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電話已經挂斷很久,棠未息還坐在床上攥着手機發呆,暗自回味了好幾遍穆常影對他的新稱呼。

他覺得自己太容易心軟了,穆常影這麽一喚他,他就把魂兒給丢了,隔着近八百公裏,他抗拒穆常影的能力一點都沒有随着距離的拉長而相對減弱。

“未息,要去逛逛夜市嗎?”青塵扒着卧室的門框問。

棠未息扯回思緒,把手機揣回兜裏:“好。”

一天的時間裏,他和青塵互相做了基本的了解,對方比他小兩歲,在S市一中讀書。青塵一開始很腼腆,熟識之後,棠未息覺得他和這個年齡段的男生沒什麽區別,愛鬧愛玩,但又比同齡人懂事細心。

讓棠未息感到意外的是,青塵也是個同,在家裏受欺壓多了,這次來C市是為了散心。棠未息與他産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兩人當即就建立了友誼的陣營。

“這裏好多酒吧啊。”青塵舉目四望,他們所在的這條街人流量大,兩邊的攤子要麽擺吃要麽擺喝,燒烤味和奶茶味混在一起,有種熱鬧的夜生活氣息。

這裏的酒吧占地面積都不大,相隔幾十米就有一個,大概是同行之間競争力大,每個酒吧都在裝修下了功夫,裝飾燈光要多絢麗有多絢麗,畢竟行人經過時眼緣極其重要。

棠未息的目光從一個個酒吧名稱上掠過,在注意到“基地”這個名稱時,他把目光移到酒吧門口進出的人們身上。

“青塵,你去過酒吧嗎?”棠未息問。

青塵舉着根烤鱿魚吃得不亦樂乎,聞言搖搖頭,道:“沒去過,酒吧裏面很雜亂的吧?”

“還好,”棠未息笑了笑,“要去體驗一下麽?”

從名字上看就知道,“基地”是個gay吧。棠未息觀察到在那兒進出的都是面相普通的人,年齡段應該都控制在十幾到四十歲上下,要說裏面雜不雜亂,恐怕比不上S市最大型的酒吧。

青塵滿心忐忑,他是第一次進酒吧,不知道裏面長什麽樣子,說白了就是只在電視上見過,以為裏面壞人多着呢。

他跟在棠未息的身邊,瞧見對方一副淡然的表情,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未息,你不怕啊?”

“怕什麽?”棠未息不解,等扭頭看到青塵想拉他的衣角又礙于兩人沒有熟悉到那個地步的樣子,他笑出了聲,“酒吧沒你想的那麽可怕。”

Advertisement

“基地”的內部格局和很多小型酒吧都有大同小異之處,吧臺和舞臺分別在兩個最主要最顯眼的位置,周圍分布高臺和散座,最外圍是卡座。

棠未息在吧臺前找了兩個位置,問清青塵的口味後,先給對方點了杯亞歷山大,自己再要了杯煙火,前者味道偏甜,後者口感适中。

“我這個是牛奶嗎?”青塵歪着腦袋看酒杯中的奶白色液體,試圖看出什麽特別來。

棠未息解釋:“裏面有加鮮奶油,但同時也混了酒,和牛奶還是有區別的。”

“你好厲害啊,懂那麽多。”青塵像奶貓一樣啜飲了一口,然後眯起眼咂咂嘴,“好喝。”

兩個顏值相當的男生坐在吧臺邊這麽顯眼的地方,很快就引起了四周很多男人的注意,棠未息事先察覺,不動聲色地将吧椅往青塵的方向挪了挪。

在SHADOW工作時,棠未息對付慣了不懷好意的人,現在周圍這些盯着他倆的男人頂多算是想過來搭個讪。

青塵毫無危機感地看着舞臺上的街舞表演,手指在吧臺上跟着音樂的節奏打着節拍,雙眸神采奕奕。

棠未息悶頭兒喝光杯中的酒,等青塵看完這場表演,他拿胳膊肘捅了捅對方,低聲道:“附近有個口碑很好的甜品店,我們過去坐坐?”

