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叫什麽名字?”穆常影問。
“唐溪,唐詩的唐,溪流的溪,老板可以叫我糖果兒,也可以叫我小溪。”唐溪眼看有戲,忙上前挽住穆常影的胳膊,“老板,您是要上去嗎?我幫你按。”說着伸手按了電梯的上樓按鈕。
穆常影一陣惡寒,心裏卻在咂摸着“唐溪”這個名字的讀音。
六樓還沒來人,穆常影把整層樓的燈打開,唐溪在後面叽叽喳喳:“哇,還有單獨的健身房!桌球室!我以後能經常上來玩嗎?”
“不能。”穆常影咂摸來咂摸去,還是覺得棠未息比唐溪好聽。
聽起來有韻味,寫出來又特別。
他站在酒櫃前挑來挑去,覺得沒有哪支适合自己現在這個狀态喝的,幹脆作罷,轉頭給自己倒了杯熱白開。
“誰讓你跟着我的?”穆常影端着水杯坐到沙發上,唐溪緊跟着貼過來,在穆常影的眼神警告下才沒坐上對方的大腿。
“他們呀,在大廳裏坐臺的,他們說您喜歡雛兒,還說您出手大方……”打一炮賺的錢能抵普通主顧的好幾倍。這話唐溪沒說出來,他還算識相的,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也不是全然不懂。
穆常影心裏嗤笑,敢情自己在那些小MB心裏樹立了個衣冠禽獸的形象不成?
糖果兒身上一點都不糖果的香水味讓穆常影這種感冒中的人都覺得嗆鼻,他挪開了點距離,放下水杯,從褲兜裏摸出手機。
唐溪碰了釘子,厚着臉皮扯開自己的襯衣紐扣,哼哼唧唧地朝穆常影的胸膛黏過去:“老板,您真的不試試我嗎?我很幹淨的,您摸摸就知道了。”
手還沒摸上穆常影的褲腰帶,就聽見門外邊傳來“嘀——”的聲響,緊接着有人走了進來,來人一副商業精英的打扮,深藍色襯衫斜紋領帶,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和身旁的這位酒吧老板不分上下。
唐溪看得眼都直了,那年輕男人卻對他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在酒櫃裏挑了支葡萄酒,和穆常影說話的語氣彰顯了兩人關系的熟絡:“你說你開這麽個酒吧有個鬼用?烏煙瘴氣。”
穆常影回答得理所當然:“給人放縱啊。”
被社會的條條框框束縛得多了,人自然而然就渴望無拘無束。白天,人的表面維持着屈服于生活的單一表情,到了晚上,何不跟随自己的影子追尋靈魂深處的樂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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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間長了,扪心自問,這所謂的放縱,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嗎?夜夜狂歡真的不是給漫無目的的生活所找的借口嗎?
穆常影想得心煩,他扔開手機,拍拍唐溪蹭上來的屁股:“去,服侍一下那位大爺。”
他這朋友比他禁欲得多,二十五歲的人了,去年才剛剛開葷,并且直到現在還留着那個床伴,據說還不是他喜歡的人。
唐溪心想着傍不到老板難道還不能傍上那位商業精英麽,二話不說跳下沙發屁颠屁颠地跑過去,結果碰了第二次壁,想求助穆常影的時候,人家甩了幾張紅色大鈔給他,把他趕走了。
“你什麽時候看上這種貨色了?”尚北南先為穆常影斟上一杯,瞥見茶幾上的白開水,他又把手收了回去,“你喝不了吧?”
“沒事,能喝。”穆常影從他手中接過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無奈地發覺完全沒有往日的美味。他搖了搖杯子,又道:“MB夠聽話。”
尚北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穆常影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他“啧”了一聲,不甚同意的樣子:“太髒了。”
兩人無意在這話題上多停留,于是很快就聊起了其他的事。期間穆常影不斷按開手機看消息,頻繁的次數讓尚北南都忍不住發問:“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穆常影原是想讓對方陪自己喝喝酒以消磨工作以外空出來的時間,但他做什麽事都明顯感到魂不守舍,特別是今天早上醒來看到的來自棠未息的未接來電,比重感冒更纏人的是棠未息在他心裏頭晃來晃去的影子。
“我打個電話。”穆常影認輸了,他又給那個熟悉的號碼撥過去,果不其然聽到的是同一個機械的女聲,不嫌口渴似的一遍遍提醒他對方已關機。穆常影氣急敗壞地把手機扔到地上,臉色鐵青,不知是病的還是氣的。
他平時雲淡風輕慣了,這個發脾氣的模樣倒把身旁的尚北南樂笑了:“誰惹你生氣了?”說着還幫他撿起了地上的手機,也幸好地面鋪了質地松軟的地毯,手機才不至于摔壞。
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撥號的狀态,顯示的名稱備注是尚北南所陌生的。
他挂掉無人接聽的電話,問:“棠未息?你的新情人麽?”
