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下午的課還沒結束,天色就已經暗下來了。突然停了電,從教學樓走下來的路需要應急燈照明,同學們碎語着停電的原因,一邊等待學校發電。
芮忱摸着牆壁下樓,冬天的牆面冷冰冰的不說,還透着潮氣。他心裏惦念着中午上網查到的全國排名前十的醫學院歷年錄取分數,還有齊骧前幾天跟自己說的話,走得特別慢。
周圍的同學議論着停了電,食堂還有沒有吃的,又提到即将到來的元旦調考。高三以來,考試一次接一次,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于是學生們也不再需要喘息。
天暗下來,雲很深,很容易就能夠看見盡頭。
“去外頭吃面吧?”齊骧的心情看起來卻是很好。
芮忱因為天氣心情低落,茫茫然問,“想吃面?”
齊骧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鄭重提醒道,“你今天十五歲了,芮忱同學。”
“诶?”芮忱掏出手機一看,“今天啊?”
“不要以為不記得生日就可以不長大,人都是會老的。”齊骧嘲笑他,說,“走吧,我請你吃面。”
芮忱手凍得很,攏到嘴邊呵氣,聽到他這麽說,答道,“我倒是希望今天過的是二十三歲生日。”
“為什麽?”齊骧奇怪,看他在搓手,從外套裏掏出手套遞給他。
芮忱低頭戴手套,跟他掰着手指算,“喏,十五歲上大學,讀個八年醫學院,畢業的時候就二十三歲啊。正好可以賺錢養家。”說完他想了想,把剩下那只手套還給齊骧。
齊骧挑眼看他,嗤笑了一聲,“養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芮忱眨了眨眼,才要說什麽,齊骧就用手套往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
像是被打過了頭,他皺起眉頭,而齊骧往手上套手套,已經低着頭笑着,兀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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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大範圍地停電,出了學校北門,也是漆黑一片。
路旁有的商店拖出了柴油發電機,機器嗡嗡作響,讓光變得突兀。沒有發電機的商店要麽摸着黑,要麽留了蠟燭。許多同學因為食堂停電,都外出覓食,發了電的餐飲店都人滿為患。他們來晚了,一家家面店走過,只看到如雲的人群。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沒什麽人的,裏邊烏漆麻黑,只點了兩支光線微弱的蠟燭。
他們沒有辦法,只好走進去,就連牆上的菜單都看不清楚。
裏頭颠颠走出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小男生,問他們要吃點什麽。
就連這樣的小店,再不搶位置,也要坐不下來。芮忱在靠着門口的一個位置坐下來,上面有一只吃完的碗沒有清理,他把碗挪到一旁等,見到進來的一個男生要在對面坐下,忙道,“那裏有人坐了。”
他看看芮忱,才彎下的腰直起來,往旁邊只剩下一個空位的桌子拼進去。
過了一會兒,齊骧坐回來,提醒服務員把桌子清理幹淨,問芮忱,“就兩碗雞蛋面?”
“嗯,都行。”芮忱肚子餓了,吃什麽倒是沒有所謂。
就是兩碗也等了很久,等得人不耐煩,被其他的客人催促了好幾次。
因為停電,還有很多種類不提供了。
芮忱早早就準備好了筷子,百無聊賴地等着,時而望向外頭黑暗中卻熱鬧的街道。空氣很冷,芮忱鼻尖有些發涼。
“快下雪了吧。”雲的密度這麽大,芮忱不得不這麽推算。
齊骧驚喜道,“下雪?”