青塵眼角眉梢都是快樂的,他跳下吧椅,大聲道:“好!”

他拖長了尾音,尾音很快就被淹沒在勁爆的迪斯科舞曲中。棠未息比青塵高幾厘米,他把手搭上對方的肩膀裝作親密的樣子,加快腳步把人帶出了重重人群。

事實上甜品店只是個借口,從喜歡的口味來猜測,就能知道青塵喜歡吃甜的東西,棠未息的最終目的是把青塵哄出來,但又不至于吓到對方。他有點羨慕青塵,這個少年眼神很純淨,看什麽事物都自動帶上了濾鏡,于是映入眼底的東西都是美好的景象。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穆常影總是誤會他,認為他是那種不幹淨的人了。因為他周旋在酒色場所的模樣過于老練,陪酒時的眼神永遠鎮定自若。

“未息,甜品店離這裏有多遠?”青塵一心期待着吃甜點,直到“基地”已經被抛到身後一大段距離了,他還對甜品店念念不忘。

棠未息頓了頓,不忍掃了青塵的興致,于是在路邊的冰淇淋車買了兩個甜筒,給青塵遞過去一個:“我太久沒回過C市了,我好像……找不到那個甜品店了。”

夜風吹散了青塵的劉海,倒顯得他亮晶晶的雙眼在黑夜裏格外漂亮。

“沒關系,”他彎彎眼睛,臉頰上的酒窩淺淺的,卻特別甜,“一個甜筒就足夠了。”

回去旅館的路上經過了一條河道,棠未息記得這裏,他小時候曾在這條河道的橋上走過無數遍,橋的一邊是小吃街,另一邊有他的家。

但是現在,小吃街變成了商業廣場,他家所在的平房區成了林立的高樓,連這座水泥橋都被翻新過。

他已經不太認得現在的C市了,盡管對道路走向還有些印象,但不少地方都變成了他所陌生的樣子。他甚至懷念起S市來,懷念葬在那裏的奶奶,懷念才住了一個月的泓映小區,懷念打過工的地方,懷念——

“肚子好撐。”青塵吃完甜筒,摸着肚子打了個嗝,滿嘴都是甜膩膩的奶油味。

棠未息比他吃得慢,邊“咔擦咔擦”咬着酥脆的蛋筒邊說道:“等走回去應該消化得差不多了,今晚早點睡,明天我們去C大走走。”

青塵給棠未息遞紙巾擦嘴:“還好遇上你了,要不然我自己肯定得瞎走。”

“那我得謝謝你随身帶紙巾,要不然我會更狼狽。”棠未息回道。

出門的時間本來就不早,在外面游蕩了兩個小時,回到旅館已接近淩晨。

為了省錢,兩人租的是一室一廳的單人間,卧室的床寬一米八,睡兩個人剛剛好。才認識了一天的兩人沒想過拘不拘謹,洗漱完就像約好了似的同時爬上床,不知誰比誰先睡着。

棠未息睡得并不舒坦,他反複走進同一個夢境,夢裏,他還在SHADOW上班,做着日複一日的工作,躬身聽單,陪酒,平白無故被客人摸了也得忍氣吞聲受着,因為聽話的服務員被施舍的小費最多。

現實中,棠未息可以選擇陪多少人喝酒,但在夢裏,他似乎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整個酒吧的人都向他湧過來,他被圍得密不透風,那些人帶着龌龊的眼神盯着他,在他身上留下漆黑的手印,他無處躲藏,隐約聽到某個熟悉的聲音,穿透耳膜,在說——

你好髒。

棠未息慌忙無措地回頭望去,穆常影就站在包圍圈外,眼裏的神情比冬雪還冷。

他不介意被任何人唾棄,但他希望在穆常影面前的自己,是幹幹淨淨、坦坦蕩蕩的。

“我不髒……我不髒……”

像往常無數個夜晚,棠未息在被子裏蜷縮成一團,也不知那人能否聽到他在夢中的喃喃自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