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因為前一天晚上一點多才睡覺,第二天早上起床鈴聲響起來時,芮忱根本爬都爬不起來。但學校的鈴聲可不是鬧鐘,可以一拍就停,随着同寝室的同學們紛紛起床洗漱,芮忱不得不也閉着眼睛起來找衣服穿。

他最後一個離開寝室,走前看了一眼還睡在床上的齊骧,不禁心生許多羨慕。受傷了就是好,連操都不用跑了。

一大群人集中在運動場旁邊,除了齊骧以外一個不少,在體育委員的帶領下繞着跑道跑起來。但很快隊伍就松散了,七零八落到處都是,芮忱慢悠悠地跑在後面,還是忍不住哈欠連連。

黃重陽原先跑在前面,看他落在後頭,便放慢了腳步等他,後面很快也跟上了幾個男生,就着昨晚發生的打架鬥毆事件聊了起來。

其中也有整個事件的目擊證人,一經細問總算知道了打起來的原因。

淩同斌這個人,脾氣本身就有點沖,說話也大大咧咧、口無遮攔的,動不動就拿同學們開玩笑,衆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齊骧畢竟是插班生,怎麽樣也會不适應。

大概是兩個人期中考試的成績都很糟糕,所以心情也不好。淩同斌這回還墊底了,看到成績單,回到宿舍見誰給誰臉色,其他人都是敬而遠之。反倒是齊骧還在廁所裏打電話,淩同斌叫了他好幾回,他都拖拖拉拉沒出來。

當時淩同斌罵齊骧不是男人,做事磨磨唧唧的,說話也唧唧歪歪,像個娘們兒一樣。齊骧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沒有搭理他,而是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若無其事地打着自己的電話。

淩同斌氣得奪過他的電話丢進了一盆滿是肥皂泡的水裏,就這麽一個契機,兩個人二話沒說就動起手來。

“我當時還在床上發微信,沒一下子就搞得雞飛蛋打的了。”第一目擊證人說,“淩同斌的體格,又不是開玩笑。當時就我一個人,還被推到地上去了,好在他們很快也回來了。”

淩同斌是理科班足球隊的前鋒,齊骧那種文弱書生的身板根本是比不上的。這樣想來,齊骧能跟他打個勢均力敵,還只是扭傷了腳,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黃重陽遠遠望着跑在前面的淩同斌,估摸道,“道歉肯定是沒戲的了。我覺得齊骧也有不對。”

“可是我不覺得齊骧會道歉诶!”另一位同學說。

“唉!算了算了,都是同學,床頭打架床尾和,沒什麽道歉不道歉的。”那位目擊證人說道。

頓時大家都把奇怪的眼光投到了他身上,他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齊骧手機應該壞了吧?泡了好一陣子呢。”

芮忱回想着之前趙铨對齊骧的态度,回頭看了一眼不知落了隊伍多少的班長,問,“阿長跟齊骧怎麽了嗎?怎麽覺得他們兩個怪怪的。”

那兩個住在527的同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解釋道,“也是淩同斌啦,不知道發什麽神經,說齊骧是阿長的小媳婦。”

“啊?!”芮忱和黃重陽聽得目瞪口呆。

“對啊,”另一個肯定地補充,“說他用不着養女人,有男人養着就夠了。好像是接在說他不是男人後面的吧……”

黃重陽嘴角抽了兩抽,對芮忱說,“我覺得淩同斌要道歉诶,你覺得呢?”

芮忱想起齊骧跟自己說的話,覺得齊骧會跟他大打出手的原因也說不定在此。只不過,沒有他們看起來那麽簡單罷了。

他并不覺得淩同斌會道歉,聳了聳肩膀。

跑完操食堂裏已經是人滿為患,芮忱他們幾個一人買了一份熱幹面,準備拿到教室裏去吃。

他在供應佐料的窗口旁邊往熱幹面裏使勁地澆陳醋,中和裏面的堿味,回過頭沒走兩步便看到了齊骧。他端着一碗蛋酒,看到芮忱,稍微愣了一下。

這種東西是不能帶往教室吃的,芮忱看他一個人,走過去說,“就吃這個啊?”

“嗯。”他臉上貼了兩個創口貼,顴骨的淤青更明顯了,人來人往的沒少引人注目。

芮忱看了看那幾個在門口等自己的同學,他們看到他和齊骧在一起,都疑惑地看着他。明明距離很遠,芮忱也說,“你們先走吧。”

他們大概看清了他的意思,便先離開了。

齊骧回頭看看那幾位同學,才發現原來芮忱不是一個人。他手裏捧着發燙得變型的一次性塑料碗,不知為何看芮忱的表情帶着歉意,“你拿回教室吃?”

“哦,不。”芮忱張望了一番,看到不遠處一張餐桌旁邊正好有兩位同學就餐結束要離開,便說,“我們去那裏坐吧。”

芮忱有好一陣子沒有吃學校裏的蛋酒了,看到齊骧那碗糊狀物,還有些意外。他眨了眨眼,問,“裏面加了什麽啊?怎麽變得這麽黏黏糊糊的。”

他用塑料勺子攪拌着那碗泛着香味的糊,搖搖頭,聲音在喧鬧的食堂裏顯得特別小,“好像是藕粉還是葛粉吧。”

“我沒吃過诶。”芮忱用力攪拌着碗裏的熱幹面,“哦,上個學期,秋天的時候,吃過放桂花的。但是也很稀。”說罷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面。

齊骧吃東西的時候,頭低着,離碗很近,咀嚼和送咽的時候都沒有響聲,跟坐在他對面那個大口大口吃着面窩的男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的确比起不拘小節的普通男生來說,是稍微斯文了一些。芮忱這麽想着,漫不經心地吃面,忽然手機震動了。他拿出來一看,是曹江雪的微信,問他五一放假打算怎麽安排。

似乎已經有好幾個人這麽問他了。芮忱沒有回複,把手機放回口袋裏,問,“快放假了,準備去哪裏玩嗎?”

