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晚上回到宿舍,是執勤的班主任替芮忱說了好話,宿管阿姨才讓他回宿舍的。班主任把他放走以前,交代他明天寫一份檢讨,送到辦公室。

其他人都睡下了,芮忱輕手輕腳換了拖鞋,走進洗漱間卻看到黃重陽和莊亞寧待在裏面說話。推門的一刻,芮忱愣住了,他們兩個也很驚訝。

“你回來了啊?”莊亞寧意外極了。

芮忱莫名其妙,“不然呢?”

“就……以為你借宿在外面什麽的……”莊亞寧起身給他讓出了浴室門口的路。

他搖搖頭,低頭看他們在寫東西,“幹嗎呢?”

“檢讨啊。”他撇嘴指了指坐在板凳上耷拉着腦袋的黃重陽,小聲說,“被小孫發現了。”

“說什麽呢?!”黃重陽突然大聲嚷嚷了一聲。

莊亞寧吓得捂住了他的嘴巴,“祖宗,你可別再亂叫了。”

芮忱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寫檢讨,他撓撓頭發,酒氣有些上來了,說,“我先洗澡。”

但他們兩個人在外頭,并沒有認認真真寫檢讨,芮忱洗完澡出來,還看到他們在小聲低語。

黃重陽回頭茫茫然看着他,對芮忱疲憊地笑了一笑,“困了沒?坐下聊聊?”

芮忱之前和齊骧說話,弄得頭都疼了,現在又是要和他們談心的模樣,他內心掙紮了一番,才找了張板凳坐下來,“嗯?”

“沒什麽。”黃重陽淡淡一笑,“随便聊聊。”

“行,你們說到哪裏了?”芮忱一邊擦頭發,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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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亞寧看樣子也是頭疼得厲害,揉着太陽穴,說,“就說發現微博上有一群得了艾滋的GAY,在互相讨論形婚和約炮的事。”

芮忱一下子愣住。

“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人?”黃重陽的檢讨寫錯了字,不得不又換了一張新的信箋,“自己得了病,不知反省也就罷了,還堂而皇之地跟女人結婚,還到處約炮傳染給別人。”

“之前我是聽說過,形婚的女人在丈夫艾滋死了以後,發現自己也得了病,當時已經懷有小孩了。”芮忱抿了抿嘴唇,如果是有這樣一類人存在,導致其他人厭惡同性戀,倒是情有可原的了。他嘆了口氣,問,“怎麽說起這個了?”

莊亞寧朝黃重陽那兒遞了個眼神,“齊骧啊。”

經過今天的酒,黃重陽和齊骧說得上是和解了。但芮忱始終不忍見齊骧一天天被巨大的壓力繼續碾壓下去,他看看他們兩個,問,“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喜歡男人,你們會不會也把我趕出去?”

黃重陽擡頭看他時,目光就帶着責備,仿佛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會嗎?”芮忱還是問。

莊亞寧注視着他,良久,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說,“芮忱。我知道你覺得這樣做,對齊骧很不公平。對于這一點,我們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那種感覺很難說明白,你懂嗎?”

“就像一個人,殺了一個人。死的人是我的至親。”黃重陽認真地說,“我希望那個人被千刀萬剮,我希望他死。并不是被槍斃或者什麽,是讓我親手殺死他。我知道殺人是不對的,但是我心裏過不去那道坎。你明白嗎?”

芮忱搖頭,“難道這兩者是一樣的嗎?”

“對我的意義來說,是一樣的。”黃重陽看了莊亞寧一眼,解釋道,“齊骧,或者說何瑞。他們對我來說,是不合理的。如果男人喜歡男人是合理的,那兄妹呢?直系跨代呢?”見到芮忱眉頭緊皺,他進一步說,“他們同樣也沒有傷害到別人。甚至于什麽?婚姻是為了讓兩個人結合,成為家人,那麽本來就是至親的人,他們的相戀你能說是什麽過錯?大家都是關起門來過日子。會禍害到社會嗎?因為不會,就應該要接受這樣的設定嗎?”

他揉了揉太陽穴,被說得無法反駁,嘆氣說,“我還是剛才的問題。如果是我喜歡男人,那麽被請出宿舍的人,就是我了,是嗎?”

黃重陽緊抿着嘴唇,轉頭看了看莊亞寧,考慮了一番以後說,“起碼我接受不了。但其他人我不知道,如果他們可以,那麽就是我出去。”

“芮忱。”莊亞寧說,“同性戀是沒什麽錯,但這類人是少數,這是事實。就像壓力一定的時候,受力面積小,壓強就會大一樣。更何況,他們的名聲真的未必好。”

芮忱想不明白齊骧,就如同齊骧難以忍受他一樣。他知道,其他人不喜歡或者不接受齊骧,都有他們的道理,可每當看到齊骧一個人,芮忱都會想起他和自己說過的話。

期中考試那段時間,芮忱時常做那個夢。夢境未必是完整的,偶爾是墜落的瞬間,偶爾是紅色,偶爾是高樓上呼嘯而過的風。為此他便沒有辦法安心睡覺了。

他索性在熄燈之後看起書來。

莊亞寧在物理冬令營開始以前,興致一來跟大家一起去打籃球,結果毫無經驗的他受了傷。傷筋動骨一百天,不得不住院休養去了,空出來的床位暫時出讓給葉骞。宿舍裏一時多了一個新的室友。

