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說到底,芮忱還是沒太弄明白,他們兩個為什麽要打架。特別是齊骧,他看起來明明那麽文靜,平時說話也是輕聲細語。

趙铨去領藥那會兒,芮忱就跟齊骧一起,坐在醫務室的塑料藍椅子上等。但他沒跟齊骧說話,而是看着燈管上一只不斷往上面亂撞的蒼蠅發呆。

醫務室的環境根本稱不上好,不過這點小傷還是能夠應付,芮忱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擡頭看到趙铨從自己面前走過。

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次,也是累了,呼了一口氣,把裝在塑料袋子裏的藥遞給芮忱,“先上藥再回去吧,宿舍裏沒電。我去開報銷的單子。”

“诶?”芮忱接過那包藥,“哦。”

看到趙铨走,他還是沒太搞明白。想要找個機會好好問問趙铨,是不是已經了解到了他們為什麽打架,可轉眼間又只剩下他和齊骧,不尴不尬的兩個人。

來到醫務室以後,齊骧就自己去把傷口清洗過,現在他臉上的傷都暴露在空氣裏,嘴角裂開了一道口子,眉尖上也是一道傷,顴骨上有明顯的瘀傷。

芮忱拿出藥一包一包地看,還有那兩瓶外用的,想了想,問,“我幫你上藥?”

“不用。”齊骧拿過藥,“我自己來。”

他奇道,“你怎麽上藥啊?去衛生間對着鏡子?”

“你也覺得我不是男人吧?”齊骧低着聲音,忽然問。

“诶?”芮忱沒想到話題會轉得這麽生硬、這麽快,愣是沒回過神來,“沒有啊。我什麽都沒覺得……”

齊骧拿着藥站起來,扭傷的左腳還沒複原,一瘸一拐地往衛生間走。

芮忱放心不下,起身跟上去,說,“你就坐在椅子上上藥就好了嘛,臉上看不見的話,我幫你擦。”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靜靜看着他。

傷口不知怎麽的,又滲出了血水,芮忱覺得他挺可憐的,說,“班主任讓我過來的,待會兒趙铨過來了看我不理你,也不好啊。大家都是同學,這點忙沒關系的吧?”

齊骧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想通了他的話,又往回走了。

如果是其他同學,這個時候,就是芮忱不伸出手,對方應該也會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齊骧沒有,芮忱不知道如果是別人,他會不會那樣做。

他沒有拖鞋,腳踝上的傷還是要等到回宿舍了以後再擦藥。

芮忱把紅藥水搖了搖,擰開來将棉簽戳進去,一股刺鼻的藥水味讓他們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頭。要幫他擦藥的時候,芮忱還是愣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幫人上藥,連動作應該是怎樣的都拎不清。他想了想,又往齊骧旁邊坐了坐,湊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棉簽碰到他的嘴角。

“呲——”齊骧倒吸了一口冷氣,同時也避開了。

芮忱看他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問,“很疼?”

他避開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哦,這個藥可能刺激性強一些,先将就着用吧。醫務室也沒什麽好藥。”芮忱做了個手勢,齊骧在猶豫之後又坐了回來,“明天可以到外面去買溫和一點的。”

也不知道這個紅藥水究竟是不是刺激性太強,芮忱看他眉頭皺得緊緊的,牙關也咬住,擦藥的時候嘴角還抽搐了兩下。

“打的時候沒覺得疼?”芮忱擡眸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問。

齊骧一怔,低下眼睛看他,沒吭聲。

芮忱放棄跟他交談,瞥見他疼得眼睛泛水光,在擦完藥以後往傷口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他把棉簽又沾滿了紅藥水,想起剛學跆拳道那段時間,也時常是滿身是傷回家,不過,破相這樣的事倒是沒有過的。盡管嘴上不會提,可但凡是個人,多少還是會對外表在意。正如黃重陽他們所說的,齊骧長了這麽一張好看的臉,破了相實在是損失。

“好好養着應該也不會留疤吧,看着傷口也不深。”他自言自語地說着安慰的話,擡頭要給他上藥的時候,發現他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怎麽了?”

