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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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玄天赦被困地牢的第三天了。
地牢裏潮濕肮髒,時不時的還有幾只老鼠竄來竄去。他的松綠色軟煙羅衣衫本是繡着青竹的模樣,可惜這連着三日席地而卧,灰塵染得青竹變了枯木,好不難看。
玄天赦倒是很無所謂的樣子,三日裏沒吃沒喝,但憑着早年來辟谷的經歷,讓他看上去并無半分不妥,就是有點心焦。倒不是為了怎麽逃出這個地牢,而是為了那個該來見他的人,卻是一直沒來。
三天前他只身闖入屠仙宗,緣着半推半就的模樣,想着被抓便可以來這屠仙宗內一探究竟。他小師妹白夢是正道中人,若是真的失蹤于屠仙宗,最可能出現的地方便是屠仙宗的地牢罷了。
他便在進來的時候,賣了個破綻,輕輕松松地被屠仙宗的人抓了起來。
這計劃本該是妥妥當當、安安穩穩,他想着進了地牢簡易探查一番,若是白夢在便想方設法把她救出去,若是不在,便尋個空子就脫身。可惜沒想到,他竟在這遇到了故人。
那人便是他已經失蹤百年的師叔——
張仲琰。
他被人押解的時候,剛巧與那人擦肩而過。那人一身黑衣,左側半張臉上覆着一副如醜陋的面具,隐約還可見面具下紅色的潰爛。一頭長發被玉冠束起,墨色中現着大量的灰白,好不詭異。通身周遭透露着一股子死亡的氣息,讓玄天赦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玄天赦聽着那些外門弟子喊他“鬼佛長老”,心道,鬼是鬼了,佛倒是一點沒看到。
他被那氣息涼得有些難受,扭了頭去,餘光一撇卻看到了鬼佛脖子上那一片隐約可見的龜裂紋,那是修了神甲功的人才會有的痕跡!恐怕這世界上除了他師叔張仲琰和他師兄白凜,無第三人習得。
修神甲功者,以身獻于玄武,從而得到可窺天命的能力。伴随其能力的便是每每窺算天命,身上不同地方便會長出如烏龜一般的龜裂紋。從前他見過張師叔,他的額頭左側曾長了一片,正是那面具下紅色潰爛的位置。
可是他張師叔,早在百年前的靈修與魔修大戰中,便被魔修暗害失了蹤跡,連他的魂燈都随之一起不見蹤影。呵,如此想來,他這位張師叔,怕是早便投誠了魔修。
玄天赦搖搖頭,像是不肯相信一般。他這張師叔雖沉默寡言,卻是對四象門座下弟子極好的。況且他早已經是四象門首座之一,備受世人尊崇,故便是讓他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出張仲琰究竟為何會選擇與魔修同流合污。
許是他才是細作以窺探魔修的動向?
與其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倒不如,“張師叔?”
玄天赦确信以他的功力,這些喽啰們是聽不見,而那位鬼佛長老卻是聽得的。果不其然,他頓了一下,微微側頭瞟了玄天赦一眼。
玄天赦朝他一笑,憑他張師叔的功力,他臉上這小小的一點障眼法怎可能瞞得過去。他能确信張仲琰認出了他,他也相信,張仲琰一定會來這地牢見他一面。不論是救他出去,還是,送他上路。
想罷,他便在地牢中尋了個角落卧下。這地牢四面是牆壁,只有一側靠着頂部有一扇小窗,銅牆鐵壁又下了符禁,若想強行突破着實要耗費一番功力。
地牢中有些燥熱,他本想着拿着手中折扇扇扇風,卻忽然憶起折扇也被屠仙宗弟子當做法器收了起來,可惜了那扇骨是用上好的白玉所制,是個不可多得的凡品。
他歪了歪頭,卻被牆上幾道奇奇怪怪的紋路所吸引。
來不及做其他反應,他便拿起袖口擦拭。幾下之後,那紋路變得清晰起來,畫着常人看不懂的模樣,卻讓玄天赦心裏一顫。
那是白夢留下的印記。
白夢在同一間牢房裏待過。
他來不及細想緣由,根據那幾個看似毫無幹系的符號,看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白夢奪回了白家的家傳法器招魂幡,并且殺了當年害死自己父母親人的周家三十六口,以這三十六人的魂魄祭了招魂幡。她在屠仙宗看似被囚禁,實則是為了躲避招魂幡的反噬。
那麽這留言必是留給自己或白凜中一人的。白凜雙腿已廢,而自己在十天前收到的那封無落款的信件,便是極有可能是白夢,亦或是張仲琰所寄出的。
那這張仲琰……
他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便聽見地牢的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來人正是張仲琰。
“張師叔竟舍得來看晚輩。”
張仲琰沒有接話,玄天赦便繼續道,“師侄确實沒想到竟能在屠仙宗遇到張師叔,百年未見,張師叔風光如昨。”
“廢話少說,你此行屠仙宗,所是為何?”
