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晚飯吃得早,來到小區的籃球場,正遇上幾個玩着的初中生要散場。球從籃板彈出來,恰巧落到齊骧面前,被他擡手接過。
幾個孩子面面相觑,看着齊骧他們,不免疑惑和緊張。
齊骧把球往地上拍了兩下,站在三分線外頭,躍起投籃。
“哇!”球落進籃框,孩子們都不禁發出了驚嘆。
球回到了他們手裏,可惜沒有機會再和齊骧切磋,球場外一名母親在嚷嚷着敦促他們,鬧得其他人也跟着恹恹離去。
有人認出芮忱,叫不出名字,依依不舍離開前說,“下次一起打球啊!”
芮忱抱臂看着他們,點了點頭,“好啊。”
等到人都離開了,齊骧才笑話他,“說得好像老大哥一樣,你不比這幾個大多少吧?說不定還比人家小。”
芮忱挑了一下眉,說,“剛才沒把球投中那個,就比我大半歲。上初三。”
聞言齊骧瞪圓了眼睛。
芮忱笑起來,把手裏的籃球丢給他,“搶了我兩年的小前鋒,該讨教讨教了。”
齊骧輕蔑一笑,“明明是自己拱手讓人的。”
他向來不喜歡和別人發生身體的觸碰,以往芮忱在場下看齊骧打球,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他會盡量避免和對手發生沖撞。要是對方防人的時候靠得太近,齊骧的眉頭會皺得特別厲害。
芮忱也不喜歡把籃球當做橄榄球來打,只是利用身體的靈活和敏銳搶奪齊骧手裏的籃球。
但齊骧不知怎麽了,一反常态,生生把他撞進了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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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忱一個趔趄,眼看他躍起上籃,立即跟着跳起來,舉起雙手。在球要脫手的一刻,芮忱在高度上超過了他,一掌把球打開了。
沒有來得及得意驕傲,齊骧一落地立即往球被打開的方向追去。
芮忱看得愣住,很快他就把球帶過來。
心裏為他的認真勁覺得好笑,再次攔住他時才發現不妙。齊骧眉頭緊蹙,目光看起來十分銳利,分明沒有打着玩的意思。
稍不留神,齊骧就從芮忱身邊閃了過去。
芮忱回過頭,只看到燈光下他高高躍起将籃球送進籃框的身影。T恤的衣擺在芮忱臉上留下一片陰影,他看到齊骧挂在髋骨上腰帶還有穿在裏面的褲子露出來的邊緣,不禁怔了怔。
“你認真點行不行?”齊骧落地以後,看芮忱連球都沒去撿,不悅道。
芮忱不明白,“你怎麽了?”
齊骧微微一怔,好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撇撇嘴巴,“是你自己說要打球的。要開始的是你,不認真的也是你。”說完他把籃球丢到芮忱身上。
弦外之音讓芮忱又是一愣,“我哪有不認真?”脫口而出的話讓芮忱自己先怔了怔,又道,“改志願就改志願,我不放在心上。你幹嗎跟自己過不去?”
“我就是讨厭你不放在心上!”齊骧吼道。
芮忱聽了愣住。他張了張嘴巴,方覺無話可說,半晌,只好道,“你想讓我怎麽樣?是非要填一樣的,然後看你被刷下來,還是我另外選一間上海的學校?怎樣你會舒服點,你說就是了。”
“我覺得怎麽好,你就怎麽做?”齊骧深邃漆黑的眼睛裏閃着光,“那你自己呢?”
他還是不知道齊骧究竟在生氣什麽,錯愕道,“什麽我自己?”