葉骞之于全班同學,就是吉祥物一樣的存在。有他在宿舍裏,其他人有了逗弄和疼愛的對象,反倒是暫時不會動不動就言語攻擊芮忱。

冬天又要到了,北門那兒多了新鮮的冰糖葫蘆。

黃重陽出去上網回來,會給芮忱和葉骞都帶一串,熄燈以後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吃冰糖葫蘆,順便說說跆拳道的事——葉骞得知芮忱會跆拳道,就報名了他正在學習的那間道館,每周都會和芮忱一同去學習。

葉骞開始變聲了,看他為自己的嗓子可惱的模樣,芮忱偶爾會想起先前自己變聲,齊骧給自己準備熱水。那時他手指撫過自己喉結的動作似乎還記在皮膚上,癢癢的。

下午考完數學,芮忱回教室拿放在置物櫃裏的手機,沒想到卻看到齊骧坐在座位上背英語語法。他手邊放着半塊面包,埋着頭,完全沒有注意到教室裏進了人。

一直以來,遇到考試周,教室裏都是被搬空的。所以會在白天考試結束以後回到教室裏自習的同學比較少,要等到晚自習開始,才會陸續來人。芮忱到的時候,教室裏只有齊骧一個人。

“不吃飯嗎?”芮忱拿了手機,走到他身邊問。

齊骧一開始沒有擡頭,一直到芮忱又問了一次,他才驚得整個人要跳起來。

“不用這麽大動靜吧?”芮忱自己都被他吓到了,但他看到齊骧額頭上的汗珠,原先的笑就跟着消失了。

他脫力笑了一笑,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沒多久。過來拿手機。”芮忱看他整張臉都蒼白得像紙張一樣,關切道,“休息一下吧。去吃飯?”

齊骧搖搖頭,“明天理綜,我題型還沒做完。”

他拿出校園卡,“你去領牛奶嗎?幫我領一下吧。”

芮忱皺眉,“你飯都不吃啦?”看齊骧沒說話,芮忱拿過卡,把他拉起來,“走,先去吃飯。”

“我數學考砸了。”齊骧掙脫了他,苦着臉說,“最後的證明題沒寫完,好像有兩道計算題還算錯了。”

“那也不能不吃飯啊。”芮忱看他這個時候額頭上還在冒虛汗,皺眉道。

齊骧看了看他,把校園卡收回,重新坐了下來。

芮忱無奈看着他,想了想,說,“你要看書,也不急着這一時啊。先跟我去吃飯吧。”

“芮忱,你知道我現在什麽感覺嗎?”齊骧不耐煩地擡起頭,說。

他面色一斂,沒說話。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麽感覺。因為你永遠不會有我現在的焦慮,就像我不會像你過得那麽輕松一樣。”齊骧長長舒了一口氣,放棄了什麽似的,“你自己去吃吧。”

芮忱沉住氣,一時間竟然想不到要怎麽反駁他才好。他抿了抿嘴唇,說,“不然這樣。你跟我去吃飯,回來我幫你再刷一遍考點和重點,這樣行了吧?”

齊骧筆鋒一頓,擡頭說,“我今晚要通宵。”

他看着他,“我奉陪到底。”

“芮忱……”他忍無可忍,再度放下筆,沒想到芮忱卻先一步把他拉了起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芮忱松開手,“不用說了。先吃飯吧。”

拖拖拉拉一些時間,到了食堂不剩什麽吃的了。好在同時也不像剛開門時那樣人滿為患,他們買了兩份套餐,張望了片刻就找到了座位。

沒想到旁邊座位的兩個同學也是高三的,吃飯時候說起了下午的數學卷子。芮忱拿飲料時看到齊骧停頓下來的筷子,自己挑菜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齊骧惶惶然回過神來,發現芮忱正漫不經心地挑着飯盒裏的菜,問,“你不吃茼蒿?”

“啊?”芮忱看看被自己一根根挑出來的茼蒿,悶悶不樂道,“阿姨給我的,說是最後剩下的了,白送的。”

齊骧笑得很疲憊,“阿姨看你長得帥吧。”

芮忱撇撇嘴,繼續把茼蒿挑在一邊。他想了想,還是拿過飯盒蓋,把蔬菜放到了外頭。

“其實你不吃的話,可以給我吃。”齊骧說。

芮忱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看到齊骧表情平靜,似乎在說着什麽很平常的事。但他轉而一想,好像也真的是平常的事。“那給你吃。”芮忱想着,飯盒推到了他的飯盒旁邊,把茼蒿都挑到了他的飯裏。

齊骧拿着筷子在一旁等,“完了吧?”

芮忱低頭仔細翻找混在雞蛋和牛肉裏面的青色,一言不發。

“你一點都不吃啊?”見狀齊骧無奈地笑道。

“不吃啊……”他果然又發現了殘餘的兩根茼蒿,連忙也放進了齊骧碗裏,松了一口氣,說,“終于可以安心吃飯了。”

齊骧驚訝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下筷。

“怎麽了?”芮忱看他不吃飯,“還是你其實也不吃茼蒿?”

他搖搖頭,看着芮忱單純的目光,突然噗嗤一笑,“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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