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已經試過了

人們不知道的是,天之驕子并非總是天之驕子,某段時間也是個倒黴蛋。

比如小時候衣食無憂,後來母親自殺,父親續弦,主動離開家的安子清,又比如因為和父親冷戰,被迫住校吃不上飯的傅綏。

安子清從小體弱多病,得了腦炎以後更見不得人,也不想見人。她天天戴着圍脖,除了班主任知道,班裏其他學生也只是沒有依據地各種八卦。

她的二姨湯華是個膽小的女人,自己的姐姐從小繪畫天賦異禀,早早進了大城市拼搏,到了後來小有名氣的時候,一張畫稿有幾十萬的報價,又找到了相互扶持的的男人。

湯華只是小心地羨慕,偶爾戰戰兢兢地接受着姐姐施舍的好意。

後來聽聞姐姐自殺身亡,看到她形容枯槁的樣子,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自信風發的人。

旁人的流言蜚語不斷,只說這女人可憐,幫着丈夫創了業,人家扭頭就踹了她。畢竟離婚要分割家産,安慶威一邊耗着她一邊有了新歡,回家次數寥寥,反而和新歡倒更像是個完整的家庭。

這不原配一走,立馬心安理得地把新歡接回來,又是各種發布和前妻如何相敬如賓,又四處念叨原配的精神疾病,顯得痛心疾首。

人們半信半疑,然而有求于他,何況又不關自己的事,熱鬧散盡後也沒什麽可計較的東西。

失去親人的憂懼籠罩着湯華,她普通又膽小,懂的也不多,不敢和姐夫要任何好處,做過的膽子最大的事就是把外甥女接了回來。

誰知安子清身體又不做主。

湯華是個對于錢危機感十足的人,攢的錢倒是夠平平淡淡生活,一旦預算超出範圍之外,經不起一絲波瀾。

有段時間她除了賣衣服,兩份工作全擠在一起,幾乎要從早上七點做到第二天淩晨。從郊區的便當加工廠騎車回來,經過高架橋,一時不小心直接摔了下去。

她醒來的時候模模糊糊聽大夫說着胫骨骨折,右心室肥大,慢性肺部疾病,糖尿病等字眼。

只有安子清陪着她。

年齡還很小的外甥女摸着她的手說沒事,湯華的眼淚直接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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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清面色淡然,卻沒有哭出來。

她那個時候就情感淡漠,對這個從前都不認識的女人只是感激和愧疚。

那時安子清的生活費被安慶威逐步縮減,不停向她施壓,逼她認錯回家。

畢竟他也害怕流言蜚語,別人都在好奇,如果真的和前妻感情那麽好,怎麽女兒不在家住呢。

學區房的租金價格也在水漲船高,安子清每天照顧湯華還有表妹,好不容易回到學校,還得抽空對付那些不懷好意的女生。

有天她把帶頭欺負她的女生關在了微機房,看了一下手表,年部和教務處幾個人下午都在會議室開長會,微機室老師也不在,估計等到六點多人們才能發現那兩個女生。

此時接近文藝彙演,班裏已經訂購了男女生的禮服,女生是白襯衫黑裙子,男生是襯衫黑褲,統一用松緊的領結。

安子清回到班門口的時候,大多數人在外邊站着,男生互相張望,女生叽叽喳喳的,隐約從門口能聽到班主任不耐煩的批評。

這群人明顯不敢進去,怕觸班主任黴頭。

見她要進,旁邊有個女生走過來揪她袖子。

安子清回頭,看見圓黑的臉,厚厚的劉海。此時的曹璐和她一樣被排擠,臉上還是謹慎和少有的純真,有些擔心地說:“你先別進去,咱們老班發火呢。”

安子清挑眉,聽着裏邊的動靜。

“馬上要文藝彙演了,每人都定了衣服和領結,有沒有要求你們別丢?”

過了半晌,男生低啞的聲音傳來:“說了。”

“說了!那你怎麽就丢了領結!”