齊骧怔怔看着他,想要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猛地奪過了芮忱手裏的籃球。
芮忱手上一空,忽然意識到再也不能讓他進球了。這念頭一起,他很快跑到了齊骧面前,張開雙手擋住他的去路。
餘晖消盡的黃昏後,地熱還沒徹底散去,騰騰的熱氣升上來,沿着褲腳直往腿上流。
球場上他們的身影近乎重疊在一起,汗偶爾滴落在地面上。
呼吸因為燥熱漸漸變得厚重。
齊骧背對着芮忱,好幾個假動作都沒能他手上逃脫。他不禁想起了他們第一次打籃球,芮忱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專注起來,目光冰冷得奪目。
反反複複太久,齊骧失去了耐心。
他退出了三分線外,打算躍起投球,芮忱擡手防住他。趁這個縫隙,齊骧帶球溜進了線內,正準備三步上籃,芮忱又防了過來。
齊骧心裏暗罵了一聲,一不做二不休,來到籃下以後跳起灌籃。
芮忱目光一暗,立即跟着高高躍起。
眼看着就要把球送進去,齊骧餘光看到芮忱跟着自己跳起來,一咬牙雙手往籃框上重重一扣。
身體生生撞到了一起,芮忱被撞得彈了出來,摔在地上。
球進了籃框。
他吃痛坐在地上,看到齊骧松開手落地,整個籃板還在晃動。
燈下有夏蟲在飛舞,仿佛不怕是在撲火。
他雙手撐在身後,暗暗籲了口氣。生怕齊骧還不氣消,怪他連球都不願意撿,芮忱爬起來,往角落裏走去。
物業沒把球場整理好,鐵絲網旁邊都是雜草,他用手揮掉繞着自己飛來飛去的蚊蟲,在晦暗中尋找那只滾落過來的籃球。
還真是落在草叢裏了。
芮忱撿起來,看到鐵絲網上出現了齊骧走過來的身影。
他轉過身,球沒拿穩,再次落到了草叢裏,悶得沒有聲音。
鐵絲網卻晃動了。
芮忱的身體靠在鐵絲網上晃了晃,怔怔看着把自己逼過來的齊骧。他吃力地咽了咽喉嚨,只覺得晦暗中齊骧的目光太銳利,仿佛要吃人似的。
他餘光看了一眼他抓住鐵絲網的手,從手指到手臂,都是汗。熱氣在彼此之間狹隘的空間裏流動、凝固,芮忱想起那個空調壞掉的傍晚。
“你到底在氣什麽?”芮忱脫力地笑,看他的身影把自己罩住。
齊骧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氣我自己沒用。”
芮忱怔住。他凝視着他,在他神情中透露出不确定時,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
這話讓芮忱沒來由的也生氣了,他把手放在齊骧肩上,用力抓住,“不許這麽說。”話音未落,發燙的手指就扶住了齊骧的頸後,直起腰吻了過去。
藏在草叢裏的夏蟲叫得逍遙自在,仿佛并沒有注意到有人闖入了靜谧之中。
齊骧攬住芮忱的腰,被汗水浸透的布料黏着身體,線條就落在了手裏。他原本抓住鐵絲網的手沒了力氣。
壓抑的喘息讓欲望變得隐秘而盛大,空氣變得稀少而濃稠。
芮忱隐隐約約看到不遠處球場上空明晃晃的白光,唯恐要侵占進黑暗裏一般。他把齊骧拉近自己,腰帶碰在一起時發出了金屬堅硬的響聲。
勉力分開了糾纏在一起的唇舌,齊骧抵在芮忱額頭上,喘氣時聲音是喑啞的,帶着一絲可有可無的乞求,“不想回家。今晚別回了。”
芮忱微微一怔,眼底帶着笑意,輕輕用額頭撞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聲問,“那我怎麽說?”
他臉上潮得厲害,好像要溢出血來,看着芮忱笑,雙手牢牢把他抱住,手穿進他的衣服裏,在汗涔涔的背上游走。“說你送我回去了。”
“然後你跟你家裏人說,留在我家裏?”芮忱笑着問完,感覺到齊骧的手從自己的領口後面竄上來,猛力拽着後腦的頭發扯。
他的笑因為吃痛擰了一下,不甘示弱地抓住他皮帶後面露出來的那部分,虎視眈眈望着他,“松手。”
他們就這麽對峙着,在疼痛和欲望之間讓身體和精神遭受折磨,當做享受。
末了幾乎是不分先後笑起來,齊骧松開了手。
但芮忱的食指卻順着他內褲的邊緣從腹部開始,緩緩緩緩往腰間抹。
齊骧看得咽了咽喉嚨,用力抓緊了芮忱身後的鐵絲網,問,“你帶錢了嗎?”