“嗯?”齊骧扭頭看他,意識到嘴唇上還留有雞蛋,舔了一下之後說,“不知道。還沒考慮。”

“我也是……”芮忱想了想,繼續吃熱幹面。

齊骧看着他埋頭吃面的樣子,思忖片刻以後問,“你是回家?”

“唔,回我外公家。他家就在市裏。”芮忱吃到一半,忽然想起齊骧是因為父母工作調動才轉學的,便問,“你是回家吧?”

他微微一愣,不知道為什麽,過了兩秒鐘才點頭。

腳上的傷勢似乎已經恢複了大半,齊骧走起路來已經沒有剛受傷的時候那麽困難了。芮忱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在他旁邊,一起往教室走。

有好幾次他覺得側臉癢癢的,不免扭頭去看齊骧。每當這時,他總是看到齊骧移開目光的瞬間,也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些什麽,好像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芮忱也不知道他之後打算怎麽跟淩同斌還有527的室友們相處,盡管住是暫時住在了522,但不可能一直這麽住下去。秦嶼只是出國演出,遲早是要回來的——雖然他的床位一直空着。況且,如果真的要一直住,光是把東西搬過來,也覺得很尴尬。

“你早餐都是吃熱幹面嗎?”上樓的時候,齊骧忽然問。

芮忱正走神,聞言怔了一下,“哦,是啊。方便嘛,而且比較填肚子。吃別的東西很快就餓了。”

“哦。”他點點頭,說,“我覺得很難吃。”

“嗯?”芮忱眨了一下眼,笑道,“我起初也覺得挺難吃的,大概是堿的味道太濃了。加醋就好了,把堿味中和掉。”

“這樣……”齊骧想了想,又說,“化學裏的酸堿反應?”

芮忱訝異于他會說起這個,“啊,是吧……”其實他并沒有考慮過這個,只是自然而然地覺得,堿味重的話多加醋就可以了。

兩個剛剛打過一架的人,果然再遇見時,也是把對方當做空氣一樣看待。

芮忱算不上被夾在中間難做人,他和淩同斌不熟,跟齊骧更算不上。

上午正好有班主任的課。她在最後幾分鐘提到了這場違紀事件,說,“今天齊骧就搬到522去吧,睡秦嶼的床位。”

“能不能不搬啊?秦嶼都還沒回來,說不定他不願意呢?”住在522的一位同學提起意見道。

立即就有人附議了,黃重陽也跟着說,“總要聽聽秦嶼的意見吧?齊骧願意搬嗎?”

芮忱埋頭寫着作業,聽到後半句,不禁把筆停了停。

他擡起頭,看到班主任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說,“那我不管。——芮忱。”

“啊?”他下意識雙手蓋住了英語作業本。

班主任把手上的數學課本拿起來抖了抖粉筆灰,交待說,“你跟秦嶼關系好。你哪天上網看到他,跟他說說這個事,像櫃子鑰匙放在哪裏之類的,看看能不能幫他把東西先搬到527,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芮忱連個寝室室長都不是,無端端就被安排了這個任務,不免有些無語。但他覺得跟班主任提意見沒什麽意義,于是還是答應下來,“哦,好的。”

課後很快就有人悄悄說起,班主任很照顧齊骧,接着就是那些理所當然的猜想。

齊骧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雜志,沒有人主動去接近他,他更沒有主動接近任何人。

芮忱趁喝水的空檔,用手機給秦嶼發消息,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又順便提起了換宿舍的事。算算時差,一時半會兒不會回複,芮忱在确認手機調至靜音之後,把手機關回了置物櫃裏。

他想起齊骧的手機被丢到水裏泡着,現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了。

這點摩擦和矛盾激化,當然不可能影響全班同學的情緒和食欲,放學鈴聲一響,還是大批大批湧向了食堂。

芮忱還是不着急,把最後幾個句子翻譯完以後才合上作業本起身。

這時教室裏沒剩幾個人了,他鎖上抽屜,看到齊骧走了過來。

看到他臉上的創口貼,芮忱突然想起來,可能中午要出去給他買藥。

“腳還很疼?”芮忱問。

他搖搖頭,“沒有,不太疼了。”

芮忱不解道,“那你怎麽不去吃飯?”

齊骧一怔,說,“正要去。”

芮忱奇怪的是,他怎麽沒跟着大隊人馬一起沖往食堂。可這麽一來一回的對話,讓他一時覺得無話可說,也不知道齊骧走過來是為了什麽事。

“走嗎?一起去。”芮忱經過置物櫃,想起手機還在裏面,又停下來拿手機。

“那個……”齊骧忽然在身後試探問,“手機能不能借我打個電話?”

芮忱頓時恍然,同時意識到,說不定現在自己是齊骧眼裏唯一可以說話的人了。他把手機給他,“出了教室再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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