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饕餮顯然也認出了玉霖, 下意識地左右張望，唯恐青時就在附近。

這一轉頭，受傷的小販和燒烤攤旁邊的一對情侶都看到了饕餮的真面目，頓時吓得尖叫起來。

饕餮确認青時并不在場, 不由獰笑一聲, 猛然張開巨嘴一吸, 将三個人一口吞了下去，體型頓時爆漲一大圈, 将身上的衣服撐得支離破碎。

玉霖已經有所提防, 在饕餮張嘴時就迅速閃避到一旁, 躲在自己的小車背面, 因而沒有被波及。

饕餮咂吧着嘴轉過身, 繼而擡起巴掌随手一拍, “咣當”一聲響，玉霖那輛二手車的車前蓋就像紙糊的一樣被拍散了半邊。

玉霖一邊再此就地打滾避開，一邊肉痛不已, 這車當初買的時候花了兩三萬呢, 這下可好，要是修的話不知道五千夠不夠。

饕餮用一只獨眼盯着玉霖，目露兇光：“又是你這個該死的凡人, 上次有青龍護着你，今天我看誰還能救得了你！”

玉霖心中驚駭，自己絕非饕餮的對手，眼下三十六計, 唯有走為上計。

然而他還沒跑出去兩米，就被饕餮瞬間趕上，反過來扣住他的肩膀：“還想往哪裏跑。”

玉霖的肩背痛得厲害, 喪失了攻擊能力，只得擡腿竭力朝饕餮的腹部踢了一腳，卻如同踢上了硬梆梆的枯木一般，非但沒能撼動饕餮分毫，自己的腿骨反而隐隐生痛。

饕餮伸出黑漆漆的爪子扼住玉霖的喉嚨，将他拖到大樹後背着路燈的暗處，森然道：“上回你刺瞎了我一只眼睛，這次還敢自己送上門來。青龍呢，他怎麽放你一個人出來，是不是和我一樣受了傷？”

玉霖忍着喉嚨傳來的痛楚，心裏迅速思考脫身之計，嘴上不答反問：“你先說說你為什麽受了重傷，還非得吃人？碧湖和瀾江裏的魚蝦那麽多，難道還不夠你吃的嗎？”

饕餮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就是人類不擇手段往瀾江裏排放垃圾和污水給害的！我吃了那些中了毒的魚蝦，毒素就在體內日積月累，令我的身體腐敗潰爛，始終好不了，我還敢再吃嗎？！人類是這世界上最惡毒卑鄙的東西，他們罪該萬死，我吃他們乃是天經地義！”

玉霖沉聲道：“人類的确有不是之處，急功近利，違背自然規律，終将自食其果，但這不是你不分黑白胡亂吃人的理由。何況你這兇獸之名由來已久，在人類發明各種機器、往江河湖海裏排放污水之前你就貪婪成性，擇人而噬了。”

“你是人，當然會這麽說！如今你落到我手上，不如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的小命，猜猜我要怎麽吃了你。”饕餮惱羞成怒地威脅道，“我打算先摳出你的眼珠子吃掉，再一口一口把你的肉撕下來，吸幹你每一滴血，最後再把你的骨頭一塊一塊地嚼了，連一點渣子都不剩，你覺得怎麽樣？”

玉霖輕蔑地看向身前面目猙獰的饕餮，一雙眸子湛然有神：“不怎麽樣，妖怪就是妖怪，和未開化的動物一樣，只知茹毛飲血，在飲食方面不要說和神仙比，連凡人都遠遠不如。”

“你給我閉嘴！”饕餮氣急敗壞，瞬間收緊指爪，玉霖一下子喘不上氣，臉上血色漸褪，眼前陣陣發黑。

饕餮欣賞着玉霖痛苦的模樣，聳着鼻子湊到他頸間聞了聞，忽然露出疑惑之色，略略放松了一分手上的力道，嘴裏腥鹹的口水直淌下來，令人作嘔：“那天晚上我居然沒發現，你這體質似乎和其他凡人不一樣，又香又嫩，連血液都是甜的，味道應該比烤肉更好，說不定還有大補功效。

難怪青龍會對你高看一眼，他留着你恐怕也是把你當成儲備糧吧，不過現在被我捷足先登了，想必會把他氣個半死。等我吃了你養好了傷，回頭再剮了他的龍鱗，抽了他的龍筋，喝了他的龍血，嘗嘗這天地間第一神獸的味道，嗬嗬嗬。”

玉霖在那刺耳的怪笑聲中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過了片刻才緩過來，心裏卻有些發冷。

“儲備糧”，青時對他真的懷着這樣的目的嗎？一起除妖積攢功德只是其一，到最後就會像饕餮一樣将他吞吃入腹？

不，此刻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眼下他被饕餮挾持着，當務之急是如何自救，別的晚些再作計較也不遲。

他心念一轉，順勢做出驚恐之色，放軟了語氣向饕餮示弱：“你猜得沒錯，不妨實話告訴你，我上輩子乃是得道飛升的真人，神仙之體，和普通人的确不一樣。這輩子下凡來歷劫，失去法力，在青龍的逼迫下不得已才與他一起合作除妖。

