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齊骧睡得比芮忱要晚,起得卻比他早。早上芮忱睡到自然醒,從床上下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人影了。
桌子上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凳子也放到了桌子底下,拖鞋擺放在旁邊,完全是已然離開的樣子。
芮忱洗漱完了以後,帶着倦意收拾好背包,把沒看完的小說塞進夾層,出門回家。
正值旅游時節,公交車一開到市區,就人滿為患。芮忱早早就起身走到距離後門比較近的位置,在到達的時候大聲喊着要下車,結果後門一打開,又湧上來好幾個乘客,見縫插針似的往車廂裏面擠。
芮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下車,還沒走,公交車就已經揚長而去。
外婆正在小區樓下的花園和鄰居老太太們聊天,看到外孫回來,高高興興地打招呼。芮忱遠遠看到休息桌椅旁邊坐着一只碩大無比的金毛,頓時停下了腳步,在原地朝外婆招了招手。
他本打算走,誰知鄰居劉奶奶笑眯眯地用方言招呼他,“晨晨,過來跟奶奶們說說話~”
聞言芮忱嘴角的笑容一僵,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了過去,“奶奶好。”
坐在對面的王奶奶摸了摸金毛的腦袋,沖外婆很驚訝地說,“晨晨長得好高啊!有一米八了吧?”
芮忱一直盯着那只金毛,以防它不受控制朝自己撲過來,完全沒有聽到王奶奶說什麽。直到外婆在旁邊說,“王奶奶問你話呢。”
“啊?”芮忱回過神來,回憶了一番自己錯過的東西,笑笑說,“還沒,一米七八而已。”
“這才高一吧?好像上學也早?”王奶奶用問詢的目光看向劉奶奶,确認着問,“上回好像說還沒十四呢。那還得長!哎喲,基因好就是不一樣,才十四就長這麽高了。”
芮忱并不在意王奶奶恭維的話,他發現金毛也一直盯着自己看,連忙看向了別處。
“學校學習緊張吧?”劉奶奶關心道,“忙不忙?累不累?”
芮忱眨了眨眼睛,照常說,“不緊張,也不累的。”
王奶奶笑着對鄰居說,“人家說他們學校,學生吶,是一流的,老師吶,是二流的。好學校的話,還是靠學生自己的哦?”
“也是。不過像晨晨這樣的,可能別人累得半死了,他還不用換氣呢。”劉奶奶笑着唏噓,對外婆羨慕地說,“你們家的小孩都不要人操心的,真是好。”
外婆微微笑了笑,跟芮忱解釋說,“劉奶奶家的小萍是要去你們學校的啦,準備參加夏令營呢。所以剛剛就說到了你和纭纭。”
原來如此。芮忱的表妹成績也很不錯,只是考上的學校稍微比芮忱的差一些,在省內也是很有名氣的。劉小萍芮忱也認識,不單止因為是外婆家的鄰居。她也練跆拳道,芮忱去道館的時候時常是碰到她的,有時候還會約着一起去、一起回家。
“啊,才說到呢,就來了。”王奶奶朝樓裏揮揮手,“小萍~”
她才出聲,那只金毛就站起來,汪汪叫了兩聲,朝從樓裏走出來的劉小萍跑過去。芮忱看得瞪大了眼睛,只見金毛一下子撲向了劉小萍。紮着雙馬尾的女孩子笑着把狗抱住,咯咯笑個不停,看得芮忱一身冷汗。
“奶奶好~”劉小萍和金毛一起走過來,甜甜地跟幾位奶奶打招呼,“咦?你回來啦?”
芮忱往旁邊退了兩步,避開巨型犬只,點點頭。
劉小萍知道他怕狗,見狀一直在忍笑。
“這是要去哪裏啊?”劉奶奶問孫女,“太陽這麽曬,連個帽子都不戴。”
不知為何她遲疑了一下,說,“去道館。”
劉奶奶打量着她,又問,“去道館不帶道服?”