芮忱呼吸一凝,摟緊他的腰。
金屬相碰的聲音再一次清清楚楚地響起,芮忱笑得有些無力,複雜而袒露,如同被冰水洗練過的雙眼透着潮氣,說,“可是,我輸了球。”
夏夜太短,星辰太亮。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光就從窗簾外洩了出來。芮忱睜開眼睛,靜靜看着窗簾下的光熙。齊骧的手還眷戀着搭在他的腰上,好像并不會有分離。
他摸到枕頭旁的手表,眯起眼睛看清上面的時間,發覺才六點而已。
外頭已經傳來了車喇叭的聲音。
空調靜靜吹拂着涼風,反倒是無聲無息。
芮忱無聲地叫了一遍齊骧的名字,他正睡得酣甜,并沒有回應。暫時全無睡意,芮忱把手機拿起來,調成靜音,開始上網。
他查了來往于北京和上海的機票價格和航行時間,又查了高鐵一天之內有幾次。打開地圖,他模拟了一次自己去上海找齊骧的旅行。
牡丹園站乘坐地鐵10號線,在三元橋站下車,換乘機場快軌抵達T2航站樓。如果航班是在虹橋落地,那麽乘坐地鐵10號線,坐11個站,如果在浦東,就要坐磁懸浮,再換乘地鐵2號線,在南京東路站轉10號線。
也可以乘坐高鐵,在北京南站上車,抵達上海站或者上海虹橋站,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五點,一天內有三十五趟車。
他不怕見不到他。
這個念頭才從心底升上來,腰上便發緊,他偏過頭,齊骧晨間的輕吻就軟軟地落在了自己的耳後。
“醒了?”芮忱輕聲問。
“嗯。”他的鼻尖在芮忱的頭發裏蹭了蹭,嘴角溢出了一聲輕微的笑,又在芮忱後頸發根的絨毛上親了親。
芮忱覺得癢,擡手在他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到底醒了沒?”
“沒。”齊骧說着,把他抱緊。
芮忱握住他環抱住自己的手臂,說,“齊骧,我交代你點事情,你認真聽。別忘了。”
“什麽?”齊骧哼着聲音問。
他還是稍微考慮了一下要不要說才開口,“學醫課業很重,你要好好學習,別把功課落下了。要是有時間,也別去打工了,學習要緊。我剛才看了一下,機票和火車票都不便宜。你拿了特獎也好有錢來學校看我啊。”
齊骧始終閉着眼睛,聽他說完話,良久沒有回答。
芮忱不太放心,轉過身來問,“又睡着了?”
他驀然睜開眼,芮忱吃了一驚,惱道,“幹嗎吓人?”
“那你呢?”齊骧凝視着他,問,“等我有錢了去找你,你呢?你不去上海找我嗎?”