傅綏沉默地靠着牆不說話,隔老遠都能看見他那麽高的人脊背微彎,濃眉低斂,周身情緒如同烏雲包裹。

“問你話呢!”班主任的聲音拔高了一度,“且不和你算舊賬,知道這次文藝彙演多重要嗎?全班要因為你一個人被扣分嗎?早就說把衣服收好,為什麽人家都沒丢?只有你丢了!”

傅綏只是沉默着說不知道。

何況他确實無話可說,他自由散漫慣了,但也不是給班級搞破壞的人。

此時的質問讓他有種耽誤別人事情的局促。

再說衣服發下來的時候,他就随手放在座位裏邊,碰都沒碰,哪能知道少了什麽東西。

班主任見問他半天也就崩幾個字,徹底火了,掰着手指數罪狀:“當時組織節目你就各種不情願,說不想上,說衣服醜,現在又說找不到!是不是故意弄丢的!”

傅綏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對方,“我沒有。”

要看着班主任馬上就要發飙,安子清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下走了進去,淡聲道:“我知道在哪兒。”

班主任回頭看到她,原本吼叫的聲音小了些,“安子清呀,我......你這段時間的病——”

安子清搖頭,意思不想她繼續說。

她就吶吶地閉嘴了,“有什麽難處就及時和我說,別自己憋着。”

可能因為對安子清的憐愛和同情沖淡了憤怒的情緒,班主任瞪了傅綏一眼,又問安子清:“你真的知道在哪兒嗎?”

安子清很篤定:“現在就能找出來。”

她直接找到一個座位,這個座位的主人還被關在微機室。她從粉色書包的側兜裏抽出領結,遞給了班主任。

班主任臉上一片愕然,接過來的動作都是僵硬的,猶豫了半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憋住沒問。她把領結塞到傅綏手裏:“行了,剛才是我不對,給你道個歉。”

“不用了。”傅綏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周身的戾氣消散了些,那股局促感也沒了。

事後章勇沖進來攬着他的肩,“哥們兒在外邊都擔心死你了,看吧,早就說讓你把衣服先拿回宿舍了。”

傅綏沒情緒地“嗯”了聲。

安子清擡頭,他正看着她,眼神玩味,最後化為嘴角挑出的淡笑。

藏傅綏領結的那個女生目的很簡單,只不過是小女生之間不起眼的暗戀把戲,想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力。

她們甚至打了賭,文藝彙演的襯衫上邊一截沒扣子,沒有領結,領口就會露出很大一塊,她們想看他鎖骨。

安子清恰巧聽到了,她知道傅綏校服T恤下邊沒什麽可看的,基本全是青紫的傷痕。

那天晚上下了夜自習,她回去的時候困頓異常,從車棚路過下斜坡的時候,半路沖出來一輛自行車直接把她撞倒在地。

她的身子輕輕地摔在地面上,全身都疼,但又累又困,想呼救卻發現最親的人都不在了。

旁邊女生們嘻嘻哈哈的聲音閃過,其他人車來車往呼嘯而過,學校裏打着的燈光也黯淡。

她突然有一瞬産生過荒誕的想法,覺得不如就這樣死了吧。

只為了自己,世界上多的是冷血無情,抛家舍業的人,不多她一個。

有恩不用還恩,有仇也不用記仇,死了就一身輕了。

面前的手機光突然亮如白晝,她被光晃到眼睛,心裏又突然起了股戾氣,都忘了要死要活的事情。

她擡起眼,猝不及防撞入對方的視線。

傅綏單手推着車,朝她伸出手:“還能走嗎?”

那晚,她拖着身體回了家,燈光暗淡,鍋裏溫着一袋熱牛奶,胃裏被溫暖充溢着,她仿佛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原來想要的就在山腳下。

後來班裏安寧了一段時間,美術課結束後陽光正盛,順着窗棂零零碎碎地灑在他們課桌上邊。

傅綏趴在桌子上睡覺,章勇壞笑着提了濃稠的小水粉桶,輕聲放在傅綏的腳邊,偷偷和周圍人打好招呼等着看好戲。

衆人也激動,他們潛意識明白傅綏對同班同學不會生氣,這成了他們捉弄別人的理由。

眼看着要打上課鈴了,傅綏有了起身的動作,安子清走過去,目不斜視地踹翻了那桶顏料水。

看好戲的人們尖叫着躲避,帶頭挑事的女生罵她你有病嗎,章勇臉上的笑逐漸消失,更惡毒地看着她。

只有傅綏剛睡醒,眼睛緩緩睜開,擡頭的剎那只瞧見了她,睡眼惺忪地問發生了什麽事。

她沒回答,轉身離去。

再次走廊遇見的時候,章勇刻意攬着他的肩不讓他側目,“哎,聽隔壁班花說你最近吃不上飯了?”