就這麽兩回合,劉小萍就裝不下去了。她撇撇嘴,沒回答。
劉奶奶完全是料到的樣子,擺下臉面說,“不許去。這麽遠,你一個人啊?那裏又亂又堵的,什麽人都有,現在放假,更是不要說。在家裏好好看書,也快中考了,別走來走去的。”
“我作業都寫完了,怎麽不能去?”劉小萍翻了個白眼,朝芮忱擡擡下巴,“不然芮忱跟我一起去啊,都是朋友。”
“啊?”芮忱完全雲裏霧裏,就這麽被帶上了,“去哪裏?”
老人家還是不允許,“人家芮忱剛回來,連家門都沒回,就陪你出去野?小姑娘也不曉得矜持,整天晃來晃去的,不幹正事。”
劉小萍漲紅了臉,“我怎麽不幹正事了?學校的作業、補習班的作業,我哪樣落下了?再說了,我又不是出去浪的,這不是同學家裏有困難了我去看一看嘛!關心同學也是錯嗎?”
“女同學家裏有困難沒看到你這麽跑動的。周凱連個重點都沒考上,成天只知道玩,你關心他做什麽?除了臉長得好以外,有點用處沒有?”劉奶奶往樓裏擡擡下巴,“回去。”
芮忱聽了半天可算聽到個關鍵詞,驚訝道,“周凱他怎麽了嗎?”周凱是劉小萍的同班同學,也是跟他在一個道館學跆拳道的,因為實力不錯,平常都是他跟芮忱一起練習。
劉小萍被奶奶氣得滿臉通紅,聽到芮忱問,連忙說,“他期中考試完了以後就沒去學校了,我想去他家看看。”
“老師怎麽說的?”芮忱訝然道。
她別有用意地說,“老師只關心成績好的同學,成績不好的她巴不得早點消失呢,才不會管。”
芮忱吓了一跳。
反倒是外婆趁在劉奶奶發脾氣以前說,“不然晨晨你就跟小萍去一趟?凱凱好像也是你朋友吧?上家裏來玩過的。”她對劉奶奶微笑說,“放假嘛,就當去玩咯。有晨晨在,沒關系的,再說,他們都是學功夫的,遇到壞人也不怕。”
劉小萍聽到有人聲援,連連點頭。
芮忱放假沒有安排,留在家裏多半也是消磨時光,反而是練習的搭檔要關心一下,便說,“劉奶奶,我跟小萍去吧。坐輪渡過去,也不要好久的。”
劉奶奶擡眼看看芮忱,端着說,“那你們去吧,早點回來。”
“回來早的話,也可以先去吃吃東西嘛。”王奶奶笑道,“年輕人幾個好好玩玩,放松放松心情,回學校也好學習的。”
芮忱心裏籲了口氣,跟劉小萍說,“那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上樓放個東西。”
“給小萍拿個陽傘吧。”外婆交代道。
“大人們就是這樣,好像成績不好的人不是人似的。”一和老人家們道別,劉小萍就憤憤然說,“哎喲,幸好我已經考上了,不然肯定連門都不讓出的!”
