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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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要從五天前說起。
四象門一向是作風氣派的。爬上數百階臺階後,便能看到這四象門先頭是大理石造的三丈高大門,上頭榫着不同寶石雕琢的四象神獸。越過大門,便是一條長橋連着外門與主峰,長橋直入雲端。從這門外向內端詳,竟像是真的入了天宮一般。
玄天赦心中暗暗嗤笑了一番,光這大門修的便是像極了南天門。若不是當年就為了這四象門的名氣,他也是不屑掙個頭破血流拜入其門下的。
想雖想,但玄天赦站在門口,抖了抖衣袖,伸出雙手理了自己腰側所配的白玉禁步,上前幾步對着大門前守衛的外門弟子道,“請這位小哥通傳一聲,便說先青龍座下弟子玄天赦拜會。”
那外門弟子擡眸瞅了一眼,只見來人身着天青素長裾,腰間系着艾色雲紋腰帶,長發一半披散一半用白玉冠挽起,略顯消瘦的身型配着那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顯得清雅俊逸的同時又不失風流倜傥。
“原是玄城主。”那弟子不敢怠慢,遣了旁人去主峰之後,便在前頭引了路。
玄天赦擺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我這早便卸任了城主,現在就是閑野村夫一人罷了。”
“若您都自稱閑野村夫,我們怕是連耕田都是不配了。”說罷二人相視一笑,便默不作聲了。
拜會了門主過後,他便循着記憶向着玄武峰的地方去了。
玄武峰雖名為峰,實則不過一座矮山。繞過矮山便能聞到湖水清冽的味道伴着絲絲縷縷的荷葉香氣,讓人倍感心曠神怡。玄武峰一向是四峰中最為低調的,尤其是在白凜接任了首座之後。
沿着木棧道上深深淺淺的車轍印痕跡向深處走去,到了盡頭便是一幢十分不顯眼的小木屋。
玄天赦輕叩了幾下門,便聽見裏面傳來一聲,“請進。”
他推門進了屋,屋中之人背對着房門坐着,腰背挺得筆直,一席墨色長發披在腦後,只用了一條白色緞條松垮系住。
“你倒是不怕有人對你不軌。”他調笑道。
“怎麽會呢……阿赦!”那人想匆匆轉頭,震驚之下竟碰撒了桌子上的硯臺,一時間墨色染黑了他的整個袖口,遠遠看去竟有些像潑了一副山水畫的模樣,顏色倒是剛剛好。
“師兄,好久不見了。”他淺淺地勾起嘴角,那笑意從眼底直達心裏。不似對着他人的疏離,顯得格外真摯。
白凜操縱着輪椅轉了幾下,轉過身子面對着玄天赦,“阿赦怎麽會有空回來看我這個殘廢的?”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直裰,腰中用玉帶系出了纖細的輪廓。一頭長發用緞帶輕綁在腦後,額前垂下兩縷碎發。他用手撥了一下,露出發絲掩蓋下的面龐,似是籠着一層薄紗一般。眼眸黑的像古井似的,一眼望不到深處,經久不見陽光的皮膚顯得格外蒼白通透,更顯得他身上一股的病氣久散不去。
“說什麽胡話!你哪裏是殘廢。”玄天赦頓了頓,眉頭皺起又舒開,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件,“實在是因為我收到了這個,拿不定主意,但又覺得必須要跟你通通氣。”
“什麽東西?”
白凜接過信件,纖長的手指輕輕抽出信紙展開。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茫然,變得驚懼焦慮起來。因為那信上沒寫別的,只有寥寥幾個字——
白夢在屠仙宗。
他無意識地咬緊了下唇,聲音都變得顫抖了起來,“阿赦,這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我昨日才收到這封信,便匆匆忙忙趕來。看師兄這幅模樣,我大膽猜測,夢兒最近這段時間的确不在門內,而且你應該與她斷了聯系很久了吧。”
“是……”白凜沉言,“夢兒自三個月前便下了山,我問她去做什麽,她也不說,只把魂燈從朱雀峰取來,讓我看顧。對對,她的魂燈在我這裏!”
說罷,白凜便急急忙忙想挪動輪椅去向魂燈存放的地方,可是腿上沒有力氣,光憑着手腕轉動輪椅,卻卡了一下,險些摔在地上。衣袂卷在扶手的一側,只留下下擺處空蕩蕩的褲管,讓玄天赦看着心裏一陣陣的發酸。
他師兄原也是個風姿清隽的男兒啊,只是可惜了這雙腿……
“師兄別急,”他接過了白凜的輪椅扶手,腳下使勁兒蹬了一下輪子,将卡住的地方移了出來,“夢兒的魂燈放在何處?我推你過去便是。”
“右側小間的衣櫃打開,裏面有一個暗格,我和夢兒的魂燈都在裏面。先前幾天我還看過,她的魂燈如往常一般。”白凜伸手指了指,而後又沉默的低下了頭,看着自己只到膝蓋的雙腿,眼神中難掩無助的晦澀,“我有的時候真的很恨我這雙腿,把我困在這方寸之地。”
他擡眼望向木屋之外,眼神流連好像看到了遠處的山川河流、車水馬龍,“我多想走出去看看啊,看看你治理下的玄安城有多繁華,看看這百年來的河清海晏。”
“還沒辦法救嗎?”
