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也許是天氣的緣故,聯考那兩天,同學們的情緒都不高。每門科目考試結束以後,食堂裏甚至聽不到有高三的學生對答案。

明明芮忱每餐都在食堂二樓吃營養餐。

原本對芮忱來說,幾乎沒有可能吃到的餐點,但因為齊骧不考試,會提前到食堂來打飯和占位置,所以每次他考完試,直着還隐隐作痛的腰杆慢悠悠地來到食堂二樓,就會有熱騰騰的飯菜等着他坐下來吃了。

齊骧每頓飯都會端一罐炖了排骨的瓦罐湯給芮忱。

“我跟阿長他們說好了,下午考完理綜就去幫你搬東西,完了再回家。”芮忱喝完湯,開始吃飯,忽然想起什麽,又問,“我的校園卡裏還有錢麽?”

因為打飯的事情交給了齊骧,芮忱是一并把校園卡也給了他的。齊骧點點頭,“你要拿嗎?”說着便從外套口袋裏掏了出來。

“不用不用,你拿着吧。晚上我回家吃的。”芮忱用眼神督促他吃飯,問,“還剩多少錢?”

齊骧埋頭扒了兩口飯,“兩三百。”

芮忱盤算着還能再吃一個星期左右,也就不惦念着充卡的事情了。

“考試難嗎?”齊骧瞄着芮忱的飯盒,“別光顧着吃米飯,還有菜呢。”

芮忱哦了一聲,卻對着滿滿覆蓋在米飯上的青椒牛肉和滑蛋蝦仁面有難色,苦着臉說,“我吃不了這麽多了。”

“誰讓你先喝湯的?喝了湯還怎麽吃得下飯,又不是女孩子要控制體重減肥。”齊骧又問了一次,“考試難嗎?”

芮忱滿心都是怎麽解決這些菜,頓時也不禁後悔先喝了湯。他舔了舔嘴唇,忽然靈機一動,問,“我只吃牛肉和蝦仁?不至于太浪費。”

齊骧看他還是回避了那個問題,歪着頭端量他幾秒鐘,淡淡道,“你先吃着吧,吃不完給我。”

“好!”芮忱爽快地答應,又吃了幾口飯才想起來,擡頭說,“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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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個答案,究竟是早有預料還是始料未及,齊骧自己都分不清楚。齊骧訝然看着說完以後繼續吃飯的芮忱——他正嚼着滿口的飯菜望着排隊打飯的人發呆,在芮忱把眼睛又轉回來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把實在吃不下的飯菜分給齊骧的時候,芮忱才注意到他吃得十分清淡。他想起有一回聽到齊骧跟何瑞吵架,說起自己一個星期才吃五十元錢,到現在他還沒想明白這樣能吃些什麽

想到這裏,芮忱把剩下的牛肉和滑蛋都攤到了他的飯盒裏。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這麽清淡總是不好的。”芮忱托腮看着他吃飯,瞟了一眼唯一的瓦罐,“不喜歡喝湯?”

齊骧筷子動起來慢了些。他擡頭看向若有所思的芮忱,在他把目光對過來的時候,淡淡笑道,“不是,我怕吃了醬油留疤。”

芮忱眨眨眼睛,也只是不是該相信這是借口。齊骧額頭上的傷已經拆了線,被額發擋着。他伸出手指輕輕撥開,只見縫了四針的傷口仍結着痂,上面噴了藥粉,黃褐色。

“留疤就留疤呗,也不怕沒人要。”芮忱撇撇嘴,收回手說。

齊骧微微一怔。他望着芮忱。

皮裏春秋?

齊骧解頤,搖了搖頭。

芮忱托着腮繼續看他吃飯,眼裏也忍不住盛了笑意。

齊骧把剩下的飯菜都吃完,不禁打了個飽嗝。見狀芮忱噗嗤一笑,把紙巾遞給他,在他擦嘴巴的時候又看了他一會兒。

其實自己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一直看着齊骧了,芮忱忽然意識到。

和其他大型考試不一樣,聯考結束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芮忱早些時候給外婆去了電話,被交代考完試回家,一起去醫院拍個片看看傷勢恢複情況。

左右不過也就過了十天,芮忱心裏不覺得有什麽必要。但畢竟是外公的決定,也算得上是醫囑,芮忱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回受傷,芮忱又一次感受到家裏有一名醫生的必要性,不說排隊挂號、看診住院,就是平時的一些調養也是免費而多有裨益的。

“考個醫學院吧?”芮忱洗碗的時候,忽然對齊骧說。

齊骧正沖着飯盒裏的泡沫,聞言愣了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我?”

“我們啊。”芮忱笑着說,“反正你動不動就受傷,學醫方便很多,看病也不用挂號。”

他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抖掉飯盒裏的水。半晌,他問,“你也考?”

芮忱把洗幹淨的飯盒放回櫃子裏,理所當然地點頭,“一起啊。”他把手擦幹淨,回頭看到齊骧望着自己,遞了個疑惑的眼神,“嗯?”

