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聯考第一名——芮忱給自己的十五歲生日禮物,但遺憾的是,就算是他也沒有辦法考滿分。芮忱撓撓額頭,看着試卷上丢分的部分,揣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
他掏出來一看,瞪大了眼睛,竟然是物理老師!芮忱絲毫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把物理老師加為QQ好友了,但劃開一看,發現是群內發來的私聊。芮忱想起先前黃重陽提議把全部老師在班級群裏拉黑的提議,不禁深以為然。
身為高齡産婦的物理老師再不過多久就要生小寶寶了,但是現在還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從來不會缺學生們一節課,有時候還拖堂。消息裏問芮忱考得怎麽樣,芮忱腹诽着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但還是回了一句,還可以。
老師回複得極快,恐怕是只等回答就立即把已經輸好的消息發了過來,內容是:物理考了滿分,下節物理課你來給同學們講解試卷吧~老師身體不太舒服~
末了還加上淚眼汪汪的賣萌表情。
芮忱還沒來得及回答些什麽,手機就被不知不覺來到身後的班主任收繳。他驚恐地回過頭,只見孫老師帶着責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說,“下課再來拿。”
于是剩下的半節數學課,芮忱全拿來看理綜試卷的物理題部分了。
也不是第一次給同學們講課,事實上還在高一沒有進行文理分班的時候,芮忱就被當時同樣也是懷孕的歷史老師安排給大家講一節歷史課。
他神經緊張地備了一晚上的課,那節課說得也是盡心盡力,板書寫得是他迄今為止寫過最認真的。結果講完以後回到座位上,芮忱正喝水,聽到歷史老師說,“嗯……芮忱同學剛才講得很好,知識點覆蓋得很全面。那麽,現在我把內容再重新給同學們梳理一遍。”頓時他就直接把水噴了出來。
話說回來,為什麽孕婦都喜歡找他幫忙講課?
“我說老師,一般人不會像你這樣解題吧?”教室裏,黃重陽故意吊兒郎當地找茬道。
芮忱正低頭看下一道題,聞言一愣,環視着班上的同學們,看到他們好些都似懂非懂的樣子,不禁又看向了黃重陽。他朝笑嘻嘻的黃重陽假笑了一下,發現齊骧正托着腮,眉頭緊鎖地看着黑板上的解題步驟,稍微想了想,說,“其實這道題還有另外兩種方法。唔……不過還是要從物體受力開始分析……”
說着,他擡手把劃上去的那塊黑板拉下來,擦出一半,把臨時想到的方法一步一步帶着演算說出來。
幸好物理老師沒在下課前,沒有說什麽要再講一遍,芮忱口幹舌燥地坐回座位上,擰開水杯喝水。
冬日的課間十分安靜,走廊上好些同學都在曬太陽,白絨絨的日光斜射在黑板上很刺眼,芮忱眯起眼睛望着黑板邊上的高考倒計時,心裏暗暗籲了口氣。他想起齊骧,便彎腰從抽屜裏找出一袋牛軋糖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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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去臺灣出差,寄過來的。”芮忱在齊骧前邊的空位坐下來,糖果放在他堆成山的書本上。
齊骧埋頭寫着習題,擡頭對他咧嘴一笑,拆開包裝袋先分了一顆給他。
“好吃嗎?”他問把糖果放進嘴巴裏的齊骧。
他笑着點頭,把習題本拿上來問,“這道題跟理綜的最後一題差不多吧?物理的。”
芮忱嚼着糖湊過去看,連連點頭,“就用剛才說的方法來解就行了。”
他把糖吞下去,問,“數學卷子寫完了嗎?下節課可能要講了。”
齊骧把聯考的數學試卷給他。
芮忱端着試卷看,依着記憶一一對答案,偶爾看到錯誤的地方,不經意間還是會皺起眉頭來。比起期中考試的數學試卷,聯考試卷水平相近,但難就難在出現了很多陷阱,誤導考生。芮忱自己就是被誤導,才丢了分數。
“芮老師,怎麽樣?”齊骧問。
“很好啊,算算應該有一百三?”芮忱全神貫注看着試卷,半晌回過神來,看向他,“你剛才叫我什麽?”
齊骧忍住笑,搖搖頭,“沒什麽。”
芮忱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他白了他一眼,試卷還給他,趴在那堆書上問,“今天的藥吃了嗎?”
“吃了啊,過早完了就吃的。”試卷放起來,齊骧随口調侃道,“你跟我爸一樣一樣的,在家的時候他也是天天提醒我吃藥。”
聞言芮忱心裏一堵,不高興地說,“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齊骧苦澀地笑了一笑,沒說話。
芮忱想了想,探問道,“上次你回家,你爸爸和姑姑說了什麽嗎?”