“門主連枯骨生花都給我用過了,卻是沒有辦法的。”
“不提這個。”玄天赦已推白凜到了衣櫃門前,他将白凜置于自己兩步遠外,打開了櫃門,把衣物扒開。手指觸到了一個暗扣,指尖使了點勁兒,便聽到一聲細微的“咔噠”,櫃板中露出了一個不大的四方洞。
裏面孤零零的立着兩盞魂燈,兩盞的火焰卻燃的大不相同——
一盞火苗雖小,但是卻燃燒的旺盛,橙黃色的火焰偶爾抖動幾下,看着活潑極了;而另一株則是恰恰相反,火焰鋪在魂燈裏,乍一看顯得極為壯觀,但是火焰呈暗紅色,卻是戰戰兢兢、瀕臨破滅的狀态。
玄天赦微微側開一點身子,讓後方的白凜得以看到魂燈的具體情況。心裏卻暗道不好,兩個都不好。那小火苗雖燃燒的旺盛,可是顏色卻不對,像他師兄這般有上百年功力的靈修,合該是金白色以上,像他自己的魂燈便是白藍色,差一步接近最登峰造極的天藍色。而另一盞卻是情況更為兇險,恐怕離魂飛魄散只有一步之遙!
“夢兒的魂燈!”白凜慌了神,“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這次下山到底是為了什麽?”
“果然,這暗紅色的是師妹的魂燈。”玄天赦沉吟片刻,問道,“師兄,你再好好想想當時夢兒下山之前,具體說過什麽做過什麽?愈細致愈好。”
白凜眉頭緊鎖,腦中一遍遍的努力回憶着白夢下山之前的話語動作,幾次欲言又止,卻在最後一刻,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說,“夢兒說,哥哥,有些東西該是我們的,我會一一去把他們讨回來,你放心。”
“什麽東西?”玄天赦問。
“我不知道。左右我想了一下,我們兄妹二人這些年并無與他人的恩恩怨怨,也沒有什麽人虧欠過我們什麽。若說真的虧欠,也是我欠師父的,恐怕永遠也還不清了。”
“再早些年呢?”玄天赦發問,但是後又想想,搖了搖頭,“也不對,再早些年,你我三人便是整日裏待在一起修習法術的。若是真的有人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情,我也是應當知道些許的。”
“你說夢兒把魂燈留給我,是不是因為她知道自己也許壽數不多了,讓我心裏好有個譜?”
玄天赦踱了幾步,眼神來回在魂燈上流連,“我倒覺得是,她把魂燈留給你,是想讓你在看到魂燈有不妥的時候,來得及做打算去救她。夢兒向來聰敏,她不可能真的為了拿到什麽東西,把自己的命也一起搭進去。所以我覺得唯一可能的就是,她雖然不想讓你知道她去做了什麽,但是她還想有個後路,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白凜思慮片刻,也認同了玄天赦的說法。
“所以我們再來看下那封信,信上寫着‘白夢在屠仙宗’。假設這信上說的是真的,那這信,可能就是師妹托別人所寄。那麽她一定處于一種危險或者緊迫的情況下,所以她才沒有辦法自行報信。但是這樣的話,我們好歹能知道她的确實位置,雖然處于魔界,但我們想想辦法,總歸是能将她救出的。”
“若是這封信是別人胡謅的話,就不太好辦了。”
白凜雙手扣在輪椅的扶手上,泛起一陣青白色,聽到玄天赦說的不太好辦,急忙追問,“怎麽不好辦?”
“那就說明夢兒并不在屠仙宗,但是卻不能說明夢兒不在魔界,然而妖界鬼界呢?我們就會斷了所有頭緒,茫然的不知道她會在哪裏。”玄天赦嘆了口氣,心裏也知道自己這麽說是直戳了白凜的心窩子。但是事到臨頭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看那魂燈模樣,恐怕是要兇多吉少了。事到如今,他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解釋給白凜聽,希望白凜能想到些有用的東西出來。
白凜松開了死命握住扶手的雙手,臉上神色放松,就像是解脫了一般,說,“也許我有個辦法能知道她在哪。”
“什麽辦法?”
白凜挽起衣袖,右側小臂上覆着一片如龜甲模樣的龜裂紋。他撫摸着那一片醜陋的皮膚,神态自若,淡然道,“再試一次神甲功便好,再試一次神甲功我便能看見夢兒的命了。”
玄天赦愕然,“你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