不過我正在暗中修煉，逐漸恢複真力和靈氣，你現在吃了我，滋補作用有限，要對付法力強大的青龍其實并沒有多少勝算。若晚上一段時間，待我重新煉成仙體，不但能夠助你清除體內毒素，還能和你一起對付青龍。那個僞君子道貌岸然，虛僞陰險，每日對我百般戲弄刁難，你說我是儲備糧也沒錯，我忍他已經很久了！”

說到最後玉霖一臉激憤，神色完全不似作僞，加上他的确體質非凡，饕餮不由半信半疑：“此話當真？你還要多久才能恢複靈力？”

玉霖言之鑿鑿：“有前世修煉經驗加持，我最近已經到了突破的關鍵階段，少則十日，多則半個月，必能再次飛升！”

饕餮暗忖，十天半個月，時間不算太長，可以等。倘若玉霖飛升失敗，并無多大利用價值，那再一口吞掉他也不遲。

想定之後便收回爪子放開玉霖，只是警告道：“那我姑且信你一回，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跟着我好了，不要試圖耍什麽花樣，否則我有一百種手段讓你生不如死。”

玉霖松了一口氣，咳嗽着說：“當然不會，這輩子還沒修煉成仙，我可不想半途而廢，自讨苦吃……”

話未說完，遠遠的驀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喝聲，驚雷般在暗夜中炸響：“放開他！”

玉霖：“……”

他猛地轉過頭，只見青時一路從江畔公園裏飛掠而來，身形快到在他視網膜上劃過一道虛形，須臾間人已疾沖至數十米開外。

饕餮神色驟變，不敢和青時正面遭遇，伸手把玉霖一抓，帶着他撲向最近的欄杆，向外一翻，跳下黑沉沉的瀾江。

“喂，我不會游泳啊——咕嚕咕嚕……”

玉霖叫苦不疊，話還沒說完就墜入江中，清冷的江水瞬間沒頂，猝不及防下灌了兩口水，頓時慌亂起來，全無剛才的鎮定和冷靜，手腳毫無章法地胡亂揮舞。

青時這個混蛋，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下自己要被他害慘了！

饕餮急于擺脫青時的追蹤，無暇顧及玉霖的狀況，只是用一只爪子抓着他的後背，帶着他在瀾江中倉皇逃跑。

夜色沉沉，江上的能見度很低，岸上的市民都沒發現江裏潛浮着一只妖怪與他爪下挾持着的玉霖，只能隐約望見江心掀起了幾波水浪，還以為是什麽大魚在覓食或者嬉戲。

玉霖被饕餮在江裏一路拖行，大半個身體浸在水裏，渾身發冷，肺部的空氣快要耗光，胸腔傳來陣陣窒息的痛楚，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來。

嗚呼哀哉，早知道會淹死，還不如被饕餮一口吞了呢。

饕餮在水裏比在岸上的速度更快，轉眼間已經沖出上十公裏，出了雲城市區。

玉霖快要失去意識前，身後傳來一聲清越的龍吟。他勉強側過頭，透過臉上不斷沖刷的水幕依稀看到青龍在後面緊追不舍，但卻遲遲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不行了，他堅持不住了。

玉霖閉上眼睛，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中，手腳無力地攤開，就像一截毫無生氣的木頭般漂浮在饕餮身側。

饕餮咒罵一聲，松爪将礙事的玉霖抛開，玉霖就往江底沉沉地墜落下去。

說時遲那時遲，一道龍炎破開漆黑暗沉的水面，如天降雷霆般向饕餮攔腰斬來。

饕餮避無可避，只得匆忙回身，張開巨嘴，吐出一道帶着血光的霹靂，硬生生與龍炎相抗。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江水激起數十米高的巨浪，青龍借力一個擺尾騰空，倏忽間來到饕餮身後，四爪齊張，再猛力一絞。

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嗥，饕餮臃腫的軀體整個爆開，而不久前被它囫囵吞下的燒烤攤小販和那對情侶尚未消化，被完整地噴到了江邊的沙灘上。

無數血肉橫飛，揚揚灑灑鋪了整個江面，繼而化為一片黑霧，被江風一吹，霎時消散一空。

這頭上古兇獸在人間為禍千萬年，如今終于得到了它應有的下場。

青龍顧不得喘口氣，瞬間化形為人，利箭一般紮入水下，抱住快要沉底的玉霖，含住他冰冷蒼白的嘴唇，用舌尖頂開他緊閉的齒關，渡過去一口真氣，同時用意念急切地呼喚他：“阿霖，你快醒醒！阿霖！”

片刻後，玉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有了一絲複蘇的跡象，青時心中一喜，攬着他迅速升上水面，飛到岸上。

玉霖的情況不大好，尚未脫離危險，青時将他平放在柔軟的沙灘上，一邊按壓他的腹部控水，一邊渡給他幾口真氣。

又過了好一會兒，玉霖猛地喘了一口氣，随即弓着腰劇烈咳嗽起來。

青時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拍撫他的後背，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下來。

玉霖咳了半天稍稍緩過來一些，迷茫地看着青時：“饕餮呢？我沒死嗎？”

“沒有，現在沒事了。”青時一把将他抱進懷裏，雙臂緊緊地勒着他清瘦的背脊，力氣之大似要将他揉進自己的身體。

他差一點就來晚了，差一點就重蹈前一世的覆轍。

惟有緊緊地抱着懷裏這個人，他才能清晰地感覺到玉霖重新有了呼吸，心髒再次跳動起來，仍然還活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