“你見過雪嗎?”芮忱看他滿懷期待,心裏大概也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他搖搖頭,“長沙很少下雪,湘潭就更不會了。”
“這樣……”芮忱不禁又望了一眼門外,爾傾,他回頭看了看面帶疑惑的齊骧,笑道,“那我還是祈禱下雪吧。”
除了廚房,店面裏只有一根蠟燭,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借着街外的光和微弱的燭光吃面。
兩碗雞蛋面終于端了上來,熱騰騰的面條上面擺放着小白菜和荷包蛋,蔥花輕飄飄地落在濃湯上,光是聞着,就讓已經饑腸辘辘的兩個人食欲大增。
芮忱等齊骧把剁辣椒一勺一勺往面裏面加,不禁啧了一聲。
“有什麽不滿?”齊骧淡淡問道。
他一聽笑了,“我能有什麽不滿?是那些整天往臉上堆護膚品卻還是抑制不住長痘的女生要不滿吧。”
“切。”齊骧冷哼了一聲,把剁辣椒遞給他。
芮忱只加辣椒油,又挑了兩勺剁辣椒,小碗還沒放下,便看到齊骧拿着筷子雙手合十,認認真真地說,“健康長壽。”
見狀他愣了愣,抿嘴笑起來,也低下頭裝模作樣地說,“健康長壽。”
一直到吃完了面,店家也沒有給他們提供蠟燭。芮忱等在面館門口,等齊骧結了賬,兩個人踩着松一塊實一塊的地磚回學校,走到賣冰糖葫蘆的商店門口,整條街忽然通明起來。
随之而來的是熱情的歡呼聲,仿佛才第一次見到光明一般。
芮忱和齊骧相視一笑,指了指櫥櫃裏的糖葫蘆,問,“吃嗎?”
“這個山楂裏還有葡萄幹?”齊骧湊近去看,擡頭問賣糖葫蘆的老爺爺,“多少錢?”
“這種五塊,有葡萄幹的七塊。”芮忱常買,代為回答以後跟老爺爺比了兩根手指,“這個要兩串。”
齊骧忙道,“一串就好了。”
芮忱又好奇又可惜,“你不吃啊?”
“之前千千分給我吃過,太甜了,一整串吃不完。”齊骧從老爺爺手裏拿到冰糖葫蘆,給錢的時候道了聲謝,說,“分着吃?”
芮忱接過糖葫蘆,看着薄膜紙上黏着的糖,想了想還是遞給他,“你先吃。”
齊骧只吃了兩個山楂,剩下的五個都給了芮忱。
他們沿着學校操場散了一會兒步才折回宿舍,竟然有學生冒着嚴寒在操場上聯誼,唱起了歌。
朗朗上口的校園歌曲,唱的卻是離別的情緒,沒有燈光的操場上回蕩着同學們的歌聲,顯得冬夜時而溫暖,時而微涼。
生日就這麽不溫不火的過了,但也許是出門吹了風,晚上躺在床上,芮忱腦袋昏沉沉的,隐約覺得身子有些發燙。
他睡前暗想,自己還不至于每次遇到大考,不是發燒就是受傷吧?
正要合上眼睛的時候,他隐約聽到齊骧叫自己的名字。
芮忱側過頭,看到齊骧的手落在了床簾上,整塊布簾往自己這邊凹陷了一些,依稀能夠看到他用了力的指尖。他把手擡起來,隔着床簾,手指穿插到他的指縫裏。
攏不上。
他把手指微微曲起來,扣住了齊骧的指尖,稍微一用力,指節的輪廓便清清楚楚地印在了自己的皮膚上。
再用力,就能夠感覺到溫暖和疼痛了。
“不想很想放假诶。”齊骧似乎坐了起來,聲音離得很近。
芮忱也爬起來,裹在被子裏,靠在只隔了床簾的冰冷的牆壁上。
還沒睡着的趙铨聽到齊骧這麽說,也不禁感慨道,“我也是!卧槽,放個寒假回來,感覺沒幾天就要高考了,緊張得牙都掉了。”
坐得近,芮忱碰到了齊骧的肩膀,黑暗裏隔着布簾,卻什麽都看不到。
聽到室友這麽說,芮忱噗嗤笑出聲來。
誰知其他人也沒有睡着,黃重陽幽幽道,“你這緊張方式也太獨特了吧?”
“很緊張好不好?!”趙铨哭喪地說,“那天我媽跟我說啥?竟然說對我的最低要求,是考上武大!我勒個去,我當時就好想說,‘老媽,您看清楚,我是您兒子。’——哎喲不說了,我頭好暈啊!”