玄天赦站起了身,撣了撣身上落的灰塵,“信不是師叔所寄嗎?”
張仲琰冷聲道,“什麽信?”
“那便不提此事,只談談為何白夢師妹會出現在同一間地牢裏。”
“白夢不曾來過。”
“是嗎?”玄天赦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我還以為是張師叔的安排呢,将我關進白夢師妹待過的地牢,就是讓我發現點什麽。比如——”
“師叔或許是藏在屠仙宗的細作罷了。”
張仲琰一甩衣袖,瞬間幾步挪到了玄天赦的面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你說什麽?”
玄天赦倒是不慌不忙,将他的手按下,“師叔別急,左右旁邊無人,師叔既然敢來見我,便是已經做了完全的打算吧。”
張仲琰冷哼了一聲,退了一步,不言語。
“我便假設師叔是細作,那你,”他撫了撫脖子上的掐痕,“為何要截斷我白凜師兄的雙腿?他可是你的親傳弟子,視你為師為父,你就不怕傷了他的心嗎?”
張仲琰呵呵笑了幾聲,也并不正面回答他的問話,只是說道,“我早便告訴凜兒你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還與我争辯,說他玄師弟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便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
“張師叔倒是看得真切,”玄天赦側身把方才那片牆壁露出,“不如張師叔也真真切切看看這牆上是何物,再與師侄說說我白師妹竟是來沒來過。”
“不過是上個在此關押的人胡亂瞎畫罷了。”
“是嗎?可惜這是我們師兄妹三人的暗號,若非不是我用兩只靈獸小貓拐了師妹,她便是連我都不會教。”玄天赦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憶什麽一般,“我還記得那年您見白凜畫此符號,還問了一句,怎得今日便是不識得了呢。”
張仲琰嘆了口氣,“白夢來過,也在這裏住過。”
“是為了避煞。”
“你……是的。她屠了周家滿門拿回了白家的招魂幡,又用三十六條人命祭了法器。只是她修為不夠,又太過急于求成,被法器反噬。她身為靈修卻屠人滿門,不敢回四象門,便到了這靈魔交界之處。法力大失的她,碰巧遇到了我,如同你一般看出了我的身份,我便将她帶回了屠仙宗地牢裏修養。好在一個月後,她便已經可以控制住招魂幡了。”
玄天赦追問,“那她現在人呢?”
“不知所蹤,”他見張仲琰雖緊繃雙唇,但面色并無異常,“先前兩個月還有書信往來,現在卻是沒了。”
玄天赦呵呵一笑,“師叔所言并無人可證。也許我那師妹正被關在其他地方,受着非人的刑罰。”
“信與不信皆在于你。”言罷,張仲琰便想離開,沒走幾步便聽到玄天赦喚他。
“師叔請留步,既然您救了白夢師妹,也不會放任師侄困于這屠仙宗地牢吧。師侄還要幫着師兄去找夢兒呢,已經耽誤了三天,怕是繼續耽誤不起。”玄天赦作了個揖,像是往年仍在四象門時一般,對待長輩畢恭畢敬。
張仲琰怒急,“她白夢是凜兒的親妹妹,你算什麽?”
“算不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