齊骧轉開眼睛,淡淡地說,“沒什麽。”

芮忱莫名其妙,輕輕把棉簽上的藥沾到他眉尖的傷口上,看到他條件反射地避開,不禁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還是先上藥吧,破傷風就不好了。”芮忱說着,往他面前湊近了一些,動作更輕地把棉簽碰了過去。

好不容易上完了藥,芮忱自己都繃出了一身汗,他松了口氣,往齊骧眉尖的傷口上也吹了吹,說,“忍一忍,過一下就不疼了。”

齊骧奇怪地看着他,默默點了點頭。

見狀芮忱更奇怪了,一臉不明就裏。他把蓋子蓋起來,起身把棉簽都丢掉,回來的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頓時恍然大悟,連忙快步走回來解釋道,“呃,你別誤會啊。我跟你不一樣……”

齊骧擡起眼,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芮忱說到一半的話哽在喉嚨裏,硬生生又吞了回去。他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又在齊骧身邊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趙铨去開個單子怎麽去了這麽久,芮忱困得眼皮打架,好幾次直起腰來張望,都沒看到他人影,拿出手機一看,竟然已經十二點多了。

“你可以先回去的。”大概是看他這麽反反複複,齊骧低聲說道。

芮忱一愣,忙道,“也不是啦,本來就挺晚的了。”

齊骧頭低着,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忽然很沮喪地說,“我跟他分手了。”

他怔住,幾秒鐘以後才反應過來齊骧說的是什麽,登時更是呆了一呆。芮忱從來沒有想過會跟他說起這件事,算算也過了一個多星期了,滿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當做那天他們根本沒有在街上遇見,也是可以的,反正,他們連招呼都沒打。

“為什麽啊?”芮忱看他心事重重,出于禮貌還是問,“上次見你們還挺開心的,也沒過多久的樣子。”

齊骧呼吸一凝,擡頭望着天花板,花了好些力氣才把眼淚忍下去,聲音卻喑啞而虛弱,“他好像……有別的喜歡的人了。”

“啊?”他一愣,想不太明白,“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這問題剛問完,齊骧就轉過眼睛看向了他。芮忱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問了個笨問題,尴尬地笑了笑,撓撓頭說,“他跟你說的?”

齊骧搖搖頭,“他沒說。”

芮忱眨了眨眼,奇道,“那你怎麽知道?”

他輕輕顫了一下,緩緩搖頭,“感覺得到的。很容易就感覺到了。”

“第六感?”芮忱想到了這個詞。

齊骧長長地籲了口氣,靜靜問道,“你喜歡過什麽人嗎?”

這問題……芮忱搖頭,如實道,“沒有。”

“真好。”齊骧看向他,淡淡笑了一笑。

芮忱被他這句話和他這枚笑容弄得有些不明不白,他想了想,說,“可能以後喜歡上什麽人的話,就會知道了吧。”

又過了十幾分鐘,趙铨可算把手續都辦好了回來。他看看兩個坐在椅子上犯困發呆的同學,手裏還帶着給淩同斌的藥,揮揮手道,“走吧,回去。”

這個時候回去,少不得又要被宿管阿姨說上兩句了。

好在醫務室就在宿舍樓旁邊,沒走多遠就能回去。果不其然,阿姨碎碎叨叨說了他們一通才放他們上樓。

齊骧因為腳傷有傷,走得很慢也很吃力,趙铨在一旁看了,對芮忱說,“不然芮神,你背下他吧?五樓呢。”

“啊?”芮忱看看趙铨這人高馬大的身板,自己盡管跟他一樣高,可是體型上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他完全弄不明白為什麽身為班長的趙铨不自告奮勇自己上。

見狀齊骧說,“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們先回去吧。”

趙铨啧了一聲,跟齊骧說話時卻猶猶豫豫的,“不然,我背你上去?”

“不用。”這回齊骧拒絕得更肯定,果斷得讓其他兩個人都愣住了,他看看他們,又低聲說,“不用,我自己能上去。”

芮忱看趙铨眉頭緊皺,樣子窘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發生了什麽事。他拉了一下齊骧的手,轉過身來說,“你上來吧,我背你上去。”

齊骧錯愕,忙說,“不用了,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芮忱不想繼續在樓道裏杵着了,他重複道,“上來,我背你。”

他尴尬地看了看趙铨,雙手放到芮忱肩上,遲疑片刻以後身子就趴了上去。芮忱把他背起來,意外地發現比預想中的要輕一些,于是上樓也輕松了很多。

齊骧趴在他的背上,身子一直都很僵硬,弄得芮忱一度以為自己背了一尊石像。但他的呼吸始終是輕的,輕得有幾分刻意。

畢竟是百來斤的男生,一口氣背上五樓,說不累是假的。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門口,芮忱終于如釋重負把他放了下來,等趙铨開門那會兒,他呼了口氣。

齊骧站在旁邊,默默看着他擦汗的樣子,小聲叫,“芮神。”

“啊?”芮忱從沒聽過他這樣叫自己,驚訝道。

他緊抿着嘴唇,在門打開的時候,輕聲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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