“能說什麽啊,我姑姑現在多一句話也不想跟我說。”齊骧哂笑道,“不過也好,平時一時疏忽少做點事也會被念叨,現在消停多了。”
他吃驚道,“你星期天回家,還要挑扁擔啊?傷還沒好呢!”
“我是腦子傷了,身子可沒傷,挑扁擔又不是腦力活動。”齊骧滿不在乎地說,“他們是念我啦,不過我自己想做點事,打點工把錢存下來,否則上了大學怎麽辦?”
芮忱從來沒有憂慮過這些問題,他憂心地望着他,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麽好。就算是謙遜,芮忱心裏還是自信自己是個能力比較強的人,可是面對齊骧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別的不說,到現在他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家裏給的,如果突然讓他去想辦法賺錢,他恐怕想不出什麽辦法來。
當時想要讓齊骧和自己在一起,照顧他,但是說不定自己根本做不到。
如果時間能夠過得快一些就好了,或者,自己能夠更快地成長。這樣他就不止是十五歲,他能夠靠自己的雙手創造更安定甚至更體面的生活。
他抿了抿嘴唇,問,“叔叔說不供你上大學?”
齊骧聳肩,“他沒說啊。不過照我姑姑的說法,應該也是考不上大學的吧。”
“什麽亂七八糟的。”聞言芮忱不滿道。
他凝視着他。
良久,齊骧忽然問,“你說如果你家裏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他們還會對我好嗎?”
芮忱一愣,“他們也不是因為你沒和我在一起,才對你好的。”說罷他看看周圍的同學,不免有些困窘,小聲說,“別在教室裏說這個啦。”
齊骧見狀笑了,“好。”
他心裏松了一口氣,想了想,輕松地說,“其實我猜想,如果你考上名校,你姑姑就會對你另眼相看的。說不定你爸爸也會對你有所改觀。”
齊骧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末了輕聲一笑,“原來你不是真的天真無邪啊。”
說實在的,出人頭地是為了不讓自己被最親近的人看不起,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遺憾的事。如果齊骧喜歡的不是男生,而是像普通的男生一樣去追求女孩子,是不是就不會落下這麽多話柄了呢?
對于齊骧的問題,芮忱是想不清楚的,他也不願意去證實這個如果。明明知道隐瞞未必是好事,但終究還是缺乏勇氣,而缺乏勇氣的原因,恐怕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缺少能力。
“要是我哥現在還活着,應該也畢業了吧。”齊骧喃喃說道,“不知道他會不會考博士。”
芮忱疑惑地看着他。
他驕傲地說,“我哥很聰明的,可不像我。當然也不像你,他……我覺得他可能像道長多一點,又聰明又努力。那時他在北京讀書,還談了個當地的女朋友,老北京戶口!好像是大三的時候在社團裏認識的吧。不過我哥去世以後,就沒再聽說一點消息了,我爸也沒有想過去聯系。”
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殺死。這樣的結局,也不知傳到同學之間會造成怎樣的軒然大波。芮忱耐心聽着齊骧說着從前的事,盡管他說得輕描淡寫,有時候甚至還會笑,可芮忱仍是覺得心酸。
“好像他們剛談戀愛那會兒,爸媽知道了,也是逢人便說。交了北京女朋友啦,畢業以後也是在北京發展,以後就是北京人了之類的。村裏的人這麽說,在長沙,跟我爸一起打工的工友也這麽說。不知道爸媽會不會信以為真,不過我當時确實也是這麽想的,覺得理所當然就是應該是這樣的。”齊骧停了停,問,“你覺得呢?”
芮忱隐約覺得他說得有些主次不清,反問,“在北京上學,畢業以後在北京工作。找的是北京的女朋友,最後也在北京落戶,成家立業?”
齊骧點點頭。
怎麽想都是十分自然的事。芮忱緩慢地點頭,“順利的話,應該是這樣吧。”
“對啊。不過我哥去世以後,我爸竟然沒聯系過那個姐姐。”齊骧自嘲地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神經,竟然還登錄我哥的電腦——他的密碼都是系統記錄的——去看各種社交網站上的消息。那個姐姐沉寂過一段時間,不過我高一轉學來以前,就交新的男朋友了。我還想過假裝我哥詐屍吓唬吓唬她呢!”
芮忱忍不住笑了。
齊骧也覺得好笑,頗有感慨地說,“所以其實我爸媽也知道,我哥和他女朋友未必會怎麽樣吧。”他頓了頓,抿嘴笑道,“沒有長久的事。”
芮忱心裏咯噔了一聲。
“嗯?”齊骧信手翻着習題冊,餘光瞥見芮忱怔怔望着自己,微笑看他。
他眉宇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終于也像齊骧平時那樣,淡淡一笑,搖頭道,“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