只聽他笑了笑:“我哪天沒吃上飯?”

章勇“嘁”了聲,“我就說嘛,那幫女生傻缺的沒事幹,各種瞎編排你......你家那麽有錢,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再說吧,我想試試空軍或者武警學院。”

“南大不考慮嗎?”

“只要我分數夠就肯定去。”

......

他們說話的聲音逐漸遠去,章勇突然回過頭,若有若無的朝安子清露出嘲諷的笑,大拇指向下比了比。

安子清冷然回視他。

她母親和她講過聖經,說最危險的階段,往往就是你以為一切都會如你所願的時候。

卻忘了這個世上,多的是難償所願的事情。

她在泥潭裏越陷越深,白鷗只是偶然地累了,即使暫時因迷失栖息在她身邊,最終還是要回歸天際的。

她原本都放棄了,這人突然送上門,她突然又想帶着他沉淪下去。

兩人呼吸交錯,安子清膝蓋分開坐在他腿上,一只手撐在沙發背上,俯身親他,寬大的毛衣被傅綏掐出纖細的輪廓。

她好幾次想撤開,對方又黏黏糊糊地貼上來,她手不穩的縷了一絲頭發到耳後,傾身又吻上去。

傅綏的臉部線條幹淨,又帶着些青澀,眉梢隐忍又脆弱地顫動着,唇縫微張,壓抑在喉嚨間的喘息在客廳裏極其明顯。

安子清忍不住撫上他的下颌,順着側臉往上摸,撥弄他稍斂的眉間,又啄了幾口然後分開。

傅綏沒反應過來,又半醒不醒地把臉往她手上蹭,聲音慵懶:“再摸摸呗。”

安子清不動彈,不像他的難捱青澀,眉眼依舊清淡:“有完沒完了。”

“沒完了。”傅綏哼笑一聲,手向後摸索過去,直接把燈關了。

安子清:“......”

月光透過窗戶撒入斑駁的室內,她竭力平息自己的心火,卻在看到這人時又點燃起來。

再見時,仍然做不到完全忽視。

傅綏再也不作聲,敞開的襯衫領口在他沉身時春光外洩,安子清偏頭貼住他的唇,厮/磨着微涼的唇瓣,游弋着又啄上他的脖頸。

傅綏漸漸地對于溫吞水般的快感感到不滿,探手摸住自己領子,想往兩邊扯,安子清還是按住了他。

他發出聲不滿的嘟囔聲,手無奈地垂下去。他領子被弄亂,消瘦的鎖骨盛着一小片陰影,眉心蹙起:“你怕什麽?”

“都說了不用你負責。”

話說到後來又有點較真和委屈。

安子清沒有辦法,埋頭在那片陰影上小聲吮吸。

傅綏喉結突然滾動了一下,又開始感覺到餍足,雙手在動情時逐漸松開,摸上她後腰上的凹陷處。

“咔噠”一聲,燈突然亮了。

“安子清!”

傅綏衣冠不整,眼梢還殘留着剛才的餘韻,又有點氣惱。他尋着她:“就......再抱一會兒呗,我送你。”

安子清後腰被他的手攔着,僵在那裏動彈不得。

不知是給他說,還是給自己說。她漠然道:“人要學會知足。”

比如偶爾念着對方的名字,蹑手蹑腳地關心,也許最後什麽結果也沒有,甚至也沒有人知道,這樣就很好。

傅綏鼓着臉不服,就像小孩子伸手進玻璃瓶抓糖,握住的拳頭無法伸出來,他又放棄不了已經抓住的糖。

他反駁:“我不同意,前提是你試過了!”

安子清又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眼睛清明,不帶任何溫柔和缱绻:“已經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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