他眉頭輕輕皺了一皺,轉而微笑搖頭。

齊骧總是搖頭,或者說沒事,仿佛心裏藏了很多心事和掙紮不說出口似的。芮忱猜想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麽,看着他,言語也化作淡淡的微笑。

原本約好在考試結束以後,幾個人一起去齊骧原先租的房子那裏把東西都搬回宿舍裏。沒有想到,等到考試結束離開考場,芮忱碰到了趙铨他們,但給齊骧打電話,他卻在電話裏說,自己下午已經把東西都拿回來了。

芮忱心事重重地挂斷電話,看看幾個朋友,無奈道,“他下午已經去搬過了。”

“他一個人啊?”葉骞鼓了鼓臉頰,又說,“那我們回去幫他收拾一下吧?”

他搖搖頭,“他已經回家了,剛上的公車。”

黃重陽一聽,翻了個白眼,“那個家,回去做什麽啦!”

“別這麽說,畢竟是親人。”趙铨說完也是嘆氣。

“喂喂喂,你們說,他那個斯巴達的老爹,會不會斷了他的生活費啊?”淩同斌說完打了個抖,“軟禁什麽的。像何瑞,我靠,現在上下學專車接送,就差沒幾個黑西裝鞍前馬後了。”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笑了。芮忱笑罵道,“你跟着女朋友,泡菜劇看多了吧?”

“還好啦,灣灣片多看了幾部而已。”淩同斌得意洋洋地說。

趙铨咬牙切齒地瞪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說,“不知道有沒有去醫院複查诶。之前不是連院都不住?複查肯定也不去了吧?”

“我跟我爸爸說一下,讓齊骧私下去找他好啦!”葉骞爸爸是腦外權威,他欣欣然建議道,“這樣不用花錢!”

如果齊骧能夠知道大家都這麽關心他,就好了。芮忱聽到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管說出來的話靠不靠譜,都是在給齊骧想辦法,心裏不禁這麽感慨。可是,他隐約又覺得,齊骧知道了,未必會開心。

“等等!”淩同斌突然停下了腳步,跟踩了地雷似的。

幾個人回頭一頭霧水看他。

他看看他們幾個,一臉驚恐道,“我們這樣,別人知道了,不會以為齊骧是總受吧?!”

“神經病啊你!”在全部人無語了良久以後,黃重陽一個巴掌拍到了淩同斌的後腦勺上。

外公所說的骨裂會影響生長,也是在當時的情況下說出來威脅一下齊骧的爸爸。骨裂不明顯,過了十多天,通過拍出來的片也要仔仔細細看半天才能看出來。

芮忱很好奇那天外公究竟跟齊骧爸爸說了些什麽,不過事情解決得比原先想的要平靜許多。學校處理起來風平浪靜,何齊兩家也沒有原本那麽烈焰嚣張要鬧官司。芮忱旁敲側擊問了一下外婆,得知齊骧爸爸除了支付何瑞所有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以外,還無論如何給了芮忱家這邊一筆錢。

聽罷他沒說話,端在手裏的書也看不進去。

“也就一千元。”外婆看出他有心事,把實數告訴他,“錢打進你的銀行卡裏了,你當零花錢來花吧,正好下周也生日了。在學校裏也多照顧照顧齊骧,他平時過得省?”

芮忱吃驚極了,愣了半晌才點頭。他記得剛認識齊骧的時候,他還很照顧自己,當時對他不甚了解,不知道他吃住如何,但各種護膚品卻是一樣不少的。什麽時候起他不是這樣了呢?芮忱努力回想,忽然發現似乎就是從他說起喜歡自己開始的。

莫名其妙地,日子過得像個直男了。思及此,芮忱不禁覺得好笑,也難怪後來大家得知他是喜歡男生,會那麽震驚。

“生日那天距離高考還有幾天?”外婆問。

芮忱稍微算了一下,“161?”

老人家微笑問,“緊張嗎?”

他眨眨眼睛,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其實對于這個對國內絕大多數高中生來說的人生大試,芮忱從來沒有過多的想法。就算是倒計時,也要把幾個月的日期一一加上去才會得出來。對芮忱來說,這只是一個存在于那裏的時間節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至少在不久以前是如此。

“多多少少有一點吧。”想起齊骧,芮忱還是不得不這麽說。

外婆把溫好的牛奶給他,“做好準備就能夠從容以對了,你媽媽和舅舅都是這麽過來的。喝完牛奶早點睡,明早打車去學校。”

芮忱捧着牛奶杯,喝了一口,嘴唇上邊留下一圈奶白。

老人家走出了他的房間,過一會兒又拿着幾盒藥回來,碼在芮忱床頭櫃上,“你媽媽回去以前,用醫保卡刷的藥,都是清腦安神的。她還買了燕窩,明早我起來炖好了,你拿到學校去讓齊骧吃。就放在爐上,到時候別忘了。”

沒想到外婆交代的都是齊骧的事,芮忱有些反應不過來,讷讷點了點頭。

“謝謝外婆。”芮忱說。

老人家噗嗤一笑,手指把他唇上的奶漬擦掉,唏噓道,“你外公說啦。你呢,天真是天真,但心裏頭是不迷糊的。也沒聽你說過哪個人好。齊骧能讓你這麽說,他肯定就是個好孩子。他現在這麽小,路就已經這麽難走,不扶一扶,難說不會倒下的。”

芮忱聽得心裏又酸又澀,他只好悶聲喝牛奶。

“早點睡,記得刷牙。”外婆揉了一下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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