穆常影牛頭不對馬嘴:“我收回方才的話。那些MB,真是不給點顏色就不聽話。”
明明說狠話的是他自己,說完後心情郁悶的又是他自己。酒是沒法愉快地喝下去了,穆常影還想聊工作來分散注意力,尚北南截住了他的話頭:“饒了我吧,我出來是為了放松的,別談這麽嚴肅的事了。”
“那咱們下去大廳看看樂隊表演?”
“……”尚北南喜靜,對這些吵鬧的地方素來是敬而遠之,此刻便當好友開玩笑。他起身搡穆常影的肩膀,道:“走,我載你回去。”
“這就走了?”
“我看着你無精打采的樣子自己都感覺沒精神,早點回去歇着得了。”
穆常影沒讓尚北南送,對方的車停在後門,他自個穿過大廳朝前門的方向走。大廳裏人多得摩肩擦踵,不知是哪個出門不帶眼睛的撞他身上,他正想皺眉,那人就向他道歉:“對不起啊……诶,老板,是你啊!”
燈光迷離,穆常影盯着對方半晌,才想起這人叫小賀,之前棠未息就是為了救這個人而差點搭上自己的身體。
穆常影只記得小賀在那件事之後沒多久就辭職了,至于為什麽現在又現身在這裏,他也無暇顧及,只點了點頭,擡腳就要離開。
即将擦肩時,小賀突然轉過頭,問:“老板,你和未息怎麽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穆常影的腳步停下來。
穆常影仿佛被尖銳的刺戳中了最致命的神經,令他腦海裏所有東西都被抽空,只剩下棠未息的名字被無限放大。
他和棠未息怎麽了?他們兩人不是好好的嗎,上個月他才為棠未息慶祝完生日,棠未息給他做了蛋炒飯,他們互相為對方調酒,一起吃蛋糕,然後接吻,做/愛,後來為什麽又發生争執了?
看他不說話,小賀又追問:“不會真如他所說的變成陌生人了吧……”
穆常影終于回了神,臉色卻比被棠未息挂電話的時候更難看:“他什麽時候說的?”
“就……年初的時候吧,那時在酒吧外面偶遇了他。”小賀察言觀色,直覺穆常影肯定是在意棠未息的,只不過後者沒察覺而已。
正想說點什麽,遠處一個男人朝這邊氣勢洶洶地走來,小賀眉眼一跳:“老板,我先走了啊,再見。”
“稍等!”穆常影叫住他,唯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不經考慮就沖出嘴巴,“棠未息曾經是不是MB?”
小賀驚訝地瞪大眼:“當然不是啊,不然他為什麽寧願被人踢打也不願就範?老板,那天你也在場的,你記得吧?”
記得啊,怎麽可能不記得。
那天棠未息狼狽地躺在地上,臉上滿是驚慌的表情,他心疼又憤怒,許多個念頭同時湧上來,想把欺負棠未息的人打一頓,想把現場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爛,最後卻只是默默地脫下自己的大衣包裹住對方,然後把人帶離這個吵雜的地方。
也是在那一天,他總算把棠未息占為己有。對着這具念想了好久的身子,他本該可以肆意采撷的,對待那場性/事卻意外地溫柔。
或許是因為棠未息青澀卻誘人的反應,或許是他舍不得讓對方難受。
既然打從心底裏早就認定了這個人,為什麽還要帶着偏見的眼光去看待他呢?甚至于在棠未息向他解釋了那麽多遍後,他還是不願意相信對方,就因為自己親眼看見棠未息被顧客輕薄,就因為棠未息為了錢選擇去陪酒。
那為何又不去深入地想一想,棠未息第一次幫他口的時候,埋下頭悄悄抹去的那滴眼淚是因為什麽呢。
是因為高貴的尊嚴被傲慢的他踩在了腳下?還是因為面對生活的迫不得已?
可無論如何,從始至終,棠未息就只屬于過他一個人啊。
穆常影開着車疾馳在黑夜的大街上,左手握着的手機正處于撥號狀态。此時此刻,他的頭腦無比清晰,他要見到棠未息,先向他道歉,再問問他,願意原諒某個傷害過他的混賬嗎?
車在紅燈前停下,電話總算接通了,但那人不講話,似乎是在等他先開口。
穆常影看着前面倒數的紅色數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像是在生病:“未息,我想你了。”
那邊仍然沉默着,穆常影有耐心地哄道:“我去找你,你等我十分鐘好不好?”他心尖兒發顫,試探地叫了聲,“未未?”
那邊終于出聲了:“我在C市。”
結束這通電話後,穆常影毫不猶豫地在下一個路口調頭,導航裏準确地指引着去往C市的道路。
“程簌,我給你報身份證號碼,你幫我查查棠未息現在在C市哪個旅館。”穆常影充分利用資源,程家有親戚是在警局辦事的,這事操作起來容易。
程簌剛從溫柔鄉出來,躺在床上抱着手機吐槽:“穆大爺你腦袋真的沒事兒嗎?”
“我給你縮小範圍,查C大附近的就行了。”
“不是,我說你——”
“你今天和阿瀾曠工的事我當不知道,月底再給你漲工資。”
“……行吧,你這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