芮忱料想全天下所有的家長都是這種心态,凡是妨礙到自家小孩成為優秀的人的絆腳石,最好是越少越好,無論人還是事。如果不是成績好,像他這樣每天游手好閑吊兒郎當的,劉奶奶他們肯定也不會讓他陪劉小萍出門。
“啊,還沒恭喜你考上了。”芮忱說。
說到值得高興的事,劉小萍嘻嘻一笑,手上握着陽傘行了個屈膝禮,“以後還要請學長多多關照啦~”
周凱是住宿生,家距離學校有二十多公裏的車程,如果要回家,有時候還要搭乘動車組。他初中才開始練跆拳道,但是性格開朗,跟道館裏的大家關系都很好,所以他家裏的情況衆人也大致了解。
說起來他家裏為了培養他,可謂是盡心盡力。他父親是扁擔,每天起早貪黑做着純粹消耗體力的活計,母親也是在批發市場裏打工的,但哪怕是這樣,還是送孩子上很好的學校,孩子有學跆拳道的興趣,在這方面也有特長,所以就一直支持着。
芮忱見過他父母一次,那是在周凱去年獲得全國冠軍的時候。當時全省發行量最大的報紙都派了記者采訪,照片刊登在某個版面上,占了很大的篇幅。周凱長的那張出挑的臉,從他身後父母略顯憔悴滄桑的臉上還能找到遺傳的痕跡。
劉小萍坐不慣輪船,下了船險些吐了。芮忱買了一瓶果汁讓她喝着緩一緩,和她一同往旁邊的批發市場走。
這條滿是雜貨鋪和商販的街,烙印着這座城市的印記,盡管未必有應該有的繁華,可卻從來十分喧鬧。
正值節假日,來了一些聞名而至的外地游客,把本就擠得水洩不通的道路演變得更加寸步難行。芮忱一路護着劉小萍,好幾次被擔着貨物的扁擔給撞到,耳邊都是吆喝和叫賣的聲音,連普通對話的聲音都聽不清。
這條街芮忱平時無論有沒有大事都不會光臨,劉小萍卻因為周凱的關系來過一兩次。雖說一直是芮忱在保駕護航,但帶路的卻還是她。她跟芮忱喊話說,周凱的母親是擦皮鞋的,要往裏面走非常遠才會見到。
她喝完的果汁瓶沒地方丢,芮忱一直拿在手裏,又走了一段路,被她拽進了一個批發商場裏。
在空氣完全不流通的商場內,批發銷售的新衣服、新鞋子氣味混雜在一起,滿滿都是工業的氣味。
好在周凱母親工作的地方就在門口附近,劉小萍很快就見到了周阿姨,走過去喊道,“阿姨!”
周阿姨坐在板凳上等生意,擡起頭看到他們,臉上是說不出的驚訝。
芮忱在這一刻才認出了是周凱的母親,忙道,“阿姨好。”
“啊,你們好!”周阿姨站起來,笑着用毛巾擦擦汗,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說,“來找凱凱啊?”
“對啊,周凱他幾天沒去學校了,我們不放心,過來看看。”劉小萍笑說,“他人呢?”
她笑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都皺了起來,“他期中考試完了以後回來,發燒了,就沒去學校。”她一頓,吃驚道,“他沒跟老師請假?”
劉小萍一愣,急忙改口說,“哦,請假了。老師讓我們來看看呢!”
芮忱不免驚訝于這丫頭的精靈,眨了眨眼。
“他現在可能在家呢,不然就是跟他爸出去擔貨了。那小子,讓他待在家裏休息也不肯。”她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走到旁邊一個批發褲子的鋪子裏招呼道,“诶!阿梅,我回家一趟。你幫忙看看我的攤子!”
裏頭老板娘不客氣地說,“哪個有空幫你看?我正忙着呢!”
這是這裏的人慣有的說話語氣,周阿姨也不生氣,還是笑呵呵地說,“那讓你家小子看下嘛!——齊骧,幫阿姨看下攤子,別讓人給端走了。”
芮忱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一愣。
“我幫您看着。”齊骧從那個狹窄擁擠的褲子鋪裏走出來,看到芮忱,差點把堆放在面前的那一大疊褲子給踢倒,他連忙扶住,但臉上卻還是驚魂未定的蒼白。
芮忱看着他,驚訝得說不上話來。
“哎喲,這怎麽笨手笨腳的,一點東西都看不好。”老板娘從裏面走出來,毫不留情地拍開齊骧的手,寶貝着把那疊西裝褲又堆放好,敦促道,“到外面去。你幫看就幫看了,別碰到我的貨。”
齊骧回過神來,諾諾點點頭,繞靠堆放在鋪子外頭的那堆貨物,走到了芮忱面前,促狹地揚了揚嘴角,“好巧。”
“啊。”芮忱也脫力地笑了笑,“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