黃重陽嗤笑了一聲,“那也得武大收你啊。”
“嘿嘿嘿!還要不要做朋友了?!”趙铨義憤填膺地說完,又嫌棄道,“不說了,學渣的世界,你們不懂。”
芮忱忍住笑,說,“其實寒假也很短,應該也沒有十天吧?臘月二十六放假,初五就回來上課了。”手上留了力道,他微微一愣,發現自己的手指被齊骧扣住了。
力度一下子又松開,齊骧那邊出了點動靜,下了床。
“今天聽到有人在操場上唱《栀子花開》呢,真是一眨眼功夫就畢業了。”莊亞寧突然很平靜地說。
趙铨嗯嗯肯定了兩聲,捏着腔調說,“唉,都快畢業了,道長還沒有追到簡婕。啧啧……”
“找死撒?!”黃重陽怒道。
大家笑了一陣,歐志明好奇問道,“道長,你沒什麽問題的話肯定是要讀清北的吧?簡婕怎麽辦啊?她的成績恐怕……”
黃重陽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卧談會一下子變得格外安靜。
“你呢?你能跟你女朋友考同一所學校?”過了很久,黃重陽才反問道。
歐志明也是發愁,“她不行啊,理科太差了,怎麽補都上不去。當初我就讓她別跟着我學理科,怎麽說都不聽。現在那成績也就上個一本線吧,她又不願意複讀。”
趙铨調節氣氛說,“所以說,好基友才是一輩子的啦!像莊主和道長,你倆上了大學還繼續一個寝吧,将基情進行到底。”
照莊亞寧去參加考試的情況來看,收到錄取通知書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他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說,“晨晨一起吧。”
“千千去我就去。”芮忱開玩笑道,“再怎麽說也要組兩對CP啊。”
這下子其他人又起哄了,歐志明喲了兩聲,叫醒已經半夢半醒的葉骞,“千千,別讓哥哥們失望啊!”
“啊?”他懵懵懂懂地應着,完全不在狀态裏。
芮忱還在跟大家說着笑,枕邊的手機亮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齊骧發過來的微信。
上面說,下雪了。
他披了外套,掀開床簾從床上爬了下來,不小心踩到地面上,凍得直打抖。好不容易找到了拖鞋,芮忱裹着棉服往洗漱間走。
齊骧果然在外面,推了窗戶往外望。
“真下雪了?”芮忱走過去,小聲說。
他也把外套裹緊,抱着手臂,下巴往樓下路燈那兒擡了擡。
當真看到有細細的雪粒在路燈昏黃的光下晃動,一點一點,像是星星似的剔透。
芮忱雙手呵着氣,吸了吸鼻子,偶爾感覺到有雪片落到了自己鼻尖上,看樣子還起風了。他冷得耳朵疼,轉頭卻發現齊骧看得出神。
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芮忱屏着呼吸,笑笑說,“去北方上學,就能每年都見到雪了。”
齊骧看得目不轉睛,過了一陣子才點頭。
外套太薄,芮忱裹着還是覺得冷,他又呵了呵氣,腳上凍得沒什麽知覺。
“很冷?”齊骧看他在踮腳尖,低下頭看了看,問。
芮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先睡覺吧,我看這雪會越下越大的,明天應該還能看到。”
齊骧将信将疑點了點頭,還是有些舍不得。但他看着芮忱,說,“好。”
洗漱間裏的鎢絲黑了,光暗得模糊。
芮忱低頭揉了揉冷冰冰的耳朵,聽到齊骧問,“鼻子冷?”
“有點吧。”他吸了吸鼻子,覺得空氣凍得滲人,胸腔裏也冷飕飕的。
誰知他才把頭擡起來,齊骧就湊近親了一下他的鼻尖。
氣息沿着鼻梁和鼻翼鋪開,暖得芮忱眼睫毛上潮潮的。他險些打了個噴嚏。齊骧還沒有遠離的臉,近得看不清楚,芮忱覺得很溫暖,便微微側過臉,湊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