果然,還是他自己的臉。

一左一右,兩個“自己”帶着一模一樣的笑容看着他。

紀澤握着槍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一時拿不定是否要動手。因為之前在苗王墓外面樹林裏的經歷,他在第一個“紀澤”出現的時候就覺得這是自己的幻覺,所以才沒有動手,害怕像那次一樣,傷到了自己人。

但剛才他閃躲的時候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現在半邊肩膀都疼得發麻,紀澤在心裏暗暗咬牙,誰他-媽知道出現幻覺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痛,要是眼前這兩個人并不是他自己的幻覺,他就這麽束手不是給別人送菜麽?

他想了想自己之前有沒有看什麽東西,但之前那霧已經濃得人影都看不清了,他還能看到什麽?

那麽多半就是這霧有問題了。

上一次是他一個人盯着地上的花紋,這次卻是所有人都在這霧裏面,他想到之前腰上傳來的緊繃感,應該是薛雲誠他們也遇上了同樣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靈均那個家夥是不是也中招了。

他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兩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心裏生出幾分怪異的感覺來。

這樣就像是他老爸的私生子找上門來了一般,他有些不厚道地想。

那兩個“紀澤”對視了一眼,似乎是對紀澤這個輕松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滿,步步緊逼了過來。

紀澤握着槍的手擡了一下,但是又想起上次他攻擊那些東西的時候,實際上被攻擊的卻是薛雲誠,眼前這兩個家夥莫不是薛雲誠和靈均?

這麽想着他又猶豫了一下,将槍換成了軍刺,是不是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他靠着牆的肩膀一動,想要借着力出手,但下一刻他卻驚駭地發現,自己又動不了了。

不是剛才碰到“薛雲誠”肩膀上的那種滞重感,而是他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但他身後明明只是一堵牆!

腰上的手就像是鐵箍一般,将他按在原地動彈不得,那雙手的主人在他耳畔輕輕地吹了一口涼氣,“你要做什麽……”

同樣是他自己的聲音,紀澤狠狠一咬牙,手上的軍刺反手就往自己腰上刺去。

那個人對他的這個動作不管不顧,只埋頭做了一個動作,霎時就讓紀澤手上的軍刺停下了。

他在紀澤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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