芮忱心裏一堵,想了想,故作輕松地說,“我無所謂啊,看你想不想見我。嗯……我嘛,倒是見不見你都可以……的。”
話沒有說完,齊骧已經擡起手把他卷進了懷裏。
他的聲音落在了耳後,“我知道了。一定好好學習。”
這話現在說,未免顯得滑稽。芮忱忍不住笑了一聲,手放在他的背上,低頭在他肩窩上親了親。
一定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出息,才能把更好的自己交付出去。
作者有話要 說: 正文 FIN
☆、後記
開始并未打算寫這個故事,畢竟一如它現在所呈現的一樣,是一篇結構很零散、幾乎沒有主題的流水賬而已。
起念只是有一天在實驗室裏,跟幾個逗比同事說笑,忽然想起了還上學那會兒,大概也是這樣口無摭攔沒心沒肺的。那時的時光自由而無用,是離開校園以後所少有的,一時之間,我唯恐今後的自己再也不記得,于是便還是寫一寫,哪怕只是記下從前的一些趣事也無妨。
于是就有了很多人物,很多同學,大咧咧地聚在一起,成績好的、不好的,家境優渥的、清貧的,只因為在一個空間裏,就能夠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沒有多一分的雜念。
芮忱和齊骧,大概是那個年紀裏兩種處世觀的對立。因為年輕,沒有見過什麽大風大浪,所以偶爾在陰溝裏翻了船,也會覺得生命就要覆滅。這就是齊骧,他把每一件小事、大事都看得特別重,以為每一次示好都是眷戀,以為每一次分離都是訣別。而芮忱呢,恰恰相反,正因為同樣沒有經歷過,所以不知其中的苦澀,他看到的是生命的無限,意識裏認為善良和美好都理所應當,而再見就是會再見。
我覺得兩個人之所以會在同一個起點上對事情有不同的認知,還是跟一直以來所處的環境、受到的教育有關,芮忱是充裕的,無可失卻,所以他是給予的那個人,而且從來不會吝啬這一點,齊骧則時常陷入無愛的惶恐當中。
我自己是矛盾的。年少的時候,盡管理智上告訴自己,有聚就有散,也明白只要想見,無論如何還是能見,可是,依舊會擔憂。尤其是并不肯定對方是否跟自己一樣想念。那時的自己,對于心儀的人、任其踐踏在心尖的人,真是十分恐懼與之分別。
最後一章提到查地圖。相近的情節其實就發生在今年。
春末我在北京,每天都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偏偏那時友人還是來了,當時心裏有諸多為難,畢竟根本沒有時間作陪。但對方說,見一面也好。送別那日依舊十分忙碌,說定送到東直門,換機場線,可兩個人吃了一碗面後,我就要回所裏,便是連這點時間也沒有了,只好把人送到了地鐵站。因為那次有了虧欠,夏盡前他來,再分別,就一起到航站樓,直到登機安檢。
當然還有搭乘同一天去往不同地方的航班,早先一起在航站樓裏等飛機,或者雖然不在同一個樓內,卻還是先乘快軌抵達同一個,等到其中一趟航班登機以後再折回去趕自己的飛機。最近的一次很有趣,計劃是我的航班先飛,兩個人坐在登機口附近休息,結果延誤了,倒是他先登機。連依依不舍都是沒有的,回眸和目送似是電影裏才會有的情節,回想起來應該是說了再見就埋頭玩手機了吧……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對分別的恐懼全然消失了,人也顯得薄情。也許是自己稍微成長了一些吧,從另一個程度上明白和理解了再見并不困難,有時候未必等到想要見的心情轉為濃烈,就已經來到對方面前。此前不需要太多的目的,也不過是見一面,如此而已。
不過,在故事裏芮忱的沒心沒肺和齊骧的提心吊膽,慶幸自己如今還能記得清楚。生怕以後會忘了,還是記下來,畢竟所有的心情都是難能可貴的,長大以後未必能有年少時那般多刻骨銘心,畢竟看得多就淡了。
經歷的多,人會變涼薄,也會變堅強。時間是會在人的觀念裏留在痕跡的,我猜想人如果想要讓難捱的痛苦減輕,還是要自己變得更好才行。
最後自黑一下,因為帝都和魔都的地鐵計費方式不一樣,第一次去魔都時還為買票搞得焦慮,焦慮得給忙得暈頭轉向的人打電話問啊我要怎麽去找你啦!但回過神來細想,其實是帝都跟全國所有地方不一樣吧,完全可以拿出在別處乘地鐵的機智來呀!果然自己還是稚嫩的……
最最後終于帝都的地鐵計費也要告別親民時代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