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晃眼的功夫,程簌就把棠未息給跟丢了。
他的目光在大廳的各個區域逡巡幾遍,連每側走廊都沒放過,晃動的人群中卻不見有棠未息的身影。
程簌當機立斷給穆常影打電話:“常影,你把棠未息叫上去了?”
“我在外面,”穆常影剛下班,離綠蔭花園還有一小段距離,“人不見了?”
“剛還盯着呢,我就走開兩分鐘,回來就不見人了。”程簌探頭掃了眼空蕩蕩的員工間,“不會是被人點了去吧?”
“你閉嘴!”穆常影打轉方向盤調頭,車子向綠蔭花園的反方向駛去,“我現在過來!”
“行,我再找找,你注意開車。”剛挂電話,程簌就被一個服務生扯住了袖子。
“經理,你救救未息吧!我求求你了!”小賀滿臉是淚,領結都被扯歪了,“在630號包間,他——”
還沒聽小賀說完,程簌就推開對方沖了過去。小賀緊跟其後,一邊抹眼淚一邊訴說事情經過:“裏面那幾個是人渣,那個周老板強迫着我做那檔子事,未息要帶我走,他們反倒留下未息把我推出來了,我……”
程簌走得快,和跟在後面的小賀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後者抽抽噎噎的,聲音被音樂吞了一大半,程簌根本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麽,只依稀聽到了三個關鍵詞——“人渣”、“強迫”、“未息”。
到包間門口時穆常影打來了電話,程簌接通後朝對方吼了一句“630號”,随後迅速用感應卡刷開了包間的門。
饒是混跡過各種聲色場所,眼前的畫面還是給了程簌不小的沖擊力——穆常影天天念叨着讓他盯緊的棠未息此時被兩男一女合力按在地上,本來穿在身上的銀灰色馬甲現在被随意扔在了茶幾旁,白襯衫上還莫名多了幾個鞋印。地毯上散落了一片碎玻璃,離棠未息的臉不過咫尺,他的手裏不知緊握着什麽,指縫間滲出了殷紅的血。那張臉上似乎隐忍着莫大的驚恐和憤怒,包間裏并不熱,棠未息的額角臉龐卻布滿了汗。
“找死是吧!敢在這鬧事!”程簌發揮了健身多年的優勢,沖過去揪住其中一男一女的後衣領用力甩向一邊,緊接着右腿向前一踹,剛好踹到伏在棠未息身上的男人胸膛上,輕而易舉地把人踹翻在地。
棠未息顫着身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雙眼睜得大大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得毫無血色。
程簌正欲過去把人抱起,有人快他一步,擦着他的肩沖過去,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棠未息身上,然後将對方橫抱起來。
“常影!”
Advertisement
“穆總……”
兩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同時響起,穆常影這才注意到包間裏除程簌和小賀的另外三位是何人。
秦千聲從地上爬起來,揉着被摔疼了的手臂一陣後怕。為請求長影娛樂的高層幫他辦一事兒,他和女朋友今天特地把周老板請到這裏來,花高價開了個包間,還準備買下小賀一晚,讓有龍陽之好的周老板好好享受一番。誰知小賀一直不配合,開多少價都不願意。秦遷聲的女朋友早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所以一開始便偷偷備了迷/藥,此時撒進一杯酒裏要給小賀灌下去。
後面這一出誰都沒有想到,趕過來要帶小賀走的棠未息被周老板盯上了,當場揚言只要棠未息肯留下,他就放小賀走。棠未息自然不會答應,秦遷聲為此使了點小心計,把下過藥的酒往對方面前一推,說只要他喝下去,就放兩人走。棠未息陪酒的次數多了去了,只當這是小菜一碟,于是那杯酒陰差陽錯進了棠未息的肚子裏。
但讓秦遷聲更想不到的是穆常影的出現。
SHADOW夜場魚龍混雜,而穆常影作為長影娛樂的老總屬于公衆人物,出現在這裏怎麽也說不過去。秦遷聲目睹穆常影抱着棠未息的緊張模樣,思來想去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穆常影是為棠未息而來。
“常影,他就是個鴨子,你這麽緊張幹嘛?”秦遷聲有話說話,當年穆常影看上他,他就吃準了對方的死心塌地,從來沒料想過對方會變心,變心的對象還是一個陪酒的。
包間牆壁上光影流動,那些紫紅的熒綠的光交錯着投在秦遷聲臉上,竟讓他的臉呈現出一種猙獰之态。
穆常影聽他說話的同時也在注視着那張臉,慢慢地,那些讓他所牢記的往事也如同流沙般被源源不斷湧進心裏的清泉沖刷而去,連帶着他曾經摯愛的悠揚琴聲。
“我有義務保護我的員工,”穆常影終于把視線從秦遷聲臉上移開了,“再說我現在緊張誰,也輪不到你來說教。”
“你的……員工?”秦遷聲愕然。
穆常影點到即止,轉而看向另一邊的周老板,對方除了狼狽地坐在地上裝啞巴,已經想不出任何的措辭。
穆常影把爛攤子扔給了程簌,自己抱着棠未息上了六樓。
懷裏人渾身的戰栗從剛才到現在就沒停過,穆常影不了解事情經過,一進卧室就把人用棉被包裹起來,連抽了三四張面巾紙去擦拭對方臉上的汗。
還沒擦幹,棠未息就掙紮着從層層被褥中伸出右手,他松開緊咬的下唇,拽着穆常影的袖子低聲道:“給我。”
這個嗓音失了往日的清亮,變得沙啞又虛弱,仔細聽還能聽出被克制住的欲/望。
穆常影一時沒反應過來棠未息話中的意思,他扔掉濕透的面巾紙,用手指撩開對方的劉海,問:“給什麽?”
棠未息說一句話仿佛得用上好大的力氣,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從被子裏伸出另一只手無力地攤開。
僅僅一眼,穆常影額角的青筋就突突直跳。只見那手掌上一片血肉模糊,掌心裏赫然躺着一片被血液浸透的碎玻璃。
“是不是他們弄的?!”穆常影怒不可遏,沒等對方回答就氣沖沖地甩門出去,沒一會兒拎着個藥箱進來,翻出鑷子輕輕夾出玻璃片,“現在看不清傷得深不深,得先把傷口沖洗幹淨。”
“抱我……走不了……”棠未息的額頭又開始冒汗,他鑽出被子,整個人鑽到穆常影懷裏,閉着眼亂蹭着,“快……”
頭頂的燈光在他眼裏成了白茫茫一片,所有事物映在他眼裏仿佛經過天旋地轉。穆常影把他抱到浴室用溫水幫他沖洗傷口,抱回來幫他用碘伏消毒處理,他全都感覺不到疼痛。全身上下只剩下一種感覺,在其他感官都高度麻木的情況下愈加清晰——他想要!
“你手心有兩道劃痕,但是都不深,別擔心。”穆常影給棠未息解開襯衣的紐扣,“你衣服髒了,我給你換一件。”
襯衣從棠未息身上褪下來,他像是解開了束縛,雙臂挂在穆常影脖子上用身體蹭着對方的胸膛,嘴裏仍然是那兩個字:“給我,給我,給我……”
*******隐形了********
事後,穆常影抱棠未息去洗澡,順便給對方檢查手心的傷口。雖然方才兩人都縱情了一把,但他好歹顧及着棠未息的傷,沒讓對方的手碰到東西。
“手還痛不痛?”穆常影朝棠未息的左手手心吹了口氣,問。
棠未息搖搖頭抽回自己的手,整個人縮在浴缸的角落裏,臉也扭向了牆壁那邊,只有耳尖的一片紅暴露出他的內心正做何想。
穆常影揉揉棠未息亂成一團的頭發,起身出去拿了浴袍進來挂到挂鈎上,而後再次蹲在對方面前:“我先去打個電話,你洗好了就穿上浴袍出來,記得別泡太久,也別讓左手碰到東西,知道嗎?”
棠未息轉過臉來,濕漉漉的雙眼盯着穆常影好一會,而後才微微點了點頭。
穆常影關上浴室門回到卧室裏,把散落一地的衣服全部撿起來。他的手機從大衣口袋裏掉出來,他彎腰拾起,按亮後發現上面有不少未接來電,全是來自程簌。
他坐在床上回撥過去,那邊很快接起:“終于肯回電話了?”
“剛剛忙,手機調的振動沒聽見。”穆常影言簡意赅,“爛攤子收拾得怎樣?”
“忙?”程簌只抓住了一個字,“忙什麽?忙和棠未息搞事兒?”
“你怎麽知道?”
“他都被人下藥了,還能安然無恙嗎?”
“到底怎麽回事?!”穆常影在床的周圍來回踱步,覺着卧室裏悶熱,幹脆推開陽臺門站到外面透氣,“那幾個人呢?”
程簌一五一十地道完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穆常影聽得直翻白眼:“那姓周的還能冠得上‘周老板’這稱呼?周葕就是個營銷部的小職員!”
“重點不在這吧?”程簌所講述的全是小賀和周葕說的,至于秦遷聲和他女朋友,那兩人對今晚發生的事情一句解釋都沒有,而秦遷聲更過分,全程都在陳述着一句荒唐的話。
“常影,那姓秦的說自己以前和你談過三年,這是真的?”
不怪程簌不知道,他和穆常影是後來才認識的,後者自然沒把過去的事情告訴他。
“是。”穆常影吹夠了冷風,轉身回到了卧室裏。他坐到床上,從一堆衣服中拎出棠未息的白襯衫,上面黑乎乎的鞋印顯得格外紮眼,他幾乎能想象得出棠未息被人踹在地上無力反抗的樣子。
襯衫在他手中揉成了一團皺巴巴的布,穆常影極力壓下自己周身的戾氣:“棠未息衣服上的鞋印怎麽解釋?”
“姓周的說是秦遷聲踩的,但是沒用力,只是為了壓制棠未息的掙紮。我看他應該沒撒謊,那鞋印是球鞋的印子,姓周的穿皮鞋,秦遷聲他女朋友穿的高跟鞋,和鞋印不吻合。”程簌推測完,末了又不死心地問一句,“穆大少,我就說你腦子有坑吧,秦遷聲這種徒有外表的人你也看得上?”
穆常影心裏一陣煩躁:“我當年一腔熱血,喜歡就去追了,哪顧得上那麽多?”
說完這句話,他陡覺氣氛不對,再一擡眼,棠未息站在幾米開外的浴室門口,眼裏盡是掩去萬千星光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